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色孽
阿蘭妮斯說話時，視線並不在夏鳴等人身上，而是滿懷期待地望向地平線的遠方，似乎正在等待着什麼東西的出現。
什麼意思？
夏鳴凝視着阿蘭妮斯，不知道她到底在謀劃着什麼。
“人類，你知道嗎，神明並非是天然便存在的。”
阿蘭妮斯不在乎夏鳴此時到底在想些什麼，一雙美目望向遠方自顧自地說着：
“所謂的神明啊，其實是某種強烈情感在亞空間中的集合體，從某種層面來說，亦是文明情感的集合體。”
“在戰火紛飛的年代，人們向神明祈願獲得戰爭勝利，當這種情感足夠濃烈的時候，主管戰爭的神明就誕生了。”
“你到底想說些什麼？”夏鳴不解。
阿蘭妮斯轉頭看向夏鳴，微笑着說道：
“所以你猜猜，吾神是在何種情況下誕生的呢？”
“啊，對了，你們人類曾經將吾神吸引過來了吧，如果你讀過那段歷史的話，應該就能猜到一二吧！”
夏鳴微微一怔，這段歷史他還真知道。
EVA完成自我修復之後，他就看到了這段歷史。
人類打造了虛擬世界。
短暫的和平之後，人類很快就迷失在了無窮無盡的慾望之中，種種難以言喻的墮落行爲在虛擬世界中上演，最終引來了色孽邪神降臨，人類文明瞬間崩潰。
“啊，果然是知道的啊~”
活了不知道多少歲月，見過不知多少文明興起又毀滅的阿蘭妮斯，或許做不到百戰百勝，也稱不上智計無雙，但毫無疑問地，她非常瞭解人性。
只要看一眼夏鳴的眼神，她就明白了。
阿蘭妮斯感嘆道：
“其實人類和吾族真的很像啊，只不過你們還很年輕，還遠遠達不到吾族曾經的高度，不過吾神應該會很喜歡你們。”
“你到底想說什麼？”
夏鳴皺起眉頭，一股強烈的不安預感涌上他的心頭。
夏鳴不明白這種不安到底來自哪裏，明明阿蘭妮斯已經山窮水盡了纔對，即便自己不出手，她也會因爲靈魂崩潰而自我消亡。
但是！
一種強烈的危機感從四面八方涌來，好像洶涌的洪水一樣，要將夏鳴淹沒，濃重的窒息感死死地卡住他的喉嚨，讓他難以呼吸。
幻覺？
夏鳴轉頭看向其他人，所有人都沒有異常表現。
阿蘭妮斯也好好的被禁錮在黑石王座上，沒有發動攻擊的表現，一絲異常的靈能波動都沒有。
能察覺到這份強烈危機感的只有自己！
“掌舵人大人！”
“我們來了！”
“boos還活着嗎”
“別是打完了吧！”
聽到遠處傳來玩家無所顧及的呼聲，這纔將夏鳴突然從剛纔的危機感中拉扯出來。
這些是剛纔分組前去炸燬其他空間通道的玩家，現在看來，應該是已經完成任務了。
但是！
夏鳴轉頭看向阿蘭妮斯，發現她臉上的笑容越發地濃郁了。
爲什麼？
如果阿蘭妮斯的目的是撕出空間裂隙，建立空間通道，觀看一場惡魔滅世的盛大表演的話，那現在她毫無疑問地已經失敗了，已經結束了。
戲劇已經謝幕，應該是到了曲終人散，觀衆離場的時候了。
爲什麼，阿蘭妮斯會笑得這麼開心？
就像是……
好戲剛剛開始一樣？
難道！
夏鳴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他轉頭看向尖塔之外的遠方。
失去了溝通了兩個世界的空間節點，原本躁動不堪的靈能風暴逐漸平息下來，但是那五個已經失去意義的，通天徹地的紫色光柱卻並沒有消失，依舊靜靜地立在原地，散發着淡淡的紫色幽光。
就像是在等待着什麼。
此時的場景，哪裏像是落幕，這分明就是幕間轉場。
剛纔聲勢浩大的通天光柱與惡魔入侵，只不過是高潮開始的前奏而已。
“這其實不是空間通道對吧。”
任平生平靜的聲音從夏鳴身邊傳來，說出了他想說的話：
“紫色的通天光柱是場地，那些被選中的惡魔在呈現的是色孽邪神的真意，衝入現實世界被殺死的惡魔其實是某種祭品。”
“這其實是個儀式對嗎，聲勢這麼浩大，我猜，這是降靈儀式，或者說是請神儀式。”
“你是在召喚色孽邪神吧。”
任平生聲音十分平靜，平靜得就像是在點評一幅還算不錯的畫作，而不是在訴說足以滅亡整個人類的生死危機。
