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銀星
托馬斯反正是這麼想的。
作爲一個下級員工中的臨時工，托馬斯就連夏鳴到底是什麼身份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活下來了。
只要活着，生活就要繼續。
什麼都不知道，有什麼都不知道的好處。
托馬斯遠遠沒有湯米和馬克他們那麼大的心理壓力，甚至跟身邊新出現的幾個臨時工相處的很愉快。
托馬斯已經很久都沒遇到像他們這樣的人了，目光中不帶一點歧視色彩，僅憑這一點，就讓托馬斯對這些人好感大升。
如果他們不是那麼喜歡抱自己，撫摸自己就更好了。
不過，即便只是現在這樣，托馬斯也已經很滿足了。
探索者艦隊逐步分批次泊入星港。
夏鳴站在托馬斯的身旁，笑着問道：
“馬上就要回家了，開心嗎？”
“當然。”
托馬斯說着，眼角露出一絲微笑。
說話間，太空星港正面的大門緩緩開啓，一卷紅毯從門中緩緩延伸而出，整齊的儀仗隊從門中走出，又分列於紅毯兩旁，一隊身穿高級禮服的使團出現在儀仗隊正中，等待着進入的貴賓。
當然，貴賓當然不是指夏鳴和托馬斯。
正門的使團是迎接湯米等艦隊高層的，跟下級的臨時工可沒什麼關係。
看着在星港入口處等待的準備迎接探索者艦隊的使團，夏鳴的眼裏劃過一絲譏諷。
作爲副官，現在夏鳴本應該陪在托馬斯身邊，跟他一起會見各式各樣的大人物，商討利益劃分。
但是夏鳴不想這麼做。
有什麼意義呢？
不過都是一些無用功罷了，等惡魔大軍一到，現在一切的利益格局都會被打破，無論談出什麼結果都是毫無意義。
跟湯米要了這個副官身份，不過是爲了更方便行動罷了。
一個不大不小的副官，既可以省去很多麻煩，又不會引起過多的關注。
趁着惡魔大軍還沒到，夏鳴準備好好看看這個世界。
夏鳴剛要收回自己的目光，跟托馬斯以及其他的臨時工一起，從星港側面的小門離開。
一艘造型十分奇特的飛船忽然映入他的眼簾。
跟常規飛船那種充斥着科技與藝術美感的設計外形不同，新出現的這支艦隊彷彿某種蒸汽朋克的重工業集合體，古銅色的外殼上處處可以見到齒輪軸承一樣的裝飾。
這些零件出現在這裏當然沒有任何實際作用，他們只代表着這個文明的某種文化傳承或者審美偏好。
星港的二號停泊位上，古怪的飛船大門緩緩開啓，率先從中走出的是一頭巨大的機械獸，有七八米高，渾身都是由機械打造，身體的部分區域刻意鏤空，露出內部的精密的機械結構，展現出一種獨特的機械美感。
在機械獸的身上，騎着一個人形生物，身材極端矮小，坐在巨大的機械獸身上，夏鳴差點以爲這是機械獸上的一個零件。
要不是使團的人向他行禮，夏鳴還真發現不了他。
夏鳴問道：“這人是誰？”
托馬斯撓了撓小腦袋說道：“應該是太空鐵匠一族的大人物。”
“太空鐵匠？”
“有意思！”
夏鳴知道太空鐵匠這個種族，湯米提供的資料裏提到過。
這是個習慣生活在地底，熱衷於機械和鍛造的種族，身高不高，平均只有一米三左右，卻是聲名響徹整片星區的鍛造大師。
最好的艦船，最尖端的武器，最強大的戰爭機甲……
只要是機械器具，這個文明都能提供最好的。
連他們都來了，看來湯米和探索者艦隊的名聲確實不小。
夏鳴站在窗邊，陸續又看到了其他幾個文化迥異的文明，他們無一例外，全都是爲了探索者艦隊，或者說新發現的星系而來。
看來湯米有的忙了。
不過算了，讓雪諾她們看着去吧，夏鳴對這些高層政治和利益交換毫無興趣，更何況這些東西馬上就會變得沒有一點意義。
星港的側面的小門，那根本就不是一個門，就是一個平時可供維修工進出的管道。
幽深漆黑的走廊中只有零星的一盞警示燈。
裸露的金屬管道和鐵梯讓人很難想象這真的是一個已經步入星際時代的文明。
