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4 章
而此時已經正式進入年關。
作爲末世爆發之後的第一個春節，不管是爲了慶賀倖存，還是爲面對更嚴峻的未來鼓舞士氣，所有人都憋着勁要過得熱鬧紅火大肆慶祝一番。
基地從臘月初就開始着手準備春節期間的各項活動,舞獅子,猜燈謎，歌舞晚會，各色造型別致的冰雕冰燈沿着主幹道和大街小巷擺了一路,處處張燈結綵。
臘月初八的時候京城基地管理層在整個基地開設了一百二十八個免費粥鋪，用大米、小米、薏仁、玉米碎、銀耳、蜜棗、花生、紅豆等材料熬住臘八粥，全天候二十四小時,隨時可以取用。
將近一個星期的時間裏,整個基地都是臘八粥熱氣騰騰的甜香氣。
等到臘月二十三小年一過，基地內的年節氛圍越發濃郁起來。
利刃全體核心成員在小年過後進行了一次大掃除，整個別墅煥然一新,陳南在別墅外的院子裏催生了滿院鮮紅似火的非洲菊,剛開花就被低溫凍成了冰雕，徹底凝固在盛放的那一瞬間，映着皚皚白雪尤其顯得豔麗奪目。
因爲大家都說好看,陳南領着三名木系新成員，乾脆將沿着利刃根據地的圍牆上催生出一整圈非洲菊,從遠處看,宛如冰雪中長明不滅的火焰。
轉眼到了臘月二十九。
“冬季作戰服已經全部發完了,所有作戰人員每人兩套，總花費六千五百積分；年終獎勵也已經以年貨的形式發下去了，按照每位成員對組織的貢獻值，獎勵其總上繳物資價值的百分之一之百分之十不等，總花費兩千零百四十四積分……”
說話的是利刃剛聘請一個月的財務主管，姓黃，名叫黃籌。人是顧先生推薦的，高高瘦瘦，大約二十六七歲左右，模樣清秀普通，唯有一頭五顏六色的絢爛髮型着實引人矚目。
雖然看起來有些非主流，但能力確實過硬，末世前是京城最高學府經濟碩士畢業，上任不到一個星期就把利刃的所有賬目整理得清清楚楚，各項收支一目瞭然。
沈十安將手裏的財務報告迅速且仔細地看了一遍，點點頭：“辛苦了。除了這些支出以外，我計劃再向救助站捐贈三卡車食品類物資。”
“coolcool，便捷包裝食品嗎？”
“對。”
“那倉庫裏的恐怕不夠。”
“我空間裏有，會提前補充好的。”
黃籌在筆記本上敲了兩下，“既然是從隊長你自己空間裏拿出來，那這批物資應該是利刃成立之前就蒐集到的？”
“沒錯。”
“那我建議單獨建立一個私人賬目，以後再有這類支出都從你個人私賬上走，公是公私是私，這樣也不容易和利刃的實際收支情況混淆。”
沈十安想了想，“可以。”
“coolcool，”黃籌又敲了幾下然後合起筆記本，“如果沒有其他事，那我先走了？”
沈十安將人送下樓，外面寒風刺骨，別墅裏全是熱烘烘的油炸甜香氣。
許歌帶着陳南等人正在廚房裏搓丸子炸年貨，見黃籌要走給人打包了滿滿一盒現炸出來的南瓜丸子和紅薯丸子。
“沈哥，”劉方舟戴着一次性手套，往掌心裏舀了一大勺紅薯泥：“你幫我問問尋哥喜歡喫什麼餡兒的，咱們有奶酪餡兒，芝士餡兒，紅豆餡兒，煉乳餡兒，蜂蜜餡兒，我準備再弄盤巧克力當餡兒，熱油一炸，巧克力全化開，肯定好喫。”
“都行，”沈十安領着大狗走過去加入搓丸子隊伍：“再包點果醬吧，蘋果醬草莓醬番茄醬，不會太膩。”
“童童，不要喫太多，”許歌叮囑道：“甜的喫太多對牙不好。”
熊滿山補充道：“而且還撐肚子，別忘了，咱們明天還有大餐要喫……哎喲我去，誰他麼包了一個辣椒餡兒的！”
“好幾百丸子裏就這一個辣椒的都被你喫到了，熊哥你這運氣真是…”一直密切注意他的陳南搖搖頭，然後從身份手環上給林阮轉了一百積分：“願賭服輸。”
“哈哈哈哈哈哈………”
歡快的大笑聲伴隨着熊滿山舉着辣椒醬試圖“復仇”的嬉鬧聲在別墅內迴盪而起。
年三十這一天所有人都起了個大早。沈十安和許歌主廚做飯，陳南、陶源、路修遠打下手，棠頌帶着帶着其他人貼對聯。
兩隻小獅子兇兇暴暴在別墅裏到處亂竄，一會兒拱到範欣童懷裏打滾，一會兒跑到廚房裏扒人褲腳，非得扔一小塊肉骨頭才哄得住，教沈十安想起來去年這個時候才被他撿回家沒多久的小奶狗。
