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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靜沐暖陽
莎士比亞的辭海!

  舒茺眸色一亮,猛的轉過身……

  客廳內的吊燈已經打開,帶着暖色的亮光柔柔的從落地窗中傾瀉而出,鋪滿了小徑,也爲來人鍍上了一層奪目的光芒。

  來人雙手隨意的插在褲兜裏,一步步踏在木板上,姿態優雅,真的就像在……“閒庭信步”。

  弗,弗溯?!

  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弗溯竟然出現在院子裏了?!

  舒茺彷彿被天上掉下的餡餅砸的有些暈頭轉向,忙不迭的湊到了門前,揚手打招呼,“弗,弗先生。”

  弗溯淡淡的掃了舒茺一眼,狹長的眼眸微眯,便伸出了手……

  “咔嚓——”

  別墅大門應聲而開。

  舒茺正要迎上去討好幾句,卻見弗溯已經轉過了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

  剛剛揚起的笑容在脣邊僵住,舒茺摸着鼻子低頭跟進了屋。

  亮如白晝的客廳依舊乾乾淨淨,但卻沒有了前段時間的那股子生氣,顯得有些空蕩寂寥。

  弗溯根本沒有理睬身後的舒茺,徑直走進了廚房,從櫥櫃裏拿出了包方便麪。

  被完全忽視的舒茺雖然有些尷尬,但自從在弗溯身邊待了一個多月後,她的臉皮厚度已經成倍的增長,對這種“謎之冷漠”也有了一定的應對能力,因此……

  “弗先生,怎麼能讓你喫泡麪呢……我,我來做飯。”

  舒茺試探性的伸手扯了扯弗溯手中的方便麪,竟輕輕鬆鬆的就將那袋子奪了下來。

  “咦……”

  驚訝的瞧了瞧自己手中的方便麪,舒茺正愣神間,一冷冷的聲音便在頭頂響了起來。

  “還不快去?”

  “……”

  不一會兒,舒茺將做好的飯菜端上桌,扶了扶眼鏡,“恭恭敬敬”的遞了雙筷子給弗溯,也在桌邊坐了下來。

  悄悄擡眼打量了幾眼弗溯,見此人面色還不算太陰沉,她便支吾着開口了。

  “弗先生……”

  “……”弗溯的筷子並沒有任何停頓,甚至連個白眼都沒施捨給她。

  “我聽曹先生說,您用《洪荒》的前傳代替了十四卷……”

  “恩。”聲音低沉隨意。

  “……我們主任說這一稿非常好,沒有任何問題。”

  “哦。”含糊不清。

  “我的試用期也通過了,主任說……以後《洪荒》就基本由我負責了……”

  這一次,弗溯倒是挑了挑眉,垂眼冷哼,“恭喜。”

  “……謝謝您,還有……”舒茺頓了頓,抿脣,終於還是乖乖的認錯了,“對不起,我、我錯了。我不該懷疑你……”

  “呵——”

  弗溯已經放下筷子,雙手環胸靠向椅背,仰着下巴傲慢的笑了一聲,神色依舊淡漠,但冷意卻不達眼底,“你不是挺能說會道的嗎?說說吧,你那些疑神疑鬼的愚蠢想法叫什麼。”

  “……”

  疑、神、疑、鬼!!愚、蠢!!

  舒茺默默嚥了一口老血,低眉順眼的開啓了自我檢討模式,“是……以己度人。”

  弗溯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在臂膀處有節奏的敲了敲,脣角微微勾起,嗓音涼涼,“恩。”

  “以升量石。”舒茺垂頭。

  “恩。”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舒茺的頭垂得更低了。

  “還有呢?”弗溯幽邃的眸底閃過一絲笑意。

  還有?!

  舒茺那亂糟糟的一頭捲髮幾乎垂到了桌面上,口不對心的進行更“深層次”的檢討,“是……忘恩負義,以怨報德,恩將仇報,過河拆橋,背信棄義、狼心狗肺……”

  弗溯雙腿交疊,垂眼看向舒茺亂糟糟的頭頂,聽着那些“小和尚唸經”似的自貶,眼底的笑意更甚。

  終於,在聽到“狼心狗肺”時,他大發慈悲的清了清嗓子。

  “咳——”

  “……”

  舒茺擡起頭,非常自覺的將此作爲“閉嘴”的信號,見弗溯神色大好,不由微微鬆了口氣。

  “嘩啦——”

  舒茺正琢磨着要說些什麼,對面弗溯已經悠悠的站起身,向餐桌那邊瞥了一眼,擡了擡下巴,帶着“大赦天下”的口吻,“鑰匙還在那,明天記得準時過來。”

  聽到前面半句,舒茺心下一喜,欠身朝餐桌那頭瞟去,果然……

  鑰匙躺在晶瑩剔透的花瓶旁,還是她前不久擺放的位置。

  正要說些什麼,耳朵裏立刻就進了後半句。

  明天準時過來?

