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那少年劍修端坐於那株木槿樹下,一絲不苟地雕刻着一座小小雕像,劍光如飛速度極快。撲簌而落的深紫花瓣落在他月白衣襟上,這情景足以入畫。
遠處的李錚猶豫了很久,終於踏步向前道:“恭喜顧道友勝了,還讓我賺了五百塊靈石。”
顧夕歌聽得此言,劍光稍頓,淡淡說:“這不算什麼。”
是啊,在這少年劍修看來,此番勝利亦不算什麼。他兩日前輕而易舉從顧夕詞的南明離火陣中脫困而出,將他那弟弟的高傲與蓬萊樓的臉面一併踩了個粉碎。
然而,蓬萊樓中卻再無弟子敢誹謗他。
修道者以強爲尊,那少年劍修所展現出來的實力,足以讓先前那些只會嚼舌根的小人乖乖閉嘴。
他贏得的不只是那一場比賽,更有許多男修士的敬重與女修士的芳心。
“這幾日顧師弟卻不大好,他一直閉門不出。就連謝師兄前去勸說,也並無好轉。”
顧夕歌簡短評價道:“輸不起。”
李錚簡直不能更贊同顧夕歌這三字評價。混賬師弟在如此多的人面前輸掉比賽,早把這樁事情當做他平生最大的不幸與恥辱。
可他哪知道,整個九巒界比他更悽慘的人卻有無數。
顧夕歌固然能指責自己弟弟的不是,李錚卻不能開口附和。他始終謹記自己是蓬萊樓的弟子,在外人面前決計不肯說自己宗門的人半句不好。
一時間,李錚倒與顧夕歌無話可說。
他目光不由移到了顧夕歌所雕的木像上,那卻是一大一小兩個孩子牽手而行。兩個人雖然模樣狼狽,臉上卻都帶着微笑,天真又可愛。
這分明是混賬師弟和這沖霄劍修,李錚不由大吃了一驚。雖然那兩個孩子的面貌與現在相差頗遠,但其眉眼中的神態氣質,卻已然成型。
他倒不知,這心冷如鐵的少年劍修,亦有此等柔情暗藏。
眼見李錚目光復雜,顧夕歌平靜開口道:“我身世如何,想來李道友是知道的。雖然家中的人都瞧不起我,夕詞卻不大一樣。”
“他總喜歡悄悄溜到我院內找我玩,他母親攔都攔不住。”那少年劍修的神情瞬間柔和了一瞬,只是那縷柔軟情緒稍縱即逝,被極快地斂下了。
“然而等他知事後,便明白我是個不能修仙的廢柴。他看我的眼神,卻與旁人並無區別。”
李錚訝異地擡起了頭。原來這劍拔弩張的兩兄弟,還曾有過如此過往。
最後一縷劍光落下,那小小的木雕就有了精氣神,活靈活現栩栩如生。
“還請李道友,幫我把這東西帶給夕詞。”那少年劍修纖長睫毛眨動了一下,恍如蝶翼,“其餘什麼都不用說。”
整個蓬萊樓年青一代弟子中,最不得顧夕詞喜歡的,恐怕就是自己這位師兄了。然而李錚望着那少年劍修極澄澈的一雙眼,拒絕的話半句都講不出來。
眼見李錚去了,顧夕歌才用了一道符咒,漫不經心地將地上的木屑掃了個乾乾淨淨。
若說那心胸狹窄的弟弟會領情,顧夕歌活了兩輩子都絕不相信。
他這番舉動,不過是在衆人面前做個姿態,表明自己雖心情冷淡,仍舊顧念手足之情。縱然他手上不曾留情,心中依舊是惦念弟弟的。
李錚送東西時爲了不自討討無趣,定會拉上其他蓬萊樓弟子一同前去。至於那脾氣壞心情差的小混賬會說出什麼話,顧夕歌不用猜都知道。
寬宏大量與無理取鬧,想也知道衆人會傾向那一邊。顧夕歌雖不在乎謠言譏諷,他亦不願讓顧夕詞假惺惺的做戲將所有人都迷惑住。
橫豎只需要半刻功夫與兩句軟話,他又何樂而不爲呢?
上輩子顧夕詞同他對決時,一套仁義禮孝做得十成十。任誰都心疼這修爲縱然不敵大哥,依舊顧念手足之情的小小少年。
即便最後顧夕歌贏了,卻讓那混賬硬生生將自己逼成一個不忠不孝的小人。今生顧夕歌已然成功扭轉乾坤,他又何妨再燒一把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顧夕詞也嚐嚐被人暗中非議是個什麼滋味。
此等懲戒,雖比不上自己上輩子所受苦楚的萬分之一,倒也能略解他心頭之恨。
至於他對李錚講得那個故事,並非虛構。然而時光飛逝如流水,他與顧夕詞誰都不再是當年的無知孩童。
顧夕歌靜默立在原地,他伸出手來,接住了一瓣飄落而下的木槿花。
難得他有了風花雪月的情緒,卻全叫外面那人一聲呼喊毀了個一乾二淨。“顧師兄,師兄!”楊虛言一道劍光啪嗒落地,忿忿不平道,“我剛瞧了八進四的分組,那魔道妖人竟然輪空了!”