兇兇暴暴頭上各自戴了一頂小老虎形狀的紅色毛線帽，從老虎耳朵上垂下來的毛線球隨着跑動顛來顛去，別提多可愛了。
這帽子是許歌織的，原本還織了一個超大版的送給沈尋，狗子不願意戴，嫌太幼稚，“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兒，纔不會戴這種東西。”
這會兒見沈十安時不時就往兩隻小獅子身上看，神色溫柔還給喂肉，忍不住悄悄跑回臥室從衣櫃底下把帽子扒拉出來，歪七扭八頂在頭上往沈十安旁邊蹭：“安安，我也想喫。”
沈十安樂了，踩在凳子上幫大狗將紅彤彤的卡通老虎帽子扶正繫好，給他餵了一根雞腿，“再等一會兒，馬上就能喫飯了。”
狗子心裏美滋滋的，尾巴一甩將又跑過來的兇兇暴暴掃得翻了個跟頭：跟我比，我能喫雞腿，你們倆只配啃骨頭。
早餐和午餐喫得都是用雞和筒骨熬出來的大骨湯下麪條，湯汁濃郁滋味鮮美，不管是雞肉還是筒骨都熬得酥爛，用力吸一口就能吸出來滿嘴骨髓。
最重要的晚飯利刃全體人員一起在食堂喫，因爲成員們有南有北，過年的習俗各有不同，有的人習慣除夕喫餃子，有的人習慣喫一桌雞鴨魚肉俱全的豐盛年夜飯，但既然是聚在一起過年，那就乾脆兩種都準備上，到時候想喫什麼喫什麼。
爲了讓大家過好這個春節，沈十安提前從養殖場訂購了三頭豬，兩頭羊，半扇牛肉還有四十多隻雞。
這麼多東西也不是一晚上全喫掉，一百來號人也喫不完，多餘的肉處理乾淨之後沈十安暫時放進了竹樓二層——這場寒潮導致養殖場的家禽牲畜凍死了大半，估計開春以後最起碼有好幾個月無法再對外供應，如果不是養殖場限制了購買量沈十安還想多囤一點的。
下午兩點鐘開始，除了站崗執勤的，整個利刃根據地所有人都集中到了食堂裏面，田毅和許歌作爲今晚的大廚總管任務分配，衆人擀麪的擀麪擇菜的擇菜，熱熱鬧鬧又井然有序，最中間的桌子全部挪開，空出地方架起三口大鍋，底下燃起熊熊柴火，肉香氣很快就在溫暖明亮的食堂裏飄散開來。
田毅的夫人葉萍帶着女兒田詩瑤也來了，穿着沈十安等人從儲備倉庫帶回來又發下去的羽絨服，這批羽絨服因爲都是統一樣式，沒有特製的兒童款，田詩瑤那件明顯經過手工修改，但還是有些大，鬆鬆垮垮套在身上幾乎將她整個人都包起來。
葉萍先跟沈十安等人打過招呼，然後轉向範欣童：“哎呀，童童今天這件紅色大衣可真好看，又洋氣又精緻，像個小公主一樣。今天過年，所以老師給童童準備了一件禮物，童童打開看看喜不喜歡？”說完遞給範欣童一個打了蝴蝶結、用彩色紙精心包裝過的盒子。
盒子裏裝了一件暖黃色毛衣，毛線細軟，正面勾出來大片卡通造型的鮮花草地，織紋又好看又精細，可見是下了大功夫。田詩瑤身上也穿了一件，只不過胸前的圖案是太陽和彩虹，兩件正好呼應。
沈十安朝葉萍道謝：“太麻煩了，勞你費心。”
“不麻煩不麻煩，反正最近不用教課，我閒着也是閒着。童童喜歡嗎？我照着瑤瑤的尺碼稍微放大了一點，你穿着應該正好合適。”
範欣童將毛衣仔細收好，“我很喜歡，謝謝葉老師。”
倒是沒跟田詩瑤說話。
田詩瑤怯怯躲在葉萍身後，看樣子倒像是有些害怕童童似的，劉方舟哄了好幾聲才從桌子上拿了幾顆紅薯丸子。
等母女二人離開以後，陶源想起來一件事，壓低聲音問範欣童：“你跟瑤瑤還在鬧矛盾呢？你上次說瑤瑤撒謊，到底是怎麼回事。”
範欣童垂下眼睛，“她說她喜歡我，想跟我做朋友。”
“對啊，”陶源在她頭上摸了摸，“這不是好事嗎？”
“她說謊，她纔不喜歡我。”範欣童擡起下巴神色冷淡：“她不喜歡我，我也不要喜歡她。”
沈十安若有所思看過來一眼。
六點過後，天色逐漸擦黑，室外只能看見漫天冰雪。
食堂內的飯菜已經全部準備妥當，長形餐桌重新擺放，衆人圍着三口大鍋坐成一圈，熱氣騰騰的餃子和各色美食佳餚擺得滿滿當當。
沈十安不大習慣當衆致辭，但是挨不住隊員們的熱烈歡呼，到底還是舉着舉杯站了起來，“利刃是一個新的組織，有優勢，也有不足，感謝大家的信任和加入，希望明年這個時候還能和你們共聚一堂。”
