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千兩百八十三章 黑絲變白髮
多少年來，從稚童到青年，刺出了不知道多少劍，以那一點爲中心，周圍有點點白痕，都是沒刺中的。
陸隱轉頭看向古淵。
古淵呆呆望着青年，還是沒有任何變化。
試劍石屬於凌霄，這他知道，莫非這青年就是凌霄，如果是，還真是沒想到從凌霄還是稚童時期，試劍石就存在了，現在的試劍石真的就是一塊石頭，沒有人形，那是陪同凌霄無數年修煉逐漸磨鍊而成的，或者說對凌霄的模仿。
繼續，下一個歲月過往。
如果那青年真是凌霄，對古淵的刺激必然很大。
還是那座廣場，還是那個青年，不過這次出現了很多其他人，一個個將青年圍在中間斥責着什麼，也有人忍不住動手，劍刺青年。
青年沒有躲避，任由一劍刺穿身體，血灑大地。
最終，他在那些人複雜的目光下，撿起那柄很普通的制式長劍，一步步走到試劍石前，扛起，離開。
自始至終他似乎都沒說一句話。
繼續。
試劍石還是那個試劍石，只是廣場沒了，而是一片桃花源一般的地方。陸隱帶着古淵來到了這裏，看着青年孤單的練劍，他還是隻練刺，似乎在他的認知中，劍，只能這麼用。
相比以往，他每次練劍結束多了一個動作，就是替試劍石拂去灰塵。
歲月不斷流轉。
陸隱身入歲月，看到了一幕幕過往，桃花源內，試劍石旁多了一個人，那是一個明亮清慧的少女，帶着淺淺的笑容看向青年練劍，身穿碧綠色長裙，極爲美麗，一笑起來還有小虎牙分外可愛。
因爲少女的到來，桃花源都變得美麗了許多。
試劍石上的灰塵不再是青年一個人拂去，而是多了一個少女。
這份平靜美好的日子持續了不知道多久，直至被一個意外之人打破，那是一個嬰兒，不知道從哪裏來，被少女抱着，帶入了桃花源。
青年與少女商量着，然後撫養了嬰兒，兩人笨拙的替嬰兒換洗衣物，撫養，嬰兒也一天天長大，那孩子喜歡看青年練劍，每當青年放下劍，他都要爬過去碰一碰，爲此，青年不得已將劍鋒封住，任由孩子抱在懷裏。
孩子也喜歡陪同青年與少女輕拂試劍石上的灰塵。
這樣的日子讓陸隱看的羨慕，他渴望這種平凡的日子。
美麗的妻子，可愛的孩子，嚮往的生活。
然而直至有一日，桃花源染上了血跡，少女懷抱還只是一歲的孩子擔憂站在試劍石旁，青年手持長劍，孤身迎敵。
陸隱不知道那些敵人來自哪裏，他以試劍石身入歲月，看到的也只是試劍石的歲月過往，不可能看到青年的人生。
他只知道從那一日起，平靜的日子徹底被打破，不斷有強敵來到桃花源，青年的傷也一天比一天重。
他們不得已離開了桃花源，抱着孩子，揹着試劍石，踏上了未知的路。
歲月過往中，陸隱看到了無數次追殺，也看清了，那些追殺者目標不是青年，也不是少女，而是那個孩童，那個在少女懷裏天真笑的孩童。
每一次的拼殺都讓青年疲憊，但只要與少女，孩童重逢，他就會露出笑容，藏起揹負的傷痕。
陸隱迫不及待看向過往，這時候他甚至都忘了還帶着古淵，忘了自己要做什麼。
只想知道怎麼樣了。
歲月過往出現了分隔，上一幕，青年，少女，孩童，試劍石都在，下一幕，只有青年與試劍石。
陸隱進入上一幕歲月過往，看着青年拼殺強敵，試劍石都掉落，陸隱看到青年他們越來越遠去，漸漸模糊，但模糊中，依稀可以看到他將少女還有孩子安置在小舟上，順流而下，揮手告別。
少女流下了淚水，抱着孩子哭泣。
孩子也在哭泣，哭的很大聲吧。
強敵到來，青年拼死阻攔，一切掩埋在血色之下。
下一幕，青年滄桑了許多，似乎距離與少女他們的分別過去了很久。他遊走宇宙，不斷的尋找，每一次在人羣中看到綠色長裙的女子都會激動。
而周圍人看他眼神充滿了古怪，因爲他揹着一塊巨大的石頭。
陸隱跟隨着他，在人海中尋找，他知道青年在尋找少女與孩子，可他再也找不到。
歲月繼續流淌。
這時候的青年肉眼可見的滄桑，試劍石也變了很多，漸漸有了人形。
陸隱看着他不斷練劍，一點成劍，觀劍，磨劍，直至借劍，歲月不斷被撥弄，陸隱也在尋找那個少女，尋找曾經青年有過的美好。
然而無數的歲月過往後，試劍石前方出現了一個青年，也出現了一個老者。
老者，正是凌霄。
陸隱劃過無數歲月，在他手中劃過的是過往，可對於凌霄，卻是人生。
他從青年變成了如今。
修煉者不至於變得如此蒼老，可他就是老了。
