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9 章
只有人工湖邊被連根拔起的楓樹以及別墅外溝壑縱橫的滿目狼藉，昭示着這裏曾經歷過怎樣一場惡戰。
沈十安將核心隊員全部集中到二樓大書房，由路修遠撐起透明牆,將整個書房封鎖得嚴嚴實實。
沈尋恢復成人形態以後，有關於他的身份沈十安曾向隊友們透露過一部分內容，但並非全部，因爲還不到時候。
顯然,現在已經到了。
半個小時過後,書房內一片寂靜。
劉方舟率先打破了沉默，長舒一口氣，臉上滿是終於從祕密中解脫的如釋重負：“草,我早就知道尋哥絕對不是一般人。”
林阮和棠頌對於內情瞭解得更多,也早就有了猜測，因此比其他人更快地接受了事實。
林阮看了一眼斜靠在椅子上的沈尋。
也不知道是因爲知道了對方的真實身份，還是因爲和赫修的戰鬥激活了某種更深層次的東西,他總覺得沈尋跟之前不一樣了。
哪怕坐在那裏一動不動，都散發出一股強大的、冰冷的、震懾人心的氣場。
“如果今天出現的只是傀儡分’身,”棠頌推了推鏡框,“那麼赫修的本體在哪兒？”
沈尋手心裏浮出一根透明紅線,隨即又被碾斷：“還在魔都。”他屏蔽了赫修的追蹤,可赫修卻不知道爲什麼依然沒有屏蔽掉他的。
“如果他的本體進入京城基地，你立刻就能感應到是嗎？”
“嗯。”刻耳柏洛斯的領域意識極重，一旦兩隻刻耳柏洛斯之間的距離小於一定程度，立刻就會激發出狂暴的決鬥衝動。
熊滿山心有餘悸：“尋哥，那個啥傀儡分'身，跟本體之間的實力差距到底有多大？”一隻傀儡就差點把他們幾個全滅了，這要是真遇上本體那可怎麼打。
“很大。”沈尋看了一眼沈十安，耐着性子解釋：“傀儡分’身根據煉製時間長短等級不一樣，實力也不一樣，煉製幾百年達到和本體一樣強度也不是不可能。今天這兩隻煉製的時間不超過一年，如果是赫修的全盛時期，這樣的分’身一百個也打不過他一個。”
參與了戰鬥、切身體會到傀儡赫修恐怖之處的幾人臉色立刻白了兩分。
比傀儡還強一百倍的本體？
那是什麼概念？
恐怕讓整個基地覆滅也只在頃刻之間。
人類真的有辦法能抵抗嗎？
“害，”劉方舟見狀往桌子上拍了一下:“我覺得你們是不是都想茬了啊王對王將對將小兵對炮仗，咱們不能用田忌賽馬那套去衡量對方的實力啊，你們想想，假如讓普通人去打四級喪屍，別說一百個了，一萬個也都不是對手，但四級喪屍就是無敵的嗎？赫修是厲害沒錯，但咱們有尋哥啊，尋哥跟我們人類是一夥的，真要對上了保證一腳踩爆赫修狗頭！”
棠頌點點頭：“方舟說得有道理。倖存者的最終目標從一開始就是消滅喪屍終結末世，現在這個目標並沒有改變，只不過我們幾個提前得知有一個實力驚人的強敵而已。赫修想要將全人類當成他的養分庫，從某種角度而言，他就相當於進化等級最高的那隻異能喪屍王，倖存者遲早都要面對。”
“而且這隻喪屍王並非力量鼎盛的時候。”沈十安道：“那兩隻傀儡的目的顯然是想查探沈尋的傷勢有沒有恢復，以及是通過什麼方式恢復的，再加上赫修的本體依然蜷縮在魔都不敢出來，這都說明他依然處於重傷未愈的狀態，我們纔是佔據先機的那一方。”
林阮分析道：“這樣一來我們要做的只有三件事：一，儘快研製出喪屍病毒疫苗，這點交給我和老師；二，壯大人類勢力的力量，隊長和顧家合作發起的鐵路復運計劃就是一個很好的開端，等到京城和長白基地連通起來，最起碼熱武器的數量和等級都會上竄一大截；三，盡最大能力清理喪屍，喪屍晶核是赫修恢復力量的關鍵，我們幹掉的喪屍越多，他能得到的晶核就越少。”
“不要小看自己的能量，只要所有幸存者團結一致繼續戰鬥，真對上赫修本體那天輸的可不一定是我們。”
書房內士氣一振，但許歌很快提出另一種憂慮：“既然赫修想要的是晶核，會不會直接對異能者下手？”
“可能性並不高。”開口的是棠頌，“事實上，我覺得他很可能並不知道異能者腦子裏也有晶核。”