“人類，你倒是懂得不少！”
阿蘭妮斯笑着，眼神中帶着讚許：
“以你們人類的靈能水平來說，你真的很不錯，可惜了，希望你能在墮落之後還保存理智。”
遠處五個通天光柱的底部，曾經無數惡魔墮落的現場，被核爆和空間震爆彈反覆洗禮過的焦黑土地上，浮現出無數精巧繁複的紫色符文，閃爍着晶瑩的光芒。
“靈能含量正在飛速提升……”EVA緊急的提示音在夏鳴耳邊響起。
“150%！”
大地在震顫，荒原上的沙礫上下跳動，亞空間的地面裂開了無數條縫隙，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從地底鑽出。
“300%！”
好似玉石般白皙細膩，又帶有幾分誘惑的肉感。
指甲晶瑩剔透，帶着紫水晶一般的神祕氣息，皮膚晶瑩皎潔，猶如月光一般華美，五根難以用語言形容的絕美女士手指從通天光柱的底部鑽出，好似擎天玉柱一般出現在衆人眼前，微微合攏。
“1000%！”
EVA尖銳的警報聲驚醒了夏鳴，他急忙利用自己的權限，切斷了所有玩家的遊戲連接，強行將他們的靈魂收回。
三十臺頂尖的機甲瞬間沉寂，駕駛室內部的主人只留下一具空空的軀殼。
當然，理所當然的是，玩家頂尖小隊的內部哀鴻遍野：
花兮瞳：“誒？”
李柯：“掉線了嗎？”
李笑顏：“不是吧，現在正是最高潮的時刻！”
封凱：“那五根手指，那隻手，好漂亮，好想讓她把我握在手裏，好好揉捏！”
祝延鋒：“我靠，靈魂腐化紅了！”
陳清焰：“剛纔的遊戲有人錄了嗎？”
花兮瞳：“我錄了，正在發！”
……
玩家們的心情夏鳴暫時不想關注，能及時收回他們的靈魂，就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極限了。
夏鳴轉頭看向任平生和愛麗絲。
愛麗絲是大魔，但卻是已經叛變的大魔，邪神降臨之後，沒她的好果子喫，但夏鳴對她無能爲力。
任平生雖然是玩家，但他的靈魂卻並不儲存在靈子核心，他和夏鳴之間雖然存在靈魂連接，但夏鳴卻無法對他進行干涉。
這本來是真實歷史爲了避免有白癡掌舵人過度干涉的保險措施，現在卻是……
“不必擔心！”
任平生竟然反過來笑着安慰夏鳴：
“如果阿蘭妮斯還是全盛時期的話，倒說不定還能將邪神本體全部召喚過來，以她現在的實力，召喚過來一隻手就是極限了。”
“不愧是邪神啊，哪怕只是一隻手，也真是夠壯觀啊！”
任平生轉頭看向夏鳴，笑着問道：
“跑路的工作準備好了嗎？只是躲在月球上，是無法脫離邪神的影響的。”
“嗯，已經準備好了。”
意識到任平生的死志，夏鳴也安靜下來，準備見證舊人類時代最後的終焉。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任平生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那是一種終於放鬆下來，可以休息一下的釋然：
“老頭子我啊，已經活得已經夠久了，曾經的好友們一一離我而去，我看着後輩們一個個成長，又一個個死亡，唯獨我自己，怎麼都死不掉，孤獨且永恆的生命，有時候並不是一種好事對嗎？”
“……”夏鳴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
不過，任平生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這位老人已經不需要任何人的開解，他自己早就想清楚了一切。
說話之間，色孽五根手指已經遮蔽了大半的天空，投下的陰影將高聳尖塔籠罩。
“人類，你倒是還有幾分勇氣，我越來越欣賞你了，投降吧，你會成爲我的下屬，我會好好用你的。”
阿蘭妮斯有些惋惜地看着任平生，眼神中不吝惜地流露出欣賞的表情。
