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你這門劍法……很不錯 (5k5,可以算兩章麼)
這是一樁足以轟動天下的大事。
當今天下有個共識,摘星超脫皇權,連皇帝見了都得低一頭。
但所有摘星卻都不敢徹底無視皇權。
因爲皇室擁有天下唯一的一尊先天第五品,養龍境的景煬。
也正是顧忌景煬,所以除了稷下學宮的荀詠和老宦官景讓外,楚國剩下的摘星境都不敢貿然入京。
“據本座所知,自景煬篡位以來,這是第二個外來摘星入京。”
“第一個,是骨冥。”
“當時景煬已有十幾年未曾現身,骨冥又是初入摘星,甚是狂妄,爲了製造亂局,好讓南蠻趁勢崛起,作爲南蠻首領的他孤身一人入京,在當時皇帝、皇后以及一衆文武百官的身上種下蠱毒,但最後……”
“卻被景煬現身鎮壓!”
“本座原以爲那麼多年過去,骨冥早已臣服景煬,或是不肯屈服,被景氏一脈囚禁在了牢裏,可今日方纔得知,他居然淪爲了一頭喫人的妖物!”
杜衡雙眸閃現一抹濃濃的忌憚,以及一絲畏怯。
將人變成一條長逾上百丈的巨蟒,如此手段簡直匪夷所思,超出了他的理解!
景煬,難不成已經成神登仙了?
“除了本座之外,還有幾尊老不死也都從各個渠道得知了今日之事,他們對景煬和養龍境都感到深深的恐懼!”
“他們怕自己也和骨冥一樣,成了一頭不人不鬼的喫人妖物!”
“修行到了摘星這個層次,誰不想自在逍遙地活上三百年?可萬一被景煬盯上,說不定餘生都要一頭淪爲醜陋蛇妖,被人奴役!”
“所以……”
“與本座有過接觸的幾個摘星老不死都很是惶恐不安!”
“哪怕隕星閣的星一有希望晉入第五品掣肘景煬,也削減不了這份不安,畢竟景煬晉入養龍品已經上百年!”
“有兩個膽小謹慎的老不死甚至和本座等幾個老朋友打了招呼,說已經決定要離開楚國,去海外闖蕩。”
“……”
姜青玉微微蹙眉。
聽杜衡的講述,楚國境內的摘星人數似乎並不少。
這倒也不難理解,畢竟摘星陽壽足有三百年,哪怕數十年出一尊,積攢下來也是個可觀的數目。
像是走戊閣背後那個名爲嚴陸的摘星境,和他同時期的老臣不論是皓月還是曜日早已全部化爲一抔黃土,唯獨他熬到了現在,並且仍在爲光復前朝而不懈努力!
但今日之事一出,只怕這位前朝遺老的鬥志會衰減不少。
“倒是沒有想到,景煬用數以萬計的百姓做口糧餵養妖物,犯下天怒人怨之事,非但沒有引得天下摘星羣起攻之,反而加深了他們對景煬的恐懼,鞏固了景氏一脈的皇權!”
真是可笑,而又可憐!
姜青玉不由嘆息一聲。
一旁,杜衡卻不以爲然:
“摘星陽壽足有三百年,那羣老不死個個都活了至少一二百年,後代血脈早就淡薄了,別說死的只是一些平民百姓,只怕自己的後代全部死絕都不足以讓他們和景煬爲敵!”
“……”
姜青玉無言以對。
他才活了十九年,做不到感同身受。
“不過……”
杜衡話鋒一轉:
“正在人心惶惶的時候,事情似乎有了轉機。”
“有人在冀州的一家破酒館裏見到了虞易。”
“虞易親口宣佈,他要入京!”
“這是繼骨冥之後,第二個入京的外來摘星!”
“尤其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景煬養龍喫人的事情敗露,又剛剛失去了骨冥這一頭妖物,名望和實力都有下降,虞易選擇此時入京……”
“在本座看來,並不明智!”
“景煬正處於盛怒之下,很可能會把虞易擒住,將其變成第二個骨冥!”
“但不得不說,眼下這個情況,的確需要有一人入京試探景煬的反應,所以本座很佩服虞易的決定!”
“而除了本座之外,還有幾尊老不死也都在關注着他的動向,同時,也在關注着景煬會做何應對!”
姜青玉深深皺眉。
杜衡和一些摘星老不死認爲老劍聖是在得知了今日之事後,才決定入京試探景煬。
但他卻很清楚,老劍聖這一次的入京,並非臨時起意,而是籌劃了至少十年!