“怎麼看出來的？”
“我們這邊那隻傀儡分'身僞裝成了隊長的樣子，他暴露出來的破綻之一就是謊稱自己提前回來，而方舟留在會議地點接受測試。當我指出這一破綻聲明隊長不可能只留下方舟一個人的時候，他問我爲什麼。這說明，他並不瞭解異能者所面臨的潛在風險。”
劉方舟想了想：“我覺得棠哥說得對。尋哥不都說了嗎，赫修本來是打算通過原病毒把全人類給一鍋端了，原病毒變異成異能病毒並且讓其中一部分倖存者進化出異能，都是在他預料之外的，假如他從末世一開始就待在魔都專心等待喪屍進化晶核成熟，根本見不到幾個活人吧？不知道異能者腦子裏也有晶核很正常，咱們要不是遇上鍾翰那孫子咱們也不知道啊。”
有道理。
陳南看向沈尋：“尋隊，你知道赫修的傀儡分’身一共有多少個嗎？”
沈尋搖頭：“不確定，但是應該不會太多。傀儡分'身必須用活人血肉煉製，而且是有代價的，一旦分’身死亡，本體會受到嚴重反噬。”
熊滿山既憤怒又有些解氣：“那不就是說赫修這回吃了個大虧？該！喜聞樂見大快人心！”
“根據地內的攝像頭捕捉到了赫修的真實面貌，”沈十安道：“正好林阮察覺異常後立刻報了警，我已經將相關影像資料都提交給了基地公安部門，軍部那邊也已經正式立案調查。”雖然護衛隊沒能在林阮報警後及時趕到，但是禁止非法暴力鬥爭是京城基地的根本準則，以利刃的影響力加上顧家輔助，對外，赫修作爲意圖偷襲利刃的未知能力者已經被全城通緝。
因爲涉及沈尋，沈十安不打算公開赫修的真實身份，而且就算公開也不一定會有人信，但最起碼整個京城基地的倖存者都已經對他產生了警惕性。
沈十安繼續道：“四大城門都會設置針對赫修的篩查，他剛剛損失掉兩具分'身，也知道沈尋恢復了傷勢，短期內應該不會再冒險搞事。不過爲了安全考慮，以後我和沈尋最起碼會保證有一個人留在家裏。”
隊員們暗暗鬆了一口氣：有了主心骨，就算分’身再來也不怕。
“大家還有什麼問題嗎？如果沒有，就先回去休息吧。”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所有人都需要時間去緩衝和消化。
“其實，我還有一個疑問。”棠頌見所有人都看了過來，便繼續道：“自從病毒爆發之後，我始終想不明白的一個問題就是原病毒到底是如何進行傳播的。按照副隊長所說，原病毒起源於冥界極寒之地，能聚合成一種名爲魔法石的特殊能量體，而赫修正是通過魔法石將原病毒帶到了這個世界並由此引發了世界末日。但全球各地的流感病毒案例幾乎是同一時間出現的，這就意味着原病毒必須在極短時間內擴散至全世界——如果赫修依然重傷未愈，他有可能能做到這一點嗎？”
“病毒不是會自己分裂嗎，”陳南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先感染一部分人，再讓這些人感染其他人不就行了？”
棠頌搖搖頭：“傳染性傳播不足以在那麼短的時間裏造成全球範圍內的病例爆發，而且病例出現的地點也不符合傳染路徑和傳染規律。如果原病毒是通過普通傳染模式進行擴散的，那麼只需要將第一批流感患者隔離應該就能顯著改善疫情，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哪怕前幾批患者都進行了隔離，新的病例依然不斷出現，而且出現的速度越來越快，最終流感患者比例達到了全人類的二分之一，徹底失去了隔離的意義。這就好像是，全球各地同時出現了多個病毒源頭，並且源頭還在持續增加，以至於我們呼吸的空氣裏、喝的水裏，到最後全是原病毒。”
林阮給出了一種更形象的解釋：“想做到這一點，除非赫修帶着魔法石全球各地每個角落投放病毒，而且還要在24小時之內完成。那時候病毒可還沒爆發，社會秩序也沒崩潰，出入境都是要護照要相關手續的，尋隊，你覺得重傷狀態下的赫修能做到這一點嗎？”