隨着色孽邪神的到來，阿蘭妮斯身體的靈魂崩散現象，漸漸地停止了下來，崩散出的靈魂粒子環繞在身體周圍，逐漸有重歸身體的趨勢。
插入阿蘭妮斯胸口箭矢尾端青翠欲滴的綠葉迅速變黃枯萎，隨着微風凋零脫落。
封印了阿蘭妮斯無數年的箭矢好像突然步入了老年。
乾枯，變脆，似乎只要一陣風就能將它折斷。
“原來這纔是你的目的！”
夏鳴反應過來。
什麼【在無盡的歲月中，唯有歡愉纔是永恆！】
搞得夏鳴還真以爲她是個爲了樂子可以什麼都不顧的頂級樂子人，原來不過是聲東擊西的把戲而已。
靈魂崩潰除非神明出手，否則便無法挽回。
現在這神明不是來了嗎！
原來從一開始，阿蘭妮斯就已經計劃好了！
“這確實是一出好戲不是嗎？”
阿蘭妮斯身體上的木質化逐漸解除，很快她就會解除封印：
“在無盡的歲月中，唯有歡愉纔是永恆！”
“我雖然不在乎死亡，但要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就死了，那以後可就再也享受不到歡愉了！”
“唯有歡愉，纔是永恆！”
阿蘭妮斯的調侃中，一如既往地帶着三分魅惑。
她渴望地看着任平生，想看看這個堅毅的老人，在生死麪前會怎麼回答。
在漫長的生命中，她看過太多人在死亡面前，展現出與之前截然不同的表現。
曾經堅毅果敢的，會痛哭流涕！
曾經捨生忘死的，會賣國求榮！
無論任平生的選擇是什麼，都會很有趣。
任平生沒有做出選擇，他甚至都沒有看阿蘭妮斯，只是像一個老人看着後輩一樣看着夏鳴：
“你不回去沒關係嗎？”
“沒關係，這個身體只是我的一個靈魂投影，已經切斷了與本體那邊的聯繫，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影響到本體那邊的，再過一會兒，這個投影就會自己消散。”
夏鳴悶悶地說，這個技巧還是他之前看到阿蘭妮斯靈魂潰散受到的啓發，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他本該好好地嘲諷阿蘭尼斯一番。
但是現在，他沒什麼心情了。
“那就好。”
任平生笑着說道，似乎是放下了心裏最後的一絲擔憂。
他將手放在腰間，握住長劍。
拔劍出鞘！
無盡的劍氣直衝雲霄，好像將紫色的亞空間天空捅了個窟窿，露出其後黑暗混沌的真實底色。
一柄巨大的七彩劍氣橫亙天際，向着色孽邪神擎天玉柱一般的手指撞去。
任平生已經不是在燃燒生命了，他將自己的全部都化成了劍。
這個帥氣的老男人，在生命的最後，依然帥氣得驚豔世人。
愛麗絲拽了拽夏鳴的衣角。
等夏鳴低下頭，看向自己時，愛麗絲輕輕踮起腳尖，將嘴脣貼在夏鳴的耳畔，輕聲說了些什麼。
下一秒，愛麗絲整個人突然變作一團黑霧，飄散得無影無蹤。
阿蘭妮斯似乎突然感覺到了濃重的睏意，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和她一起閉上眼睛的，還有無數正在瘋狂衝擊邊境防線的惡魔。
在激烈的戰場上，無數玩家與真實歷史公會的成員發現，上一秒正在與他們交戰的惡魔，竟然忽然直挺挺地睡着了。
月球之上的夏鳴恍惚中似乎聽到了愛麗絲聲音，她貼在自己的耳邊輕輕說道：
“快逃吧，還有，照顧好華依！”
夏鳴閉上眼睛，然後猛然睜開，黑暗的巨大半球形空間內，是無數正在播放着各種畫面的屏幕，地球與月球上的各種信息經過EVA整合之後，一一呈現到夏鳴眼前：
“EVA，脫離工作做得怎麼樣了？”
“星球戰艦發動機已啓動。”
“虛擬世界隔離工作已完成。”
“所有量子核心已送入方舟。”
“準備工作已完成，請下達進一步指令！”
EVA的聲音在夏鳴耳邊響起。
作爲地球的衛星，月球想要獲得自由並不容易，不過EVA將一切都準備得很好。
“開始吧，EVA。”
“啓動脫離計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