“哦。”顧夕歌只一個字平淡回覆,越發讓楊虛言氣不過。
在他看來,自家顧師兄合該次次抽中空籤,一路直飛而上奪得魁首。那原道冉又有什麼造化,竟敢擋了他顧師兄的路?
自楊虛言十四進七輸在陸重光手上後,沖霄劍宗竟只剩下顧夕歌一人,也不由得他不重視。
張秉君築基八層修爲,不明不白輸在了大衍派言傾妖女手上。這簡直讓楊虛言不由得疑心這位步虛一脈的師兄,莫不是被言傾妖法所惑,平白無故失了心神。
否則又該如何解釋,他平白無故敗給築基四層的言傾。
若非紀師叔這幾日有事出了門,楊虛言定會託顧師兄傳話,叫紀師叔給張師兄好好瞧瞧他究竟中了什麼邪。
不少修士都暗中議論,沖霄劍宗這一代弟子不成器。三個人中,竟唯有一個進了前八強,可見沖霄劍宗的風光日子也沒多久了。
楊虛言原本能安慰自己,好歹沖霄劍宗還有顧師兄。以顧師兄二十七支籤中獨獨抽中一支好籤的運氣,再抽一支輪空籤豈不是輕而易舉?
他興沖沖到了大日殿看分組結果,卻險些氣炸了肺。
顧師兄不止沒抽到那支好籤,下一個對手反倒就是那惑人心神的言妖女,楊虛言真想一道劍光將那分組的玄器毀個一乾二淨。
“定是蓬萊樓瞧我沖霄劍宗太過興盛,暗中給那法器動了手腳。他們寧願偏袒魔道修士,也不願公公平平讓顧師兄比賽,真是無恥之極。”
楊虛言周身劍氣驟然而發,惹得木槿花瓣撲簌落了一地。
顧夕歌並不生氣,又掏出一塊松木,平靜道:“天數之說,向來虛無縹緲。風水輪流轉,就是如此。”
“顧師兄,你當真半點不急?”楊虛言活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直接從原地蹦了起來。
“不管我遇上的是誰,我最後都會贏。”
白衣少年這話說的自信而堅定,他周身似有有燦然光芒迸然而發,耀眼的讓人移不開視線。
一瞬間,楊虛言所有焦躁不安都被撫平了。他渾圓大眼眨了眨,乖乖點頭道:“顧師兄,我們這就說好了,你一定要贏。”
“要不要我同你拉個勾?”
楊虛言剛想點頭,就瞧見顧夕歌似笑非笑望着他,顯然是戲謔他像個孩子。
他也足有十六歲,只比顧師兄小兩歲,倒不知爲何在他面前永遠這般幼稚。楊虛言不由低下頭,似有一雙無形的耳朵也喪氣地垂下了。
“拿去玩吧,送你了。”
楊虛言接過一看,那確是一隻吐着舌頭晃着尾巴的小狗木雕,活潑可愛十分逼真,彷彿下一刻它就能伸出舌頭舔舔楊虛言的掌心。
“顧師兄,你只把我當小孩。”楊虛言嘴上說得倔強,手上卻迫不及待地將那小狗木雕納入袖囊中。
這可是顧師兄送他的禮物,他定會精心照看每天瞧上十遍。
到底是年輕的孩子啊,誰又能想到楊虛言上輩子就死在他最不屑的魔道妖人手上。
這小師弟臨死之前,還心心念念惦記着沖霄劍宗與他這個不大稱職的掌門師兄。
前世他只覺楊虛言絮絮叨叨十分煩人,自顧自黏了上來,簡直不知自己一張臉上寫滿了拒人於千里之外。
顧夕歌半點沒將他看在眼中,直到這師弟爲他戰死,心中方有了一絲觸動。
前世的深情厚誼,他又該如何償還?
縱然原道冉抽中了空籤,縱然顧夕歌要對上他不大熟悉的言傾,他依舊無所畏懼。
世事無常又如何,重活一世,若是所有發展都同上輩子一模一樣,豈不是太過無趣?
所有擋在他身前之物,他定會毫不猶豫一劍斬之。
天命加身又如何,逆天而行又如何?從沒有人能阻止他前行,亦沒有人可阻攔他復仇的腳步。
他心中有猛虎,亦有柔弱薔薇。剛柔並濟,兩者共存。
作者有話要說:顧主角又坑弟弟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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