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那混元法修眼見自己的話有效,越發眯起雙眼微笑道:“我那故人着實耿直又愚蠢,竟半點也瞧不出你們之間情愫滋生不能自拔。不過也對,誰讓紀鈞修的是無情道,他若動了心便是身隕道消不復存在。哎,你們之間真是當真無緣。”
易弦每說一句,顧夕歌的臉色就越發冰寒一分。練虛修士的情緒自會與天地相通,他這一怒就有悠悠細雪從天空中飄落而下,紛紛揚揚極爲美麗。
“若我是紀鈞,可不會再修什麼無情道。能有你這般絕世美人當道侶,縱然從仙墮魔我亦甘之如飴。可惜那人就是死腦筋想不通,呵。”
最後那一字着實譏諷又涼薄,顧夕歌周身已然魔氣大盛直接遮蔽蒼穹。
不知從何而起的烈烈狂風席捲而來,卷得飛沙走石花草彎折。衆修士彷彿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竟覺得所有靈氣彷彿變成了有形的實質一般再難不斷壓縮而來,着實可怖又可怕。
眼見顧夕歌被自己話語所困情緒驟變,易弦卻不聲不響在袖中攥緊了一枚玉牌。只要他輕輕捏碎這枚玉牌,便能驟然逃脫直接遁逃到萬里之外。
這周遭紛亂不堪的靈氣,就是乾坤挪移符發動時最好的掩飾。
易弦一見方纔顧夕歌佔了上風,便早有計劃。他也曾擔心顧夕歌若是不上鉤又該如何,所幸天命是站在他這一邊的。區區紀鈞二字便能攪得那墮魔之人心神不寧理智全無,當真威力非凡好用極了。
此次謀劃失敗還有下一次,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只是易弦終究再顧不上何懸明與雲唐城諸修士,這也算無可奈何之處。
然而還未等易弦用出力來,他卻眼睜睜看着那枚珍貴至極的乾坤挪移符自他袖中直接飛出,悄然落到了顧夕歌掌上。
那混元法修驚駭地睜大了眼睛。下一瞬他卻覺得自己後心猛然一痛,剎那間他渾身癱軟站也站不穩,是何懸明支撐着他讓易弦沒有倒在地上。此時的易弦簡直和一個修爲全無的凡人一模一樣,不,他比凡人還不如。
究竟是什麼蠱毒抑或厲害符咒,才能悄無聲息地暗算了自己?易弦的思緒也好似凝固了,他卻忽然聽到自己那一貫忠心耿耿的大徒弟在他耳邊悄聲道:“師尊,我當真失望極了
。我沒料到,你竟想拋下我獨自一人跑掉。”
易弦幾乎想冷笑了,他忽然明白何懸明早有預謀。好一個欺師滅祖的小畜生!就連這雲唐城,恐怕也直接參與進這件事中。枉費易弦還以爲自己這籌謀十分完美全無破綻,原來他這計謀竟早被大衍派看在眼中!
怕就連那另一位魔尊溫銳,也就成了大衍派的棄子。方纔那被天魁機甲吞盡神魂的趙殿主,卻只算一枚不甚起眼的小石子。
誰能料到那魔道之首的宗派居然有這般大的勇氣,他們彷彿孤注一擲般將所有籌碼都毅然決然壓在顧夕歌身上,爲此就算賠上一個修爲頗高的練虛殿主亦再所不惜。
“師尊,我原本從未想過叛門而去。就連陸師弟百般爲難我,我只要能每天陪在你身邊也就心滿意足了。可我也是雲唐何家的子弟,師尊之前提出的那個計劃明,擺着要將我雲唐城當成棄子啊,這又如何能讓我甘心?”