“乾杯！”
“乾杯！”
“利刃雄起！所向披靡！”
“新年快樂！！”
“……”
沈十安關於這個除夕夜的記憶大概從年夜飯開始過後不到半個小時就逐漸模糊起來，有太多的人過來敬酒，一杯接着一杯幾乎就沒停下來過。
半是受氣氛感染半是想要放縱一回，他沒有運轉功法刻意化解，醺然的醉意不斷疊加，最後只記得耳邊片刻未停的歡呼笑鬧聲。
大約九點左右，顧先生冒着大雪趕了過來，他坐到沈十安旁邊，似乎說了很多話，又似乎什麼都沒說，沈十安記得自己給他斟了一杯酒。
十二點整，鐘聲響起，“天網”暫時關閉，璀璨的煙花照亮全城。
新年到了。
大年初一早上，沈十安是被狗子舔醒的。
“安安！安安！”清亮的少年聲音在腦子裏響起：“雪停了！”
功法運轉兩週，迷濛的靈臺瞬間清明。
沈十安從牀上坐起來，踩着地毯走到窗邊，“唰”地一聲拉開了窗簾。
雪的確停了。
連綿一個多月的大雪過後，頭頂的天空頭一次顯露出靛青色的天光。
時間還早，還不到六點，太陽還沒出來，天地間只有冰雪反射出來的瑩瑩白光。沈尋興奮得來回跳：“安安，我們出去跑一跑好不好！”待在室內憋了半個冬天，他覺得自己都快上鏽了。
沈十安揉着狗頭給了他一個早安吻：“先去洗臉刷牙。”
洗漱完畢，沈十安換上作戰服，披上大氅，縱身騎到了狗子身上，“走。”
昨天晚上鬧了一夜，這個時間幾乎都有人都在沉睡當中。迷濛曖昧的天光底下，整個京城基地一片寂靜，耳邊只有呼嘯的風聲和大狗踩在積雪上的嘎吱聲響。
威猛的巨獸在雪地上飛躍疾馳，跑出了利刃根據地，跑過了空無一人的街道，離開了基地大門，最後將巍峨的黑色城牆遠遠甩在身後。
“安安，你冷嗎！”少年的聲音伴着風聲響起。
“不冷！”他的體質早就遠超常人，又有功法護身，這樣的溫度對他造成不了影響，裸露在外的手背上依舊泛出融融血色。
“那我加快速度了！”
凜冽的寒風從臉畔刮過，道路兩邊冰雕般的樹木在視野邊緣形成一道道殘影，沈十安夾緊小腿，上半身微微前傾，隨着大狗的動作自然起伏。
舉目四望，到處都是一望無際的銀白。漆黑的眸子裏映着皚皚雪光，黑色大氅背後，金色的刀劍徽紋如波浪般在烈風中翻涌飛揚。
沈尋最終在一座坡度和緩的山頂停了下來，等沈十安穩穩落地之後，擡頭仰天長嘯，鼻尖白氣噴涌，痛快地甩了甩毛。
沈十安往山頂邊緣處走了兩步，從這裏往下看，正好能將極遠處巍峨無際的京城基地盡收眼底。
一股壯志豪情無端從胸口涌出，沈十安將手卷成喇叭狀，學着沈尋的樣子放聲長嘯。
嘯聲清唳，久久不絕，震得滿山積雪撲簌簌往下滾落。
沈十安喘了兩下，肺腑間盡是冰涼清冽的寒氣，轉頭看向東邊。
“太陽出來了。”
一輪紅日從銀白色的地平線上探出半邊，有瑰麗的淺色金光落在沈十安身上，像是一柄劍，鋒芒絕世，立於天地之間。
這柄劍很快就被大狗子撲倒在柔軟蓬鬆的厚實雪地上，沈尋控制着自己的重量，小心注意着不會壓到他，像是一隻巨大的、無賴的毛絨玩具，親暱地用鼻子在他頸項間來回拱。
“哈哈哈…哈哈哈哈……”滾燙的鼻息燙得沈十安直顫，毛茸茸的狗毛又癢得他直抖，左右躲閃間頭髮上很快沾滿了雪花，喘着氣伸手去推：“別鬧…哈哈哈哈…快起來……”
沈尋將他完全籠罩在身下，既不會壓得他難受，卻也不許他逃跑，伸出舌頭在他臉上舔了舔：“安安，全世界我最喜歡你了。”
或許是氣溫太低，或許是姿勢影響了音色，原本清脆的少年聲音多了幾分低沉和沙啞，彷彿那個盛放在獸類軀體中的靈魂，這一刻突然變作了成熟的、可靠的、讓人情不自禁想要信賴的成年男人。
沈十安看着這雙近在咫尺的翡翠色獸眼，心臟不知道爲什麼重重跳了兩下，然後笑起來：
“全世界我也最喜歡尋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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