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三 太初兩儀2
世界爲何誕生,世界爲何毀滅,世界就爲何改變。
改變本身,永恆不變。推動着改變力量的,既是生,也是死。誕生與毀滅,生命與世界,熵減與熵增,生與死,互爲表裏,相生相滅。
場能是改變現實的力量,它甚至可以動搖最底層的物理規律。而這種力量,既來自於擁有意識的主體,也就是人類,他們最爲樸素的願望。也同樣,是整個世界整體意志的體現。
周培毅和周培仁同時鬆開了放在水壇上的手,緩緩運動的八卦球落回水壇,如水銀瀉地,但終歸於平靜和死寂。
漫長的沉默。
對於研究了一輩子場能與世界樹的維爾京而言,這是一個無比決定性的證據,證明了場能的源頭。如果不是這個世界這個時代,剛剛好出現了兩位,場能來源如此純潔的能力者,這種實驗永遠不可能成功,更不可能有結論。
但這結論又讓他難以平靜。數千年的爭端,聖城和騎士團沒有分出勝負。沒有人是錯的,也沒有人是對的。堅持了數百年的理念動搖了,也沒有完全動搖。
聖城說,能力來自恩賜,恩賜來自願望。改變世界的力量,源起於人類改變世界的願望。
騎士團說,能力來自共鳴,共鳴來自對世界的瞭解,與世界整體意志的同步。改變世界的推動者,是世界本身。
聖城說,得到了最多恩賜的人是神子,神子改變世界的願望,就是神明這樣至高無上的存在,投射到凡人中的影像。
騎士團則說,所有人都因爲共鳴了世界意志而獲得能力,這份能力也應該遵從整體意志的願望。
聖城說,人性爲善。神子是一切善與美的象徵。
騎士團說,人性爲惡。騎士要剋制自己讖語中,會招致死亡與毀滅的惡德。
聖城說,星門之後是通天大道,補完星宮是神子的天命,而最終完成這一切,登基爲神,是神子的獎勵。
騎士團說,神子是建造星宮的骨與血,騎士是爲星宮關閉大門的守墓人。星門之後是墓地,埋葬了神子,也會囚禁整個世界。
一切的衝突,來源於最初的分歧。而最初的分歧,如今得到了解答。沒有錯誤答案,同樣,也沒有正確答案。聖城和騎士團都對了,同樣也都錯了。
“看起來你需要消化時間。”周培毅對維爾京說。
維爾京點頭:“是,我......無法理解這種狀態。這種生死寂滅輪迴交替,我無法理解。我......我需要時間。”
“從這個結論,還可以衍生出更多的推測。我們可以以後再說。”周培毅說,“但我不保證你有足夠的時間。能跟上,就追隨我。跟不上,掉隊。”
維爾京看向周培毅的眼神,再也不像是當初那樣,看一顆奇貨可居的大腦,看又一個能進入自己收藏的能力。他真正意識到,自己對於世界的理解落後了,落後於面前這個,只是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
新生的力量代表了改變,而改變永遠是世界的浪潮。當這些新力量完成改變之後,它們又會成爲舊秩序的守護者,去迎接更新的改變。
此消彼長,此起彼伏,最終在不斷跌宕中上升。
“遵命,陛下。”維爾京最終,臣服。
臣服好嗎?臣服就夠了。周培毅希望得到同路人而不是下僕,但......路途遙遠,還沒辦法讓他們做出更多改變。
在維爾京離開之後,瓦盧瓦馬上貼了過來。
“吾王,太好了,您又靠着您的魅力征服了一位騎士。我知道維爾京有多麼固執,多麼偏激,多麼不可一世,而您,卻讓他心悅誠服。”她說。
“只是我解答了他的問題,也只是我的能力有可能完成他的夢想。”周培毅搖頭,“既是情勢所迫,也是各取所需。”
瓦盧瓦與周培毅只隔着一步遠,但似乎不敢靠近,沒有像是平常那樣,尋求激烈的身體接觸。
周培毅不喜歡她這種強烈的誘惑和試探,但也爲她今天的剋制感到奇怪。
啊......葉子在看着她。
“很少見你這麼矜持啊,瓦盧瓦,在害怕嗎?”周培毅略有些得意地笑着。
“吾王,我感受到了冰冷的視線啊。”瓦盧瓦抱住雙臂,佯裝打了個寒顫,“那邊那位神祕的訪客,似乎對我格外關注呢!”
“在青銅巨樹的時候你見過她啊,那是卡里斯馬的索菲亞耶芙娜女皇。”周培毅說,“她來看實驗,同時,也要去斯維爾德看看她的義妹,卡里斯馬的公主雷婭。”
“雷婭就是那個,最後的血脈?”瓦盧瓦問道。
“是啊,她是最後一個繼承了卡里斯馬大帝血脈的人,最後的後裔。”周培毅說,“太年輕了,甚至都不是覺醒的能力者。”
“時代殘酷,可辦法停下來等她成長。如果星門最終要召喚的是她......那我們都並沒有辦法幫助她。”
周培毅苦笑了一聲,說:“如果需要補全的星宮,剛剛好對應了這小姑娘的讖語,那星門又要等待下一次開啓。上一次和這一次之間,你們等了一千年。那下一次,你們等得起嗎?”
“我不會再等待了,我親愛的王。無論這一次的結果如何,我都會選擇結束。”瓦盧瓦微笑着向周培毅伸出手,但依舊隔着遠遠的距離。
“把殉道當做願望,可不會得到光榮偉大的犧牲,瓦盧瓦。”周培毅低聲說,“犧牲是爲了看不到的未來,摸不到的夢想,犧牲本身不是夢想。”
“我很惜命的,我的王。不然我也不可能活過這一千年漫長的,寂寞的歲月。”瓦盧瓦笑着說,“但我厭倦了。無論這一次,是您,還是聖城獲勝,或者又陷入了漫長的僵持,我都不會再一次選擇放棄我的記憶與執念,我不會再苟且偷生了。”
“你要迎接你的天妒。”
“是啊,如果那是必然的宿命,而我已逃避太久。如果上天,不,‘世界意志’,它會對我另有安排,那我願意追隨天命。”瓦盧瓦說。
“自助者天助之。世界與個人,可以對立,也可以是整體。”周培毅搖頭,“你也應該和維爾京一樣,好好想想今天看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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