沈尋想了想，一雙劍眉擰起來，“做不到，他也不可能這麼做。”
全世界範圍內投放病毒？這跟做苦力有什麼區別？
赫修的字典裏就不會出現“做苦力”三個字。
沈十安問棠頌：“你有什麼想法？”如果不是有了猜測，他不會把這這個問題提出來。
“赫修傲慢，冷酷，鄙夷人類卻又以愚弄人心爲樂。他既然可以利用人類吞噬掉自己的親兄弟，我絲毫不懷疑他同樣可以利用人類讓人類走向滅絕。”
書房內沉寂片刻，隨後同時蹦出好幾聲“草！”。
陶源眉峯緊皺：“你是說，有人類參與到了赫修的病毒投放計劃當中？”
“……可是爲什麼啊？”劉方舟完全不能理解：“怎麼會有人類答應幫他投放病毒？他們難道不知道後果嗎？不知道吸入病毒就會死就會變成喪屍嗎？不是，到底圖什麼啊？”
林阮聳聳肩：“人類會選擇自相殘殺的理由有很多，赫修也不一定會把原病毒的真實作用說出來，他可能允諾了對原病毒的免疫力，可能允諾了一定會讓參與者進化出異能，或者是金錢，財富，權勢……欲’望的溝壑永遠填不滿的。”
事實上在和赫修進行過短暫接觸過後，林阮覺得最有可能的就是他答應了給參與者永恆的生命，然後把參與者變成了喪屍。
不過即便棠頌的猜測正確，的確有人類在末世爆發中扮演了一定角色，原病毒到底是以什麼方式投放的他們依然一無所知。
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
會議結束，回到臥室之後的第一件事，沈十安叫住沈尋：“把衣服脫了。”
沈尋一愣：“……什麼？”
“把衣服脫了。”見沈尋似乎有些猶豫，沈十安沉下臉色：“不要讓我再說第三遍。”
沈尋解開皮帶把褲子脫了下來。
兩條腿又長又直，肌肉勻稱健美，蘊藏着肉眼可觀的強大爆發力。
順帶着還把衣襬往上撩了撩：“雖然天還沒黑，但只要安安喜歡我肯定……”
沈十安打斷他：“上衣也脫了。”
沈尋看着他的眼睛，暗暗提了一口氣，認命般解開釦子拉下拉鍊，將作戰服外套也脫了下來。
外套底下是一件黑色T恤，拽着領子剛把T恤扯上去，腰腹部胡亂纏裹的幾圈紗布以及紗布上刺目的血跡便無所遁形。
沈十安咬緊牙將紗布解下來，露出兩道觸目驚心的傷口。
傷口很長，從左腰側一直延伸到小腹，現在已經癒合得差不多了，但光從紗布上的血跡就能想象出受傷時到底有多嚴重。
從空間裏取出兩瓶靈泉水一塊乾淨毛巾，一瓶塞進沈尋手裏，一瓶浸溼毛巾後敷在傷口上，動作十分輕柔，聲音卻冷得嚇人：“爲什麼不說！”
沈尋去找他的時候沈十安隱約就覺得有點不對勁，明明獸態原形速度更快，收到了劉方舟的求救信號之後沈尋竟然是開車過去的，這無論如何也不符合他的性格。
沈十安越想越氣：他就該在赫修的腦袋上再跺一腳！
沈尋伸手想去抱他，被沈十安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開了，摸摸鼻子，再次伸手硬是把人摟進懷裏：“我怕你擔心。”
“現在我就不擔心了？”
沈尋貼着他的臉蹭了蹭，這時候倒是老實得不得了：“我錯了，別生氣好不好？”
“閉嘴，喝水。”
一直等到傷口完全癒合連疤痕都看不見，沈十安纔將毛巾和剩下半瓶水收了起來。他盯着穿衣服的沈尋，忽然道：“什麼叫元神融合？”
沈尋動作一頓，“赫修告訴你的？”
沈十安點頭。
沈尋將皮帶繫好，拉着他面對面坐到沙發上。
“成年的刻耳柏洛斯可以自由變換形態，可以是人形，也可以是獸形，但不管哪一種形態有一部分是始終不會變的，這一部分就叫元神。”
“元神和人類的魂魄其實有點像，但是人類通常看不見自己的魂魄，而我們不僅能看見元神，還要不停修煉元神，讓元神變得更加強大。它是所有法力、記憶、智慧、情感的集合體，對於刻耳柏洛斯來說如果肉’體毀了可以重新煉製，但如果元神被毀就會徹底消亡。只有當元神和肉’體完全融合的時候，一隻刻耳柏洛斯的實力才能全部發揮出來。”