“雲唐城爲混元派效力了數千年,從未出過半點差錯。誰知你們卻爲了一個陸重光,輕而易舉便將我們撇到一邊,未免太薄情。然而事已至此,我卻未曾背棄師尊,是師尊太叫我失望。”
“一切發展當真如顧魔尊所料一般,原來師尊到了絕境之時,惦念的依舊只有你自己。你從未將我放在眼中,滿心滿眼全是混元派和那混賬小子。可我卻被師尊所傾倒,此情縱然悖逆至極卻無法自拔。”
何懸明輕輕摟着易弦的腰,模樣溫順又乖巧,但他說出的話卻讓易弦的心一分分沉了下去。
那化神法修旁若無人般又將易弦往懷中帶了帶,他的眼睛漆黑深暗彷彿沒有一絲光芒。整個人卻彷彿一簇烈烈燃燒的火焰,看得易弦心驚不已。
“我心儀師尊,相信師尊早就知道了。但你卻不緊不慢吊着我,只讓我心如刀絞幾欲破裂,纔不輕不重安撫我一下。我每一次都快瘋了,師尊明明全看見卻恍若無知,真是殘忍又迷人。”
“我也是個人,也受不得那般折磨。師尊以爲我乖巧無比從不敢違揹你的吩咐,卻不知我每時每刻都想將師尊鎖在自己身邊,看你面色潮紅輾轉呻/吟,整個人眼中滿滿都是我,再瞧不見其他人分毫。”
易弦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自己養的是一頭會喫人的狼。那兇獸雖在他面前乖順地收斂利齒搖着尾巴,但他有一日卻會露出森然利齒驟然反撲。是他小看了何懸明,也小看了被視爲棄子的雲唐城。何懸明忽然伸手覆住了易弦的眼睛,他輕聲細語道:“現在我雖然成了魔修,想來師尊也不會怪罪於我。我們有很長很長的時間待在一起,只在要師尊身邊我就心滿意足,師尊想來也是如此。”
突如其來的黑暗讓易弦不知所措,他忽然發現失卻靈氣的自己當真是個普普通通的凡人。然而他只思索了片刻,竟不由自主地鎮定下來。
想來何懸明提出的條件便是不要傷到他,否則以顧夕歌脾氣他定會直接將自己一劍兩半斬草除根。那逆徒定會時刻封鎖他所有靈氣,寸步不離如同一條忠心耿耿的看家狗。也許他們還要共度幾百年上千年的時光,這孽緣終於生根發芽卻結出了極苦澀的果實。
一想到這,易弦不由狠狠咬了咬自己的嘴脣。
誰要和那逆徒待在一塊!他恨不能將何懸明斬成千萬段,讓其魂魄亦無法再入輪迴。易弦在得知紀鈞身隕道消顧夕歌由仙墮魔之時,還曾幸災樂禍般感嘆了一句那二人着實太蠢
。
誰知這報應實在來得太快,整個九巒界最蠢的就是易弦自己。不得了啊,紀鈞真是收了個了不起的徒弟。比自己這被情所困無法自己的大徒弟強出許多,更比那雖然聰明卻薄情冷心的二徒弟更高出一籌。
自己落到大衍派手上,想來混元派不會費力營救。易弦在那涼薄至極的宗派中呆了一千年,樹敵頗多朋友極少,平白無故又哪有人肯費如此大的功夫自防備森嚴的大衍派救出自己?
恐怕就連自己那好徒弟陸重光,也不會輕舉妄動。當真可笑,當真可悲。
那原本覆住易弦雙眼的手掌卻忽然移開了,易弦剛一睜眼就看到顧夕歌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目光無悲亦無喜。
“我知道如何讓紀鈞覆活。”易弦孤注一擲,索性說出了他最後的籌碼,“他神魂雖被天雷劈散,卻並未魂飛魄散。只要有合適的術法,你那師尊就能復活。”
“你放我回混元派,今日之事我就不與大衍派計較。只要能讓這逆徒死在我手上,我就告訴你那個術法。以道心爲誓,絕不反悔。”
最後一句話易弦說得篤定而自信。他有七成把握顧夕歌會答應這個要求,誰叫那二字就是顧夕歌的死穴亦是他的傷疤。顧夕歌的心魔因紀鈞而起,也爲紀鈞墮入魔道百般不悔。此等深情厚誼,簡直讓人有些動容了。
可顧夕歌還是要死,不止他要死,整個大衍派亦要與那逆徒一起陪葬!只今日這般羞辱,易弦便絕咽不下這口氣。
雲唐城諸人聽得此言,不由渾身爲之一顫。
詭計多端的易弦忽然用出了絕招,誰也不敢保證大衍派是否會變卦。爲了利益而反悔,即便在仙道中亦不少見。更何況當日雲唐城已被逼到了絕路上,他們只與大衍派一個練虛殿主定下了心魔之約,大衍派若要變卦想來也早有準備……
事情還未有個分毫,雲唐城衆人卻已將其想到了最壞的境地。他們不由驚懼了一剎,若是此時反悔重新投向混元派是否還來得及。
“易真君說的事情,我早就知道。”那白衣魔修卻笑了,他漫不經心道,“大衍派素來是講究誠信的,絕不會爲了蠅頭小利犧牲盟友,諸位大可放心。”
雲唐城主立時鬆了口氣,但易弦卻不依不饒道:“你在騙我,那逆天而行的術法全天下也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顧夕歌只是揚了揚眉,輕緩道:“我討厭惡易真君自恃聰明,將整個九巒界的修士都想得太蠢。你當我瞧不出你什麼想法麼,我不說不過是不屑說罷了。”
眼看這二人立時就要吵起來,雲唐城主卻十分自覺地帶着諸多修士退下了。言傾只與顧夕歌交換了一個眼神,也帶着大衍派兩位長老離開了。
“師尊生前惦念的事情,我會一件件替他完成。再過十二年星宿驟變,就是師尊復活的日子。”
“好,很好。”易弦忽然大笑了,他一字一句道,“紀鈞遺憾之事卻有不少,我就期待你死在那人手上。”
面對這惡毒詛咒,顧夕歌連睫毛都未眨動一下。他望着何懸明將易弦直接抱起,並不阻攔半下。
別人總說他與紀鈞之間是孽緣,易弦與何懸明又何嘗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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