他的確切目的,自己還猜不到。
但想必對他而言,會是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
否則也不會在今日之事發生後,還堅持入京,不肯放棄!
不過……
也有另一個可能。
虞易其實還沒有了解到今日在青江上發生的事情。
畢竟他是孑然一身,手下沒有人爲他專門收集消息。
於是姜青玉猜測道:
“我師尊……”
“他會不會並不知道今日之事?”
“……”
杜衡愣了一下:
“不會吧?”
儘管眼下距離星一、六祖聯手斬殺骨冥纔過去不到五個時辰,所有親眼見證這一切的江湖人士、安北軍將士以及熊家之人也都守口如瓶,不敢大肆宣揚,可那麼大的事情,怎麼可能瞞得過摘星的耳目?
“花滿樓和隕星閣每日都會販賣近幾日發生的重大事件,據本座所知,早在三個時辰之前,楚國各地的隕星閣已經開始販賣有關青江一戰的消息了!”
“而且……”
“星一還派人把此事無償告知了各個名門正派、隱世家族以及楚國四品以上的官員!”
“所以,虞易不可能不知此事!”
聽了這話,姜青玉不由嘖嘖稱奇:
“星一這是要將景煬的醜事公之於衆啊!”
“不愧是繼承了合一境人物部分記憶的老怪物,此事做的分寸得當,定會讓景氏一脈頭疼不已!”
杜衡贊同道:
“的確,倘若告知百姓,引起了天下恐慌,那麼皇室便可以站出來闢謠,將隕星閣定罪爲叛亂勢力!詔令天下共同討伐之!”
“更讓人擔憂的是……”
“萬一百姓們選擇了相信隕星閣,以至於皇室聲譽一落千丈,那麼景煬便可以肆無忌憚地讓手下妖物明目張膽地吞食百姓,提升實力!”
“可如今,星一選擇只將事情告知部分楚國高層,那麼景煬顧惜名聲,肯定不會把氣撒在一無所知的平民百姓身上。”
“而得知真相的那羣人身居高位,全部殺了不但困難重重,而且會影響到景氏一脈對各地的統治!可若是不殺……”
“這羣人可不像平民百姓那般好糊弄,一旦對景煬產生了懷疑和警覺,那麼說不定將來有人高舉義旗造反之時,他們會暗中大開方便之門爲其引路!”
姜青玉苦笑一聲:
“杜師兄,怎麼又提到造反了?”
“現在可不是談論這事的時候。”
杜衡輕哼一聲:
“眼下正是絕好的造反時機!只要姜秋水高舉義旗,那麼本座可以立即下令,讓花滿樓之人大肆宣揚景煬養龍喫人一事,爲他贏得人心!”
“不過……”
“姜秋水忍了那麼多年,本座相信這一次他還會繼續隱忍的。”
“……”
姜青玉無言以對。
造反哪有那麼簡單?
景煬正處於氣頭上,此時掀起叛亂,豈不是正好讓他有機會宣泄怒火?
而且,孃親和長兄還在京城做人質,一旦拒北王反了,皇室定會殺了二人祭旗!
“對了,閻羅兄,本座今日來見你,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突然,杜衡又道:
“本座和那羣老朋友都很好奇,虞易這一次入京是爲了什麼?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
姜青玉搖頭道:
“說實話,我也不清楚師尊的打算。”
“我和他已經許久未見了。”
虞易只是讓他按照約定和稷下學宮的學子範喻一戰,至於是否有其他的計劃,他確實一概不知。
杜衡見狀,不由暗歎一聲可惜:
“本座認爲,閻羅兄可以去見一見虞易。”
“虞易此次入京並未遮遮掩掩,如今他正棲居在冀州一家名爲醉劍狂歌的小酒館裏,許多劍客慕名前去拜訪,在聽見他宣佈入京之後,更是紛紛表示要隨行!”
“短短几個時辰,小酒館已經圍滿了三百餘名修爲層次不齊的劍客!”
“如此大張旗鼓,虞易必定所圖不小!”
“但又無人可以揣摩到他的心思,不但是本座和一衆老友,連景氏一脈都對此感到費解!”
“本座剛得知,在不久前,景宏已經派出數百鷹犬前去小酒館探查消息,甚至連第一宦官景讓都被驚動了!”
姜青玉苦笑一聲:
“居然鬧出了那麼大的動靜?”