“但是你沒有融合元神。”
“對，也不對。我沒有一下子完成元神的全部融合，而是放緩了元神融合的速度。”
“爲什麼？”
沈尋看起來有些緊張，他握住沈十安的手：“刻耳柏洛斯並不是什麼溫和可愛的物種，恰恰相反，我們兇殘、暴戾、高傲並且目空一切。赫修封印起來的，是在冥界生活了三百多年、沒有遇到你之前的我，遇到你之後我又產生了新的記憶和情感。如果猛地將這兩個我全部融合的話，我擔心……”
沈十安垂下眼睛，“你擔心你會發現，原來自己根本不喜歡我？”那個黏着他的、喜歡跟他撒嬌的、爲了保護他可以不顧一切的尋尋，最終只會成爲三百多年時光裏的一點幻影？
赫修說的未必沒有道理，他當了三百年刻耳柏洛斯，卻只當了一年沈尋，怎麼能強求他喜歡上最討厭的人類？
“你在說什麼傻話！”沈尋擡起他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我擔心的是你會被我嚇跑，你會不喜歡我。”
沈十安一怔：“……什麼？”
“我剛剛恢復成人形態的時候，就是在空間裏泡完靈泉突然長大那次，你對我很排斥。”
沈十安下意識想要反駁：“我沒有。”
“你有。”沈尋摟着他的腰將他打橫抱到腿上：“你不願意跟我接觸，不願意跟我說話，甚至不願意看我的眼睛——雖然時間很短，但在那段很短的時間裏，你對待我就像對待一個陌生人。”
沈十安忍不住爲自己辯解：“你突然從一條大狗變成了成年男人，總要給我一點緩衝的時間。”
“我知道。但我也知道如果我當時選擇立刻融合元神的話，你對我會更加排斥，會需要更長的緩衝時間，看我的眼神也會更像看待一個陌生人。”沈尋在他臉上親了一下，聲音甚至有些委屈：“我受不了那樣。我喜歡安安，迫不及待地想要親近安安，所以也迫不及待地想要讓你親近我。如果以前的我會把你嚇跑，那我寧願只當沈尋不當刻耳柏洛斯。”
沈十安說不出話。
他望着那雙墨綠色的眼睛，感覺心臟裏像是被人放了一團融化的奶油。
“我能看看嗎？”他說。
“什麼？”
“你的元神，沒遇見我之前的你，今年三百多歲的刻耳柏洛斯。”
“能是能。”沈尋有點不放心：“你確定要看？”
沈十安親了親他的嘴巴：“確定。”
沈尋深呼一口氣，將他側放到沙發上盤腿坐好，隨後自己轉了半圈坐在他對面，“閉上眼睛，放鬆，不要排斥我的意識。”
沈十安不是第一次進入沈尋的意識海，但是以前能相互交融的只是彼此的思想和感受，從沒像現在這樣，彷彿整個人靈魂出竅，進入了一個全然陌生的異度空間。
黑。漫天漫地的黑。
前後左右除了黑色再也沒有其他任何色彩，宛若一片無垠的、寂靜的、凝固的虛無。
沈十安只能看見自己的身體，其他什麼也看不見，因爲黑得太過徹底，他甚至生出一種即將墜入深淵或者正在墜入深淵的錯覺。
“尋尋？”
他嘗試性喊了一聲，無形的聲浪似乎變成了有質的東西，一圈圈往前推進。
而當那圈聲浪推進到遠處時，在這片黑暗的盡頭，在這片虛無的穹頂，忽然睜開了一雙血紅色的眼睛。
那是一雙獸眼，高高懸在天頂。除了眼睛以外的部分依然隱藏在黑暗當中，但只要稍微想象一下尚未展露出來的部分到底是何等巨大，徹骨的寒意立刻就能將人吞沒。
這具意識軀體中的心臟瘋狂鼓動起來，沈十安小腿一軟險些跪了下去。
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此時的感覺，那是一種對於絕對力量無法抵抗的敬畏和恐懼，從靈魂最深處洶涌而來。
彷彿那雙眼睛的主人只要稍微動作，頃刻間這天地就會覆滅。
劇烈的心跳讓沈十安眼前甚至出現了虛影，他努力站穩身體，就發現那雙眼睛底下出現了新的東西——
一隻沈十安再熟悉不過的、將近三米高的黑色巨獸。
說巨獸其實並不貼切，因爲和那雙眼睛比起來那簡直是個小不點。它站在那雙眼睛底下，似乎正從黑暗中奮力撕咬着什麼，而每咬一口，它身上都會浮現出一層隱約的紅光，就連體積也有着些微的增長。