  這……又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要她來做家政??

  她現在是潮汐編輯部的正式員工,每天都得去正正經經上班啊!

  “弗……”舒茺一扭頭,要出口的話卻都被那已經消失在樓梯盡頭的背影給堵了回去。

  正哭笑不得時,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直讓她驚了驚。

  “組、組長?”

  有些惶恐的將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又確認了一遍,舒茺這才叫了出來。

  “舒茺,主任說有件事忘記說了,所以讓我來告訴你。”尹安然的語速極快,和她那幹練的模樣倒是十分契合。“溯流的經濟人說,這一次《洪荒》的創作你提供了很多靈感,所以溯流希望你能做他的助理。主任和我商量後,覺得《洪荒》的工作量也特別大,以後你只要專門負責《洪荒》就好。至於日常工作,你可以不必回編輯部,只要聽溯流的安排就好。”

  一頓機關槍掃射似的“通告”後,尹安然頓了頓,聲音揚起,“聽明白了沒?”

  舒茺的腦袋開始用自己的理解翻譯起尹安然的話——

  溯流的經紀人說你在溯流家做了一個月的保姆,所以給《洪荒》的創作提供了不少幫助。現在溯流要你繼續做保姆,你既然在這方面十分擅長,又合溯流的心意,不如就由你去伺候這位主子吧!哦,考慮到你的保姆工作十分辛苦,所以潮汐就不給你添加額外的負擔了。從此以後,你就是溯流的保姆,兼職《洪荒》的責任編輯,ok?哦,不ok也沒用,組織已經這麼決定了,你只要服從就好。

  那麼,她還能說些什麼?

  “…………哦。”

  呆愣了半晌,舒茺才艱難的憋出了這麼一個字。

  其實是被委以重任了吧,畢竟溯流現在仍是潮汐的搖錢樹……

  但……她怎麼有種被髮配的感覺呢?

  舒茺欲哭無淚的將碗碟送進了池子裏,開始擼起了袖管。

  算了算了,這樣也好。

  至少現在,她完全不用擔心被趕出去的問題了不是嗎……

  日光微涼,街道上人潮涌動,明亮的櫥窗裏,一棵棵聖誕樹被琳琅滿目的小禮物和綵帶點綴着。

  不遠處的商場外,一個帶着紅帽子、掛着白鬍子的店員已經派發起了各種各樣的聖誕禮物。

  裹得胖乎乎的孩子們都爭先恐後的擁了上去,圍着傳說中的聖誕老人,笑容燦爛得幾乎驅散了冬日的寒意。

  舒茺將快要遮住眼睛的帽子向上推了推,腳下不由自主的向人堆那兒走去。

  “聖誕老爺爺,我想要這個糖果。”

  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扯了扯聖誕老人的衣角,童聲稚嫩。

  那聲音太過清脆婉轉,讓舒茺下意識的多看了那女孩幾眼。

  女孩粉雕玉琢的小臉陷在毛茸茸的紅色帽子裏,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眨啊眨,臉頰紅撲撲的讓人有種撲上去咬一口的衝動。

  好可愛……

  舒茺一時有些發愣。

  “好,給你。”聖誕老人微微俯身,溫柔的將女孩索要的糖果遞了過去。

  “唔……”

  女孩皺了皺眉,竟輕輕的推開了聖誕老人的手,“不是現在……”

  “?”

  “聖誕老人”愣了愣,舒茺也有些不明所以。

  女孩認認真真的仰頭看聖誕老人,“您可以在晚上送禮物時,把這個糖果放進我牀頭的襪子裏嗎?”

  “……”

  “……噗。”

  聖誕老人轉頭,癱着臉斜視了一眼傻樂出聲的舒茺。

  “阿姨,你爲什麼笑我?”