“真不愧是師尊!”
“當年他老人家在王府借閱古籍之時,便將整個楚國鬧得沸沸揚揚,每日都有無數劍客登門請求指教,於是他定下了一日切磋一場的規矩。”
整整三年,共一千餘場切磋,自己是唯一的觀戰者。
也是在那個時候,虞易發現了自己的陰身,並決定爲自己留下《虞氏劍經》的傳承。
“借閱古籍?”
杜衡不由眼神微變:
“虞易不會是想進入皇室藏經閣吧?”
“他要選擇示好景氏一脈,助紂爲虐?”
當今天下,京城之外的每一尊摘星都心高氣傲,不肯屈居人下,爲了掣肘景煬,他們隱隱抱團在一起。
這也是景煬沒有離開京城一一獵殺其他摘星的原因之一。
可若是虞易示好景煬,那麼對杜衡等人而言,這毫無疑問是一場背叛!
也是危機!
楚國境內的摘星人數屈指可數,不算骨冥等妖物異類,站在皇室一方的原本只有兩人。
一是本就是景氏一脈出身的第一宦官景讓,二是由於稷下學宮位於京城不得不向景煬低頭的荀詠。
倘若再加上一個虞易,甚至……
再加上眼前的閻羅。
那麼整個楚國將再無杜衡等人的容身之地,他們的抱團掣肘也成了一個笑話!
但姜青玉卻寬慰道:
“杜師兄多慮了。”
“我師尊不會倒向皇室的。”
無論是收自己爲徒,還是幫拒北王建立劍陣,封存二十幾年的修爲,都代表着虞易其實是支持拒北王府起兵造反的。
他停頓了一下,又道:
“一名真正的劍修,當與手中劍一樣,寧折不屈!”
最後一句話落下,杜衡眼中的疑慮頓時一散而空。
是啊,虞易是一名高傲的劍修,若是屈從了景煬,那豈不是自毀道心?
屈尊低頭的事情,他杜衡自私自利或許做得出來,那幾個老友在生死攸關時或許也會做得出來,可虞易……
不會!
“本座錯了,本座不該懷疑虞易。”
杜衡自嘲一笑:
“好了,有了你這一句話,本座對那幾個老友也算是有所交代了。”
姜青玉聽出了對方的言外之意,不禁冷笑一聲:
“看來,今日杜師兄是來者不善啊!”
“若是我剛纔說錯了話,杜師兄難不成要將我捉去威脅師尊麼?”
杜衡搖了搖頭,沒有表露出絲毫破綻:
“哪敢啊!”
“本座可是領教過閻羅兄的手段的,豈會自討苦喫?”
“若是真有抓閻羅兄的打算,今日到這來的,便不只是本座一人了!”
姜青玉微不可查地掃了一眼周圍,的確覺察到有第三尊摘星,於是語氣稍緩,詢問道:
“接下去,杜師兄準備作何打算?”
杜衡無奈道:
“還能怎麼打算?作壁上觀唄!”
“這一次虞易入京,事先不曾通知其他摘星,甚至連你都沒有告訴,說明他自有打算,不需要他人相幫。”
“那麼按照規矩,無論他最後是否能達成目的,本座等人都不會出手!”
“一切後果都由他自己承擔!”
“至於景煬養龍喫人一事……”
“眼下姜秋水不敢順勢起兵造反,那麼本座便多等一陣子,等到星一晉入第五品後再從長計議。”
“不過,若是虞易入京遭遇不測,那麼本座或許會和幾個老友一起,先遠遁海外,避一避風頭,但如此一來,也就幫不了姜秋水了。”
姜青玉微微頷首,一言不發。
一時間,二人望着青江,一陣沉默。
忽然間,杜衡又問道:
“閻羅兄,你會和虞易一起入京麼?”
姜青玉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他當然不會告知對方自己會以王府世子的身份堂堂正正的入京,只是隨口道:
“看情況吧。”
“若是師尊有什麼不測,我作爲弟子,總該做點什麼。”
杜衡聞言,雙眸掠過一抹驚詫,隨後又不由嘆了口氣:
“唉,你們這一對師徒啊……”
“閻羅兄,奉勸你還是去找虞易談一談吧。”
“他死了自作自受,倒也罷了,但要是再搭上你的命,那可就太不值了!”
“說句難聽的話,萬一你們二人都和骨冥一個下場,那麼不但景煬多了兩條龍,實力大增,將本座等人置於危險之境,你們也將淪爲喫人的妖物,口碑崩壞,人人喊打!”