對於托馬斯這些底層的員工來說，艦隊的榮耀不但跟他們毫無關係，甚至還是一場災難。
平時他們還能用臨時工的身份，從大門通過星港的檢查站，但只要有什麼重大的活動或者慶典，他們就只能走這條小路，免得讓卑賤的臨時工弄髒了銀星的美好形象。
出了星港，夏鳴等人和托馬斯一起，乘坐穿梭機抵達銀星的地表城市。
燈紅酒綠的霓虹幻影好像昭示着美好生活近在眼前，但一聲粗暴的聲音，打破了他們的幻想：
“喂！新來的！登記繳費！”
兩個身穿動力甲，黑白色調好像警官一樣的人走了過來，指着一間全金屬小屋說道：
“去那邊，去那邊，每個人都要登記！”
夏鳴隨意瞄了一眼，一間二層小樓，門口髒兮兮的，凝固着不知道是血還是什麼的黑紅色液體，門口一個又一個奇形怪狀的智慧生物正在排隊等待。
夏鳴等人不知道要登記什麼，托馬斯可是知道。
他一聽登記，嚇得聲音都變了，哀求道：
“不是上次剛登記過嗎？警官行行好，這一趟出去剛回來，老闆還沒給我們發工資呢。”
“每個人都這麼說，少廢話，快點過去！”
爲首的男警官拍了拍手裏的槍，不屑的說道，話語中隱含着威脅的意味。
“怎麼回事？”
夏鳴笑着問托馬斯。
“黑啊！”
托馬斯轉過身來，小聲的說道：
“每次飛船回來，這些人都會要求我們這些臨時工進行登記和身體檢查，然後收取不同的費用，這些人眼光毒辣的很，每次要的錢剛好都在承受範圍之內，但是交了這一筆，再算上停留期間的各種花銷，我們也就不剩什麼錢了。”
看托馬斯這副垂頭喪氣的樣子，這種事他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經歷了。
很顯然，這就是一個定向剝削臨時工的官方組織。
刀法精準，定向收割。
甚至夏鳴猜測，就連門口這條排得長長的隊伍，可能也是這些人測試忍耐度的方式之一。
如果真去老實繳費的話，以探索者艦隊如今的偌大名聲，估計托馬斯是要大出血了。
就托馬斯這小身板，夏鳴很懷疑他在繳完費後，還有沒有錢喫飯。
按住托馬斯走去排隊的肩膀，夏鳴越衆而出，將自己的證件發給男警官說道：
“警官，我們不是臨時工，您再好好看看？”
男警官嘬着牙花子，不耐煩地說道：
“我有說是臨時工嗎？就算是正式的下級員工也不行……呦，副官大人，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您這邊請！”
男警官不耐煩的話說到一半，在看清夏鳴的職位後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身段柔軟的跟小貓一樣。
躬身，敬禮，放行……
“那我的這些人？”
“我自然是相信副官大人的，您的隨從我就不過問了！”
眼見着夏鳴和一衆人大搖大擺地走出檢查站，站在一旁的女警官疑惑地問道：
“他真的是探索者艦隊的副官？怎麼會和一羣臨時工混在一起？這些人的身上看起來連一個義體插件都沒有。”
男警官搖頭說道：
“如果他是最近風頭正盛的探索者艦隊的正牌副官，那自然不是我們能惹得起的，如果他不是卻能輕易的搞到副官證，那也不是我們這幾條破槍能惹得起的，左右都是惹不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女警官看起來似乎是個新人，還是有點擔心地問道：
“按照規定，要是真出了什麼事，上面怪罪下來……”
“怪罪個屁！”
男警官不屑地說道：
“就領這點可憐的工資，還真指望老子精忠報國怎麼着？大不了就辭職！”
出了長長的隧道，外面的廣場上滿是人來人往的行人，有趣的是他們的臉上大多洋溢着歡快的笑臉，一點都不像剛剛遭遇盤剝的樣子。
夏鳴探出神念偵察了一番，發現這些穿梭機明顯是有選擇的。
托馬斯和他們之前的那個區域中下來的全都是下級員工和臨時工，設施老舊，防守卻最爲嚴密，警衛最好。