  女孩疑惑的轉向“怪阿姨”舒茺。

  舒茺忍不住試探性的伸手探向女孩毛絨絨的頭頂,見女孩並沒躲開,這才輕輕的揉了揉,儘量柔聲說道,“阿姨不是在笑你,阿姨是在笑聖誕老人。”

  聖誕老人:“¥……¥……%*”

  “靳小小!”

  一略顯焦急的女聲在不遠處響起。

  女孩一聽見這聲音,立刻轉頭,向另一邊揮起了手,“媽咪!我在這兒!”

  舒茺歪着頭,一直看着女孩奔進了媽媽的懷裏。

  “靳小小!你又亂跑!”

  “媽咪,我去找聖誕老人要禮物了~”

  “找聖誕老人也得和我說一聲啊,再把你弄丟,我就要被你爹地掃地出門了好嗎?!”

  看着母女倆的身影消失在人羣裏,舒茺這纔回過了神,正要轉身離開,一個聖誕帽卻遞到了自己眼前。

  “嘿,聖誕快樂。”

  舒茺愣了愣,卻還是從聖誕老人手中接過了那頂紅彤彤的帽子,“……謝謝。”

  拎着聖誕帽坐上公交車的舒茺,心情出乎意料的好。

  聖誕節,看上去似乎是一個很不錯的節日啊……

  然而,無論是多麼不錯的一個節日,舒茺依舊沒有休假。

  站在冷冷清清的別墅客廳內,她和往常一樣,將長髮紮了起來,拎着拖把開啓了清掃模式。

  拖至沙發處,舒茺眼角的餘光瞥到了那頂路邊派發的聖誕帽。

  盯着那坨紅彤彤盯了半晌,她伸手將它拿起扣到了自己頭上……

  “醜。”

  突然,一冷冰冰的低沉男聲在身後乍然響起。

  舒茺被嚇了一跳,連忙轉過身。

  不遠處,弗溯懶懶的靠在深色背景牆邊,斜睨了一眼舒茺頭頂那坨紅彤彤的東西,嘲諷的勾了勾脣,“紅配綠,你還真是美的像朵花。”

  舒茺低頭瞧了瞧自己身上的淡青色毛衣,咬了咬牙,“……您是色盲嗎?”

  “什麼?”

  “……沒什麼。”舒茺深吸了口氣,“聖誕快樂,弗先生。”

  “……”

  弗溯微微一愣,清冷如常的眉眼間浮上一絲困惑,他微微側頭,向窗外看去,聲音下意識的壓低了些,“今天……是聖誕節?”

  “……恩。”舒茺也頓了頓才應了一聲。

  原本以爲自己對節日已經夠遲鈍的了,萬萬沒想到面前這位更加“超凡脫俗”。

  日常的寒(wa)暄(ku)結束,兩人開始了最近幾天一直在做的工作……

  ——讀書。

  《洪荒》第十四卷是用番外卷代替過關了,可是,原先的十四卷畢竟還是要修改不是麼?

  然而弗溯依舊要死不活的卡在那裏,沒有絲毫修改的靈感。

  看電影沒用,那麼就直接借鑑別人的小說吧……

  舒茺最開始從潮汐那裏帶了不少同樣是“玄幻大神”的作品給弗溯“參考”。

  然而……

  “這文風是在模仿我嗎?”

  “畫虎不成反類犬。”

  “人設千篇一律,毫無新意。”

  “庸俗。”

  “人氣作家?和我並稱?”

  “呵。”

  面對這樣的攻擊,舒茺的腦袋幾乎都要炸裂了,“弗先生……你,你能不能多關注一些別人有而你沒有的地方……”

  “哦。如果你是指女主角的數量,那甘拜下風。畢竟,我1個沒有,他有8個。”

  “對啊…………等等?8個?!”

  舒茺頓時傻眼,這些書拿回來之前自己倒是從未翻過,都是靳容幫她篩選的,說是這幾年熱銷榜上名列前茅,僅次於《洪荒》的作品。

  在弗溯的冷嘲熱諷中,舒茺將信將疑的略翻了幾本,翻完臉就黑了。

  竟!然!全!是!種!馬!文!

  頭又開始疼了怎麼辦……

  “市場?生命力?”弗溯諷刺的挑了挑眉,在一旁冷眼旁觀。

  舒茺暗搓搓的在心裏咬牙罵了幾句,要是弗溯真學習了這幫人,那《洪荒》算起來豈不是毀在了她手裏?