那個被帶到試劍石前方的青年與凌霄產生爭執，陸隱看着那個青年，那是，古淵。
古淵是凌霄的孩子。
可他看過無數歲月過往，凌霄除了跟那個少女在一起，再無其她女子，那古淵是哪來的？
爭吵過後，不歡而散。
凌霄站在試劍石前方喃喃自語說着什麼，神色滄桑，目光懊悔。
試劍石的過往沒有人的一生，卻也看到了很多過去。
越往後，凌霄出現的越少，反而是那個青年，不知道爲什麼總是對着試劍石練劍，一日復一日，與當初的凌霄一模一樣。只是陸隱看得出，他的劍，與凌霄不同。
凌霄的劍充滿了霸氣，胸懷一口氣，劍蕩不夜天，可以劍開方寸。
而古淵的劍充滿了詭譎，彷彿萬般變化殊途同歸，最終還是刺向那一點。
兩人同爲刺向一點，凌霄直來直去，古淵卻充滿了變化。
所以，古淵的劍，從未被凌霄教導過，這是古淵確定的，也是第八壁壘無數人確認的。
然而誰也不知道試劍石本身就可以教導古淵，那一個點來自凌霄無數年的磨鍊，古淵每一次刺出的劍，只要落入那一點之內，就自然而然被引導，他自己都不知道。
唯有試劍石知道。
歲月繼續。
陸隱看到了巨大的蠟燭，也看到了古淵站在燭火之下大聲喊着什麼。一剎那，他看向試劍石，上面，灰塵落下，卻如同淚水，緩緩滴在了地上。
凌霄來了，坐在試劍石前，第一次沒有練劍，就那麼坐着，背靠着試劍石，充滿了孤獨。
他把試劍石帶去了古老的舊地，那是桃花源。在這裏，他待了很久很久。
“是我的錯。”
陸隱愕然轉頭，說話的，是古淵。
古淵望着背靠試劍石的凌霄，緩緩跪下，用力磕頭，“對不起，父親。”
“對不起。”
“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父親。”
…
古淵不斷磕頭，不斷重複着對不起。
陸隱沒有阻止，當古淵跪下的一刻，他就知道這個人恢復了。
從他說對不起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凌霄並未拋棄妻子，那個在桃花源外撿回的孩子就是古淵，古淵，不是凌霄的親生兒子，而是撿的。
爲了一個撿回的孩子，撫養了一年，犧牲了自己的摯愛，自己最渴望，最幸福的生活。
然而最終還要承受古淵的責難，問心燭下斷親情，轟動九壘。
這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承受。
哪怕神劍師凌霄都要躲入桃花源。
一聲聲對不起充斥着懊悔，古淵黑髮肉眼可見變白。
黑絲變白髮，真的只需要一瞬間。
陸隱閉起雙目，深深吐出口氣。凌霄在青年時期撫養的孩子，經過那麼久的歲月，孩子才成了青年，必然是被封印了，也不知道當初順流而下發生了什麼。
歲月，散。
黑暗深邃的星空下，古淵跪伏在地，血絲布滿雙瞳，不斷滴落淚水。
整個身體都在顫慄。
陸隱看向他，蹲下身，要將他扶起。
古淵沒有動，就這麼跪着，嘴裏不斷喃喃着對不起，他的悔讓人心碎。
陸隱握住他手臂：“前輩，還有機會。”
古淵身體一震，緩緩擡頭，望向陸隱。
修煉者再強又如何，一樣可以哭。一樣，可以那麼無助。
“九壘大戰，第八壁壘應該倖存。”陸隱道。
古淵怔怔望着陸隱：“真的，倖存？”
“前輩知道九壘大戰？”
“因果主宰說過，九壘崩潰，人類文明滅亡。”
陸隱明白了，怪不得古淵如此傷心，他真以爲九壘徹底滅亡了。對凌霄的傷害再也無法挽回。
“有人在星空看到過問心燭，所以第八壁壘應該倖存。”
古淵白髮垂落，渾身無力的躺下，雙目無神望向星穹，不知道在想什麼。
陸隱也沒有說話，此刻的古淵需要冷靜。
他在分辨世間的真假。
說實話，陸隱都沒想到試劍石的過往給他那麼大刺激。很多事根本不是外界傳言的那樣。
就連長舛都不知道凌霄的真正情況。
凌霄必然也沒打算解釋。
胸懷一口氣，劍蕩不夜天，聽起來就是個很固執的人。
試劍石走來了。
古淵陡然起身，望着它。
它一步步走到古淵身前，然後，傾斜，就跟倒在凌霄身上一樣。
古淵握緊雙拳，“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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