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倒不如說天下庸才輩出,只出了你與我這兩個人物。”顧夕歌漠然道,“我曾說過你我若是再次相見,理應拋下所有顧慮全力一戰,是輸是贏全然顧忌。”
他渾身劍氣驟然而發,已然驚得這華美大殿中的靈氣波動空間震盪,就連那燦然至極的日光也跟着破碎斷裂層層皸裂。
驟然面對此等威壓,陸重光卻只是揚了揚眉道:“我知道顧道友想要我手中這半枚耀光之匙,然而恕我不能從命。若我沒猜錯,只要在這耀光之境顧道友便絕殺不了我。”
顧夕歌一聽此言,他那雙璀璨鳳眸微微眯了起來。
陸重光也未見他有任何言語,下一瞬,千餘道劍光自那沖霄劍修周身悍然而發,每一道都是十成十的鋒銳利落毫不留情。
那些密密麻麻的劍光猶如焰火綻放漂亮至極,它們又在空中不斷彙集聚合,化爲一重重繁複至極的法陣,威力又平添了好幾分。陸重光好似正在面對波浪傾天的大海,那海浪極兇猛又極浩渺。一波波盪漾而來的銳利劍氣已然使得他身前百丈的青玉地磚也跟着片片開裂化爲齏粉。
這座華美至極的宮殿已然開始微微顫抖,驚得那千餘件靈器也跟着靈光震顫似在畏懼。然而陸重光卻沒有反抗,他甚至沒有掐出任何一個護體法決,而是平靜無比地注視着那沖霄劍修。
即便到了此等危急時刻,陸重光卻依舊有心情讚歎顧夕歌修爲了得。
了不起,當真了不起。萬衍一脈的劍脩金丹期後已然不用佈陣就能幻化成劍陣,這驟然而發的劍氣怕是能讓毫無防備的元嬰修士也喫個小虧。
陸重光自百餘年前在蒼巒山下見了那膚如冰雪眸若寒星的小小孩童一面,便隱隱有悟知道顧夕歌是自己命中註定的對手。待得那孩童長大之後,陸重光卻情愫驟生無法自拔,當真是劫難無可奈何。
現今顧夕歌一門心思要殺他,陸重光卻偏偏篤定自己絕不會死。他只是笑吟吟望着那面色冷峻眉目端麗的青年劍修,目光溫柔繾綣如微風拂面。
顧夕歌覺察到那人執着深情的目光,越發不快地眯了眯眼。於是那足以橫斷高山劈碎流水的千餘道劍光又越發銳利了些,銳利得幾乎能斬破時光切碎蒼穹,讓整個耀光之境亦跟着顫抖不息。
一千二百四十八重破堅陣,就算是元嬰修士亦要喫個悶虧。那腦子有病的混元法修不閃不避要硬生生受他這一遭,顧夕歌便全其心願讓他死在自己手下。什麼天數與宿命都可笑得很,他執意要殺的人還有誰能保得下來?
那藍衣的混元法修當真半點也不反抗,他只是自袖中拋出了一枚血色玉簡,如同萬念俱灰之後的奮力一搏。
無比奇異的一幕發生了,一枚銘刻着五個小字的白色玉簡忽然自顧夕歌袖中飛出,極快地就與那枚血色玉簡匯聚在空中。
那一剎,時光之河好似完全冰結了。微風不再吹拂日光不再閃耀,就連穹頂悠然綻放的燦然光輝也跟着停滯了一瞬。
顧夕歌剛想取回那枚白色玉簡,卻發現他整個人也被凍結了。他的劍陣已然被定格成千百道橫斜豎劈的光芒,驟然失去了所有鋒芒與銳氣,就連一縷微風都無法觸動。
和原列海那隻觸摸到皮毛的時光之道截然不同,這是真真正正的時光靜止,亦是熾麟仙君的成道契機。能以時光之道這種逆天之法成就練虛,可見當年熾麟仙君赫赫威名並非爲虛傳。
一道金色人影忽然自那血色玉簡中極優雅地現了形,他那雙金色瞳孔居高臨下地注視着這劍拔弩張的二人,極淡漠又極平靜。那人只揮了揮衣袖,千餘道足以斬斷山巒的劍光就消失得一乾二淨,原本處處崩裂的陣法也在剎那間恢復如初。
然而當那人的目光觸到那枚白色玉簡後,一貫淡然優雅的熾麟仙君突然變了。他將那白色玉簡虛虛託在掌中,動作小心翼翼又溫柔無比。
熾麟仙君自高空悠然墜地,他瞥了一眼顧夕歌,語氣輕緩地說:“接受了商劍影傳承之人,想來就是你了。”
只一眨眼,顧夕歌發現自己又能動了。他稍加思索便明白眼前這人究竟是誰,於是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正是在下。”“商劍影已經兵解轉世,爲何這玉牌中卻有他殘存的氣息?那人究竟在哪,他是否還活着?”