  於是,她灰溜溜的抱着那堆種馬小說滾了。

  而第二天,她便將玄幻小說換成了一堆封面花裏胡哨的言情小說,並且癱着臉義正言辭的說道,“弗先生,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可以從這些‘糟粕’中吸取精華。”

  她知道,《洪荒》僅僅缺乏那麼一丁點兒柔情。的確,少了會顯得有些冷硬,但若是多了,卻也會沾染上脂粉氣。

  這個度,只有弗溯自己能把握。

  不過,舒茺似乎完全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

  她下意識的相信,溯流有這個能力。

  陽光穿過明亮的玻璃窗灑在客廳的木質地板上,爲客廳透着些許慘白的色調染上了些暖意。

  寒氣被阻隔在門外,屋內暖融融的讓人不禁有些昏昏欲睡。

  坐在柔軟的淺灰色地毯上,舒茺胳膊肘撐在茶几上,手託着腮,腦袋一點點的向下墜……墜……墜……

  瞌睡蟲往往是能傳染的,弗溯百無聊賴的翻了幾頁茶几上那封面花哨的言情小說,也不由自主的眯了眯眼。

  “呼——呼——”

  平穩的呼吸聲?

  弗溯蹙眉,支着太陽穴側頭看去。

  果不其然,舒茺已然託着腮“暈”了過去,神態頗安詳,面色頗紅潤。

  自己還清醒着,她倒是心安理得、睡的很香甜?!

  弗溯黑着臉,直接伸手將舒茺的腦袋戳了下去……

  “咚!”

  一聲悶響,那頂着一頭亂糟糟捲髮的腦袋,重重的磕在了桌面上正攤開的書上。

  “嘶——”

  舒茺疼的倒吸了口冷氣,捂着額從書中擡起頭,一臉懵然的看了看正陰沉着臉的弗溯。

  “怎,怎麼了?”

  弗溯冷哼了一聲,伸手從舒茺的胳膊下抽出了那記得滿滿當當的筆記本,翻開看了看,“整整一個早上就看了一本,你還有臉睡覺?”

  舒茺頹然的抓了抓自己的長髮,硬生生將亂蓬蓬的發頂揉的更亂了。

  她明明是做完家務纔開始看的啊,哪裏是看了一個早上……

  再說,她要邊看邊做“讀書札記”,速度慢不是很正常嗎?

  話說回來,看言情小說做讀書札記的,除了她就真的世無雙了吧?

  然而,最後敢說出口的,還是隻有……

  “抱,抱歉。”

  正垂着頭腹誹時,筆記本卻突然落在了她眼前,一隻修長的手指還在某行敲了敲。

  “這就是你一早上得出的結論?”

  舒茺眨了眨眼,將快要滑落鼻尖的眼鏡推了回去,仔細的湊上去看那行字。

  ————相似的人歡鬧,互補的人終老。

  “恩……”

  舒茺擡眼,鄭重的點了點頭,“最精闢的總結。”

  “的確精闢,”弗溯冷笑着揚了揚手上的另一本小說,幽幽的說道,“但是我這邊得出的結論,恰恰相反。”

  你們認定接下來,弗溯和舒茺會就此展開一(sang)本(xin)正(bing)經(kuang)的愛情觀辯論嗎?

  呵呵……

  沒錯,舒茺也這麼認爲。

  她甚至已經準備好了一套說辭,準備在弗溯攻擊她時,不留餘地儘可能的反擊回去。

  然而……

  事情往往就是不朝你預期的方向發展。

  “啪嗒——”

  弗溯直接丟開了書,挑着眉又翻開了另一本,“看來她們寫文也全憑腦洞。”

  “……”

  “才兩本書,就已經有兩種說法,那這些還有什麼好看的?”弗溯喝了口水,直接挪到沙發上坐下,朝茶几上的一堆爛攤子揚了揚下巴,“全部給我清理掉。”

  “……”

  阿西吧……

  舒茺連忙從地毯上爬了起來,“其,其實……這兩種說法都很有道理。”

  弗溯眼神詭異的擡眼看她,“所以就有了八個女主角。”

  ……能別再提這事了麼?