姜青玉搖頭道:
“杜師兄放心,我即使死了,也不會臣服景煬,做一頭喫人的妖物。”
“想必師尊也一樣。”
“……”
杜衡見勸不動,於是又嘆息了一聲:
“何必呢?”
“唉,本座真是想不通,虞易他到底爲什麼非要入京啊?”
……
同一時間。
冀州,那家名爲醉酒狂歌的小破酒館內。
在得知店裏來了一個被人尊稱爲老劍聖的大人物後,酒館的主人第一次不顧妻子的不悅,非要讓出自己夫妻二人的那個屋子讓那位大人物居住。
那是整個酒館唯一一間還算條件尚可的屋子。
老劍聖也沒有推辭。
但他的身上沒有攜帶金銀銅板。
於是問人借了一口劍,以劍代筆,爲酒館寫了一塊新的招牌,用以支付留宿費和酒肉錢。
招牌上,“醉酒狂歌”四字鋒芒畢露,每一筆、每一劃都藏了一門劍術,引得一衆劍客徹夜圍觀。
酒館生意也越發火爆,一夜之間,屯了幾年的酒賣出去了十之二三!
酒館的老主人儘管忙得不可開交,可臉上卻笑開了花,心想着這哪是來了個老劍聖,分明是來了一尊財神爺啊!
原本板着個臉的女主人見到一堆金銀入賬,一夜收入抵得上過去數年,也開始笑得花枝招展,同時偷偷倒了一碗虎鞭酒獎勵徹夜辛勞的酒館男主人。
夜深時分。
酒館二樓的一個屋子內,一襲青衫的虞易正坐在桌旁,一手捧着一碗烈酒,一手捧着一卷劍術祕籍,細細研讀。
一旁站着個神態拘謹的中年男子,相貌平平,修爲也只有後天七品。
他的手中緊緊握住一口不算名貴的長劍,低着頭不敢吱聲,似是怕打擾到老劍聖的清靜。
他叫鄧夏,是個浪跡江湖半輩子卻還沒混出什麼名聲的劍客。
在兩個時辰前,老劍聖在樓下問人借劍刻字,所有劍客都爭着搶着獻上佩劍。
鄧夏也不例外。
不過……
儘管手中這一口劍是他傾盡全部身家買的,但比起其餘人,此劍在品階上不算出衆,甚至可以說是毫無亮點。
所以,鄧夏本是不抱期望的。
但沒想到,老劍聖最後卻選擇了他的劍,還決定單獨指點一下他的劍術,用以償謝借劍之恩!
這讓鄧夏感到受寵若驚!
於是來到房間後,他將自己創立的那門劍術拿了出來,戰戰兢兢地在一旁等了好久。
卻不想這一等便是兩個時辰。
終於,許久之後,虞易放下祕籍,同時將碗中烈酒一飲而盡。
隨後他看向鄧夏,笑着開口:
“你這門劍法……”
鄧夏一臉期盼,同時內心有幾分忐忑不安。
畢竟這門劍法他不止一次給修行有成的劍客看過,卻被他們貶得一文不值,倘若虞易也開口否定,那麼也許自己年輕時當真選錯了路,這輩子就不適合做一個劍客!
可正當鄧夏豎起耳朵等待虞易的下半句話之時,卻有一人突兀推開房門,並扯着一個公鴨般的嗓子在門口質問道:
“虞易,陛下讓本王問你,你爲何要入京?”
鄧夏聞言,陡然渾身一顫。
陛下?
來的是皇室中人?
他剛想回頭,下跪行禮,卻瞥見老劍聖輕輕甩了下衣袖。
隨後砰的一聲,房門又被關上。
“老夫今夜不見客!”
虞易語氣冷漠。
但下一瞬,他卻指了指手中的劍術祕籍,朝鄧夏和藹一笑,同時換上了一副和善的語氣:
“你這門劍法……”
“很不錯。”
鄧夏又是渾身一顫,一臉不敢置信:
“老,老劍聖……”
虞易笑着點了點頭,示意他沒有聽錯。
頓時,鄧夏淚流滿面。
他握住手中劍,下意識挺了挺胸膛。
士爲知己者死!
這一刻,就算老劍聖讓他去砍了門外的那個不懂禮數的皇室來使,他也會毫不猶豫提劍而出!
哪怕明知不敵,也要拔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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