熾麟仙君已然拋卻了所有矜持與優雅,他目光鋒銳直視着顧夕歌,不言而喻的急迫與焦心。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八千餘年前對抗天劫捏合靈脈的大能修士,而是一個找不到自己心愛之人的失意之人,些微蛛絲馬跡就能讓他忘乎所以儀態全無。
“商前輩的確已經去了,他留下的那縷殘魂失卻本心想要奪舍我,被我掐了個魂飛魄散不復存在。”顧夕歌答得極平靜。
陸重光幾乎要被那沖霄劍修的大膽而驚得魂飛魄散,然而他依舊不能動,依舊只能徒勞地靜靜立在原地。他未料到顧夕歌一向聰明伶俐,卻偏偏在此時犯起了渾。
從熾麟仙君此時表情就能推斷,那位商劍影前輩對他意義非凡極爲重要,顧夕歌還敢如此大膽直接地告訴那人商劍影已經去了,這不是主動尋死又是什麼?縱然熾麟仙君光明磊落並不被私情所困,乍一聽聞此等沮喪消息怕也會動怒。即便此時的熾麟仙君只是一縷神魂,卻依舊能攪得風雲變色萬物臣服,這又讓陸重光如何不擔心那沖霄劍修?
蠢貨,真是蠢貨。顧夕歌平時的機靈勁都去哪了,哪怕他稍稍低頭語氣婉轉些,也不會惹得熾麟仙君動怒,真讓人心焦不已。
陸重光縱然心急如焚,卻依舊被冰結在原地,就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他只能頹然看着熾麟仙君眸光一寒,仔仔細細將顧夕歌看了個通透利落。
“好膽識,你倒與他頗有幾分相似。若你方纔有半句假話,我就會將你殺個乾淨利落神魂不復。”
熾麟仙君的漠然之語讓顧夕歌戰慄了一瞬,他終於鬆了一口氣。熾麟仙君何等大能,縱然他話語再婉轉態度再謙卑,依舊無法磨滅他抹殺了商劍影最後一縷殘魂的事實。
與其惺惺作態,倒不如干脆利落搏上一搏,好在他終於賭對了。
“由此看來,商劍影選了個好傳人。”熾麟仙君點了點頭,又平靜道:“你是他的傳人,我不會出手傷你。但你若想殺我的傳人,卻也絕無可能。不管你們在外面如何喧鬧,誰若是再傷及這耀光之境一分一毫,莫怪我不講情面。”
眼見那金衣燦然的大能前輩彈了彈手指,那滯澀不前的時光之河又開始奔流向前。他又一揮手,那一紅一白兩枚玉簡又回到了陸重光與顧夕歌手上。
陸重光捏着這失而復得的玉簡,一時心中百味陳雜不知有何感想。他先前的猜想竟然全都正確,看來這耀光之境並不像他原本料想得那麼簡單。
熾麟仙君沉寂了一瞬,又輕聲道:“他最後可曾說了什麼?”
這一剎,那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前輩彷彿成了一個怯懦又卑微的人。他方纔明明握住了那枚玉簡,卻偏偏不敢查看那人留下的話,一切都是自欺欺人與猶豫不決罷了。
“商前輩說,往日種種早已煙消雲散,唯願君青雲直上一路順遂。”
聽聞此言後,熾麟仙君長睫顫動似要落淚。但他極快收斂起那份脆弱與寂寞,只輕輕搖了搖頭就徑自而去,再沒留下半句話。
如此了不起的前輩大能依舊被情所困不能自拔,那二人中依舊是熾麟仙君更可憐些。商劍影捨棄地乾脆利落不留情面,熾麟仙君卻耿耿於懷片刻不得安寧,可見情之一字當真可怕。
卻有人好似看穿了顧夕歌的想法,驟然感慨道:“哎,時光之道真可怕。若能以此等天地法則成就大乘,纔算不枉活一生。”
“癡心妄想。”顧夕歌只冷冷扔出四個字,卻反而讓陸重光高興了些。
那混元法修凝望着穹頂悠然而落的各色光輝,忽然輕聲說:“耀光之境原本就是一件仙器,我直到剛纔才明白這一點。”
乍一聽聞此等讓九巒界所有修士都震驚的消息,顧夕歌卻不驚訝。他斜睨了陸重光一眼,冷聲說:“少見多怪,你不是方纔還見過這件仙器的器靈麼?”
陸重光先是一愣,隨後卻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當真如此,真是可悲又可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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