  舒茺一邊支吾,一邊腦子又飛速運轉了起來,“相伴一生的兩人應該既互補又相似……在,在性格上互補,在日常的決策中有相似的地方……”

  “比如……弗先生你的性子這麼……孤高。”變態一詞在舌尖打了個轉,她還是默默嚥了回去,換成了孤高。

  “那麼,你的另一半與你互補,可能就很平易近人。不過,在日常決策中,你們一定都是一樣的……英明果斷。”

  違心的說了幾句恭維的話,舒茺藉着扶鏡框來掩飾自己的言不由衷。

  弗溯挑眉,微微眯起眼,竟真的一本正經的思忖了片刻,才冷冷的嗤笑出聲,“所以,像你這樣自閉又優柔寡斷的人就只會找到一個沒有主張的話嘮。”

  “……”

  舒茺暗搓搓的撇嘴,覺得簡直沒有辦法再和麪前這位溝通,一擡眼卻還是乖乖的點頭,“恩,您說的都對。”

  弗溯垂頭,淡淡的俯視着她,脣角牽了牽卻還是朝樓梯口走去。

  “弗,弗先生?”

  “困了。”

  那高挑卻略顯削瘦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了樓梯口的陰影中。

  舒茺愣愣的發了一會兒呆,又轉頭看了看散落着各種言情小說的茶几,俯身開始收拾起來。

  “嗡嗡嗡——”

  茶几上,手機突然震動着朝邊緣挪動。

  舒茺將手中的一摞書整整齊齊的放在了茶几邊,將盪到額前的髮絲別到了耳後,伸手去拿那快要掉落的手機,湊到耳邊,“……喂?”

  “舒茺啊。”靳容咋咋呼呼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

  “靳,靳容?”

  “最近《洪荒》要出第十四捲了,組長讓我通知你一聲,重新申請一個微博賬號,用潮汐責任編輯的身份加v,然後微博宣傳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微博,賬號,加v,宣傳。這些比較陌生的詞彙朝舒茺一下涌了過來,讓她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下意識的揪了揪手下毛茸茸的地毯,“……微博?”

  電話那端頓了頓,靳容難以置信的叫出了聲,“你可千萬別告訴我,你從來不玩微博?”

  舒茺抿脣,一垂眼瞧見自己竟揪下了一小搓絨毛,驚得連忙鬆了手,回過了神,“……微博,microblog的簡稱,也是博客的一種,是一種通過關注機制分享實時信息的社交網絡平臺,注重……”

  一字一句,硬邦邦的彷彿是在背誦課文似的。

  “打。住。”靳容同樣也僵硬的出聲,打斷了這冗長的說明書般的介紹,“我問的是……你用過嗎?”

  “……沒有。”

  落地窗外,陽光沒有什麼溫度,也沒有那麼刺眼,像是被森森寒氣凝固住了,硬硬的覆在微微漫着霧氣的玻璃上。

  弗溯一覺睡飽,眯着眼下樓時,便見舒茺正對着茶几上的一堆材料拍着照。

  “咔嚓——”

  舒茺仔細的垂頭檢查手機中的照片。

  “做什麼?”

  一低沉的男聲在身後響起,還帶着些剛剛睡醒的慵懶隨性。

  舒茺轉過頭,見弗溯正趿着拖鞋朝沙發這裏走過來,連忙應聲,“要註冊一個微博新賬號宣傳《洪荒》……”

  話音剛落,弗溯已經走到了她面前,垂頭瞥了一眼她正亮着的手機屏幕,便理所當然的攤開了手,挑眉。

  雖然反應比較遲鈍,但好歹也和這尊大佛朝夕相處了一個多月,舒茺心領神會,喏喏的將手機放在了那攤在自己面前的掌心。

  弗溯眯了眯眼,滿意的收回手,視線轉向屏幕上的微博界面。

  頭像是一條蠢萌蠢萌的蟲,微博名是書蟲非蟲,認證的身份是潮汐出版傳媒集團責任編輯。

  “書蟲非蟲。”

  聽那磁性的聲音無比清晰的念出自己的微博名,舒茺悻悻的想要拿回手機。

  伸出的手卻是撲了空,弗溯側過了身朝廚房一邊走一邊垂頭盯着屏幕,一隻手還不斷按鍵,想是在搜索着什麼。

  “弗,弗先生?”

  舒茺忙不迭的跟着進了廚房。

  弗溯靠着冰箱給自己倒了杯水,按鍵的動作終於停下,轉手將手機還給她,仰頭開始喝水。

  舒茺不明所以的接過手機,驚訝的發現自己新關注了一個賬號。

  ——溯流。

  沒有加v的頭像下,只有兩個字的個人介紹——《洪荒》。

  而就是這樣一個最簡單的賬號,粉絲數……

  “2333萬?!”