熟悉的身影讓沈十安快要爆炸的心臟平復了兩分，他忍不住喊了一聲：“尋尋！”
那雙血紅色的眼睛忽然看了過來。
與此同時，整片虛空內響起一聲震天撼地的獸吼：“吼！！！”
有那麼一段時間，沈十安覺得自己被那雙眼睛和吼聲撕成了碎片。
從頭到腳都變成了齏粉，再徹底化爲虛無。
直到另一道吼聲將他重新拼了回來。
那隻三米高的巨獸像它做過無數次那樣，以絲毫不輸給黑暗的氣勢牢牢護在他身前：“吼！！！！”
黑暗中那道吼聲停了下來。隨即那雙盯着沈十安的眼睛也消失了。
沒等沈十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遠遠地，從黑暗當中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人的腳步聲。
腳步聲聽起來不急不緩，速度卻很快，眨眼間就有一道人影出現在視野當中。
沈十安呼吸一滯，瞳孔猛地緊縮。
那道人影是沈尋。最起碼身體、外貌都是沈尋。
但他有一雙血紅色的眼睛。
兇殘的、暴戾的、冰冷的血紅色眼睛。
巨獸壓低身體想攔住對方，被他捏住脖子遠遠甩飛了出去。
尋尋！
沈十安想喊，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因爲那道人影已經走到了跟前。
和他四目相對的一剎那，沈十安覺得自己又要被撕成碎片了，隨即一層淺紅色的能量罩忽然從他身上彈了出來，紅光吞吐不定，正好和那雙眼睛交相輝映。
人影又走近了些，居高臨下俯視着沈十安。
他沒有說話。他也不用說話。
沈十安知道只要他一個念頭就能殺了自己。
人影又靠近一步，近到沈十安可以清楚感受到他的呼吸。
灼熱，滾燙，像是一把燒紅的刀。
他忽然低下頭，呼吸距離沈十安的脖子越來越近。
沈十安死死攥緊拳頭，用盡平生所有的意志力沒有逃開也沒有往後躲。
尖銳而冰冷的牙齒貼上了皮膚。
然後輕輕咬了一口。
很輕，幾乎像是舔舐。
沈十安睜大眼睛。再回過神時已經被沈尋抱在懷裏，心跳如同擂鼓，全身像是掉進水裏也似裏外溼透。
天色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黑了，房間裏沒有開燈。
沈尋的身體異常緊繃，像是等待着某種最終宣判。
沈十安擡起頭對上了他的眼睛，也不知道是由於光線問題還是因爲意識海中經歷的畫面尚未消退，沈十安清楚看見了墨綠色的眼睛裏有抹血色一閃而過。
腰間一緊，是沈尋收攏了手臂。他把沈十安牢牢困在懷裏，聲音裏帶着一股緊張過頭的兇狠：“你都看到了？”
沈十安點點頭。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沈尋摸了摸他的臉，“總有一天我會和他徹底融合。安安，害怕嗎？”
沈十安盯着他看了會兒，直到腰間那條手臂越來越緊，直到他在腦子裏將相同又不同的兩張臉重合到一處，擡手摟住沈尋的脖子在他嘴角親了一口：
“怕什麼，怕你吃了我嗎？”
“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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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狂暗示124作話。
關於病毒起源前文有細微調整，不影響劇情理解。
接下來幾章會加快劇情進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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