一牆之隔的中間區域，這裏的人大多都是些普通的旅行者、小商人、或者中產階級，警衛變少了，設施新了不少，所謂的檢查點也沒有任何收費事項，大致檢驗一下身份就通過了。
在這兩者之外還有一個巨大的貴賓區，明明是人最少的一個區域，佔地範圍卻比前兩個加起來還要大，警衛換成了年輕貌美服務生，沒有任何審查，有專門的車輛接送，車上還有免費的食物和飲品。
除此之外，如果主人還想要點什麼別的服務，只要錢到位，也是應有盡有。
這裏跟下級員工和臨時工的區域明明只有一牆之隔，卻好似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看樣子，應該是早在托馬斯買票的時候，就已經被提前篩選好了。
在厚厚的金屬牆壁包裹下，雖然只有一牆之隔，但兩者卻走着截然不同的路徑，作爲臨時工的他，一輩子都不可能知道隔壁區域是什麼樣子，從而心安理得的和其他人一起接受盤剝。
跟着夏鳴的李柯等人有些好奇的問道：
“掌舵人大人，如果剛纔的警衛要是不放行你會怎麼辦？”
夏鳴笑呵呵地說：
“我之所以沒有立刻解除惡魔信標的封印，就是想要親眼看看這個世界，如果他沒有被看的必要，那提前解除封印也沒什麼。”
“世界若對我抱之以惡意，我自然回世界以惡意。”
“現在掌握着整個世界生殺大權的人，是我！”
夏鳴笑着說道：
“好了，想玩的人，各自去玩吧，我還是想好好看看這個超級企業。”
坐在磁懸浮列車上，城市從夏鳴的眼前一點點劃過，繁榮和夢幻一點點褪去，這邊城市的畫面逐漸變得嘈雜起來。
畫在牆上的怪異塗鴉，色彩愈發豔麗露骨的霓虹，人們身上的各種誇張的義體插件也逐漸多了起來。
市中心的人身上也有很多義體插件，只不過他們的樣子總是更像人，除了一點零星的構裝線以外，基本看不出有安裝義體的樣子。
但是城市邊緣的人不同。
他們身上的義體插件很誇張，粗大的金屬手臂，泛着紅光的機械眼等等……
這裏的人還有一個特點，他們的身上大多數都有槍、刀劍、金屬絲等武器。
托馬斯也不例外，他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了一把手槍掛在身上，萌寵一般的臉上逐漸掛上了冷漠，掃視着周圍的人羣。
突然，夏鳴在磁懸浮列車上看到了一個有趣的東西，那是一個小女孩，她的手裏牽着一條狗一樣的寵物，渾身毛絨絨的，仔細看看就會發現，這東西不是狗，而是一種有點像狐狸又有點像浣熊一樣的生物。
簡直就是一隻四腳走路的托馬斯。
“托馬斯，這個是？”
“啊，那個曾經是我的同族！”
托馬斯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就無所謂的說：
“現在的他們只是一隻寵物而已。”
夏鳴好奇的問：“你不覺得憤怒或者難看嗎？”
“剛開始有點，現在習慣了。”
托馬斯淡淡的說：
“這裏的人都這樣。”
過了一會兒，夏鳴才明白什麼是托馬斯口中的【這裏的人都這樣】。
托馬斯的家安在城市的邊緣，這裏除了一如既往的高樓和廉價的霓虹之外，整個世界都好似蒙上一層灰塵。
這個房子並不是托馬斯買的，而是他租的，即便只是想要成爲一名臨時工，他也必須提供一處有效住址。
有了房子就有了生活，從而也就產生了更多的消費。
托馬斯的家在一間酒吧的二樓隔間裏。
一進入酒吧，迎接夏鳴等人的是一個跪在地上的漂亮女孩，四肢着地，身體上有專門改裝的動物型義體插件，脖子上有一根鏈子拴在鋼柱上。
【這裏的人，都這樣。】
剝削不分種族。
有的人是人，有的人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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