  舒茺驀地瞪大了眼,將手機屏幕拿近了些,仔仔細細的確認了一遍。

  一個3不少,後面的萬字也不是眼花。

  的的確確,是2333萬粉絲。

  舒茺震驚的擡眼,視線一瞬不瞬的盯着正放下玻璃杯的弗溯。

  沒錯,她知道當年的玄幻熱有多邪門,也知道《洪荒》的影響力之大。但……

  所有論文、所有百度百科上的文字,都不如面前這數據來的直觀。

  一個謝絕任何籤售活動的大神,就連網絡上都搜索不到關於他的一張照片。除了她,之前的幾任編輯甚至連與他通電話的機會都沒有。

  而就是這樣一個神祕作者,僅憑一部《洪荒》,僅憑《洪荒》的魅力,不用任何造勢,不用任何多餘的宣傳,便有了……2000多萬粉絲,零頭就已經遠超一些二流明星。

  可怕,真可怕。

  舒茺隱隱覺得面前這個男人身上的光芒更甚了,與此同時,更強大的威壓也鋪天蓋地的撲了過來。

  ……畢竟人家身後還有2333萬後援團,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她吧qaq

  有些心虛的垂眼,她點開了弗溯的頭像,看向那簡約的微博主頁,手指微微向下滑……

  主頁上的基本資料幾乎爲零,與粉絲數那龐大的數字相對比,關注數少的可憐。

  賬號註冊已經有幾年的時間,但這幾年的所有微博竟然能用十個指頭數的過來。

  轉發,轉發,轉發……

  除了轉發潮汐對《洪荒》每一卷的宣傳,沒有任何原創微博。

  舒茺皺眉,側眼瞥了瞥正往廚房外走去的弗溯,又轉回了眼,繼續點開了最後一條微博。

  ——溯流大大的輸入法是被狗吃了嗎?哭泣.jpg

  ——下一卷什麼時候出啊?

  ——此生無悔入《洪荒》!日常洗腦1/1~

  ——聽說《洪荒》要改編成網遊了?

  ——表白溯流大大!

  千奇百怪的評論,千奇百怪的微博名。舒茺隱隱覺得自己好像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扣扣——”

  不遠處突然傳來敲擊桌面的聲響。

  舒茺一愣,擡眼便見弗溯坐在餐桌邊,正屈着手指不耐的叩着桌面,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圖,她連忙將手機收了起來,“弗先生……我這就做飯。”

  儘管已經做了一個月的“實驗”,舒茺在面對各種未經加工的食物時,依舊有些忐忑。

  而這種忐忑,在手機鈴聲響起時,便成了手忙腳亂。

  “……”

  退了幾小步,她剛要伸手將口袋裏的手機拎出來時,卻發現自己手上竟沾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

  腦子一時有些短路,口袋裏的手機仍在嗡嗡的振動着,催促的讓她更加手忙腳亂起來,剛想要去洗乾淨,卻是一揮手打翻了手邊的碗……

  “噼裏啪啦——”

  碎裂的聲音。

  “……”舒茺一驚,下意識的向不遠處瞥了一眼,卻見弗溯不悅的蹙着眉,已經朝這裏走了過來。

  “抱,抱……”歉字還未出口,弗溯已經走到了她身前,竟是伸手探向圍裙腰側的口袋,將那還在嗡嗡振動的手機給拎了出來,並挑眉斜了她一眼,“抱什麼抱?”

  舒茺愣了愣,還沒來得及尷尬,便見弗溯已經按下了接聽鍵和揚聲器。

  “阿茺?”

  舒母那“嘹亮”的有些不真切的聲音從手機那端傳來。

  “……媽?”舒茺又是一怔,擡眼看了看正拿着自己手機的弗溯,下意識的便要接過來,然而卻是撲了個空。

  弗溯擡手避開了她那髒兮兮的爪子,朝洗手檯的方向揚了揚下顎,示意她先去洗乾淨。

  “阿茺啊,今天聖誕節,你還加班嗎?能不能早些回來啊?”

  舒母的問話通過揚聲器在廚房裏無比清晰的響了起來,同時進到了兩人的耳裏。

  弗溯眸光微閃,而舒茺也不知要回答些什麼,只支吾了幾句,便忙不迭的轉身去洗手,想趕緊拿回手機,關上那該死的免提……

  然而,舒母絲毫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妥,一聽得自家女兒那蔫蔫的聲音,又忍不住埋怨道,“我聽說潮汐其他員工每天可都是按時回家,哪像你……天天加班!今天聖誕節,阿沁和子彥說要帶我和你爸出去喫飯,你是不是又不能回來?”

  “……”

  舒茺正在洗手的動作頓住,垂眼看向那正沖刷在掌心的水紋,一時有些走神。

  而走神的結果便是……舒母餵了幾聲後便憤怒的掛斷了電話。

  “嘟嘟嘟——”

  弗溯挑眉,看了看屏幕上的通話結束,又擡眼看向那正杵在洗手檯前一動不動、盯着流水出神的女人,眸色沉了沉。

  舒茺正出神,身後卻驀地有一個人靠近,手臂從她身前繞過,擰上了水龍頭。

  她連忙扭頭,卻見弗溯已經自身後撤離,卻是頭也不回的朝樓梯口走去,“……弗先生?”

  “不必做晚飯,你可以提前回家了。”弗溯淡淡的丟下了一句話,口吻淡漠,聽不出什麼情緒。

  舒茺一愣。

  所以,是因爲方纔那通電話,弗溯纔要給她放假的嗎?

  可是……

  她壓根不想回家啊qaq

  “不,不用了……”眼見着弗溯便要走上樓梯,舒茺下意識的叫出了聲。

  正要上樓的弗溯腳步一頓,微微側了側身,嗓音沉沉,面容隱在陰影中看不清表情,“不回家了?”

  “……恩。”舒茺也察覺到自己的反應有些過激,垂下眼有些心虛的應聲。

  “爲什麼?”聲音近了一些。

  儘管低着頭,舒茺也知道弗溯又從樓梯口走回來了。

  感受着那探究的視線在自己頭頂繞來繞去,她的神色更加僵硬。

  爲什麼……爲什麼……

  她總不能告訴弗溯,自己是因爲害怕見到妹妹的新男友,所以才躲着不願回家吧?

  心虛的時候,往往總會說出一些不經大腦的話。

  比如……

  “我,我陪您過聖誕節吧?”

  廚房內陷入了十幾秒的沉寂。

  安靜的讓舒茺有些不安。

  正當她hold不住時,頭頂上方突然傳來一冷哼聲,隱隱卻帶着些別的什麼。

  “……我從來不過聖誕節。”

  “聖誕節怎麼過?”

  就在舒茺掐着“回家不會碰上遲子彥”的點洗完碗準備離開時,沙發上的弗溯突然幽幽的瞥了她一眼,開口問道。

  “……”舒茺心裏一咯噔,覺得自己彷彿又親手挖了一個坑。

  聖誕節怎麼過?老實說,她也不知道。

  從小到大,她也不怎麼過聖誕節。

  視線落在揹包邊那紅彤彤的聖誕帽上,舒茺眸色一亮。

  “弗先生……這,這個送給你。”

  弗溯垂眸,看着那製作粗糙的一坨紅色,脣角抽搐,“什麼?”

  “……聖誕禮物。”

  “……”

  “我給您……帶上?”舒茺捧着聖誕帽,向前邁了一小步,隱在那鏡片下的雙眸亮晶晶的,帶着些難得的笑意。

  “……”

  見弗溯並不說話,只神色奇異的看着自己,舒茺膽子稍稍大了一些,更加得寸進尺的朝前靠近了些,拿着聖誕帽的手揚起……

  “走開。”弗溯依舊站在原地動也不動,雙眼眯着,薄脣微啓,硬邦邦的兩個字毫不留情的吐了出來。

  “……”舒茺悻悻的抱着帽子退了回去,小聲說了一句,“禮,禮輕情意深……”

  弗溯又盯着她那亂糟糟的發頂看了一會兒,才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突然眯起眼朝舒茺“微不可察”的揚了揚脣,“那我也送你一份聖誕禮物如何?”

  “……”

  被弗溯似笑非笑的看着,舒茺眨了眨眼,總覺得後頸有點涼颼颼的。

  舒茺內心有點忐忑的跟在弗溯身後走上了樓梯。

  眼見着已經到了二樓樓梯口,但前面的弗溯卻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依舊默不作聲的朝三樓走。

  舒茺愣了愣,下意識的頓住了腳步。

  弗溯……是要領她上三樓嗎?

  似是沒有聽到身後的動靜,弗溯也停在了原地,轉身看向正猶豫不決的舒茺,蹙眉,“怎麼了?”

  舒茺支吾了幾聲,擡頭看向弗溯。

  耀眼的水晶燈下,男人身形修長,輪廓分明的雙頰看上去有些削薄,額前的碎髮下,一雙微眯的雙眸被燈光點上了寒星般的碎芒。

  彷彿是被蠱惑了一般,她即刻將所有猶疑都嚥了回去,怔怔的跟了上去,“沒,沒什麼。”

  “吱呀——”

  兩人上了三樓,弗溯推開了小閣樓的門,回頭看一眼舒茺後才率先走了進去。

  “啪嗒。”

  屋內傳來一聲輕響,角落裏突然亮起一盞暖黃的檯燈,柔和的燈光頓時蔓延了整個小閣樓,使得一切都清晰明瞭起來……

  一本本攤開的書籍,夾雜着大小不一的紙團,滿地狼藉。

  角落裏的書桌上也堆滿了厚厚的紙張,唯有中央一小塊空地,整整齊齊的擺着紙筆。

  而視線一轉,另一邊卻恰恰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巨大的書櫥,幾乎覆蓋了整面牆壁,而書櫥邊,乾淨而整潔的牀鋪和整個亂糟糟的閣樓簡直格格不入。

  弗溯的……閣樓。

  他平日裏,就待在這樣的狹小而昏暗的30平米里……

  這裏,就是孕育《洪荒》的地方。

  一想到這兒,舒茺忽然就對面前這雜亂不堪的小閣樓有了一種莫名的感覺。

  “進來。”

  弗溯已經走到了書櫥前,側頭看向依舊愣在門外的舒茺。

  “……哦,好。”舒茺回過神,忙不迭的走了進去。

  誰知剛一踏進屋內,腳下卻是一個踉蹌,差點就被那亂七八糟攤在地上的書絆了一跤……

  微微直起身,她變得愈發小心起來,踩着那僅有的幾個空當“蹦躂”到了書櫥前,一邊順着弗溯的方向看過去,一邊喚聲道,“弗先……!!”

  喚出口的聲音戛然而止。

  書櫥之中。

  5冊《辭海》,38卷《大辭海》,32冊《中國大百科全書》,20卷《不列顛百科全書》……

  應有盡有。

  舒茺驀地瞪大了眼,震驚的仰頭,看着那被各種各樣辭海填滿的書櫥,眸底浮起陣陣詫異,而詫異之下,卻是隱隱燃燒着的狂熱……

  面前這書櫥裏,幾乎囊括了她知道的所有辭書。

  有生以來……

  她從未見過如此全套的辭書。

  不必說全本的價格太高,她壓根買不了這麼多。就連圖書館裏,也常常缺這一本那一本。

  而此刻……

  舒茺目不轉睛的站在書櫥前,視線一瞬不瞬的凝在那一本本精裝的書脊之上。

  一雙眸子透着熾熱的光,看着像是恨不能一下撲過去,將那所有的辭海和百科全書都摟在懷裏。

  弗溯側過頭正想要說些什麼,卻在下一刻,不由自主的頓了頓。

  穿着一身白色毛衣的舒茺彷彿給整個昏暗的小閣樓添了一抹柔色,幾縷泛卷的長髮散落在那修長白皙的頸側,厚重的黑色鏡框滑至鼻端,雙眸裏是從未有過的熱度。

  那種熱度……

  弗溯眸光微動,竟是忍不住擡起手,惡作劇般的在舒茺那亂蓬蓬的發頂揉了揉,“回神。”

  出乎意料的,那被揉亂的捲髮竟是異常柔軟,掌心下的觸感也出奇的好,讓他一時有些停不下來。

  舒茺已經完全無視了頭頂那正在作妖的手,目光直愣愣的落在那些自己日思夜想的辭書上,結結巴巴的問道,“弗,弗先生,我可以摸摸它們嗎……”

  摸?

  弗溯挑了挑眉,終於收回手,“大方”的揚起下巴,“準了。”

  舒茺激動的抿了抿脣,緩緩伸手,指尖拂過那黑底金字的書脊,心頭微顫,脣角無可抑制的揚了起來。

  沒有人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辭書,是她觸碰世界的唯一途徑。

  所以此時此刻,她彷彿看到了全世界。

  與她而言,這個書櫥便是……

  最美的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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