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正骨術
有些有獨門祕技的,抓藥都要在自家藥鋪,方子上寫的鬼畫符除了自家人誰都不懂,更別說當衆施展手法,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黃醫工也知道自己現在其實是犯了忌諱的,說的不好聽這就叫偷師,而且還是以大欺小,傳出去他辛苦經營的名聲就算完了。
但他捨不得走,就倚在門邊動都不動,假裝自己就是門外的一個擺設,儘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還是抱着僥倖心理的,想着萬一薛三郎忘了關門,那他不就能多看一會兒那正骨的手法了!?
他給師父家幹了十三年的雜活,又花了五年跟師父學習,五年在師門的醫堂坐診,整整二十三年才能自立門戶,可他卻從沒見過像薛三郎這樣神奇推拿之術!
哪怕能多看一刻鐘也好,把最精秒的部分都牢牢地記在心裏,然後用後半生自己慢慢琢磨,慢慢喫透,總能有所裨益……
正想着,忽聽有人招呼他。
“那個穿褐的是醫工不?”
“不是讓你進來搭把手嗎?你在門外站什麼啊?!!”
黃半夏:……?
他左看看又看看,還以爲是自己心焦出了幻聽。
直到郯王李琮不耐煩地推了他一把。
“說你呢!你不是醫工嗎?還不趕快進去給薛三郎幫忙。”
這話要是早一個時辰說,黃半夏能把靴底拍到說話人的臉上。
什麼打下手?!你這是看不起誰!?他黃醫工不說是全海州最有本事的瘍醫吧,豐嶽縣這十里八鄉肯定沒有對手,讓他給個毛頭小子打下手簡直是罵人。
可是現在,黃醫工屁顛屁顛就去了,臉上還帶着不敢置信的迷之微笑,看得李琮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醫工有病吧!?剛在在門口站得跟只瘟雞似的,現在又打了雞血,過門檻的時候還絆了一跤,差點沒給躺牀上的薛大奎磕一個。
“敢問薛大家,在下要如何幫忙?”
黃半夏的態度十分謙恭。
748看了他一眼,指着大奎扭曲變形的左腿問道。
“這個之前是你處理的嗎?”
聞言黃半夏的表情也嚴肅了起來,他點了點頭。
“是的。薛郎君送到在下醫館的時候便已斷了腿,膝骨下部完全碎裂,而且血脹淤瘢十分嚴重,全靠皮肉勉力維持。”
“這種傷,唯有切創放除淤血,將碎骨一點點拼接回去,接續斷裂的筋脈,鋪蓋血肉。”
說到這裏,他搖了搖頭,臉上泛紅。
“在下並沒有救治的把握。”
748點頭。
它的判斷和黃醫工的差不多,薛大奎這腿肯定是骨折了,而且還有韌帶和肌肉的撕裂,就是不知道神經和血管的受損程度怎樣。
它問系統能不能提供必要的工具。
系統讀取了好一會兒才問它想要什麼,並嚴正聲明超出本時代的工具絕對不可能。
“不超出時代。”
748強調。
“我就要一團經過無菌處理的桑皮線。”
桑皮線,取桑樹之根皮,去除表層黃皮,只留潔白柔軟的長纖維層,經過錘制加工而成的纖維細線,在隋唐時期常用於縫合傷口。
其實748問黃醫工要桑皮線也行,但它一不清楚黃郎中有沒有,二來它也不太相信土著醫工的製作工藝。既然主線任務系統這麼希望救治薛大奎,那它代表“宿主”稍微討價還價一下應該也問題不大,畢竟現在劇情能往下推進系統都要燒高香。
果然和748判斷的差不多,系統同意了。
“這是……桑線?!”
黃半夏詫異。
“你要去碎骨縫連!?”
《諸病源候論》中的確有關於去骨縫連的記載,但現實中有幾個醫工能達到巢元方巢大家的水平!?大家不都是在讀醫術的時候驚歎一下就完事了嗎!?
今天這位薛三郎,他竟然要親自下刀!?
748可沒注意到黃醫工突變的臉色,此刻它正十指齊動,通過手感觀察大奎膝關節內的情況。
沒有影像學輔助,也只能這麼確定病況了。
好在不幸中的萬幸,薛大奎的骨折雖然碎了有八九塊,但位置並沒有偏移太多,單體面積也不算小,具備正骨拼接的條件。
“給我找些木板過來。”
“好嘞!”
薛大奎的大舅子小舅子齊齊出動,很快找來了一些大小不一的木板。
木匠周伯還拎了自家的鋸過來,就等着748吩咐,要什麼樣的板子就給鋸什麼板子。
748開始給薛大奎正骨復位。
其實它也不會什麼高深的手法,只是憑藉着對人體解剖圖深刻理解,以及對血管、神經、肌肉走向的細緻分析,綜合所有數據計算出最適合的力道和角度,玩華容道一樣謹慎地移動碎裂的骨塊。
這個過程一點都不酷炫,甚至有點枯燥無味,因爲748往往要按揉很久纔有下一次動作,看得小王爺李璡都有些困了。
“還不用我的酒嗎!?”
是啊。
站他旁邊的郯王李琮也是同樣的想法。
啥時候用本王的刀!?
終於,748停下了動作,直了直早已僵硬的腰,這才發覺身上的裏衣都溼透了。
它終於把大奎的關節給拼上了,在算力和大數據的幫助下,最後一塊碎骨成功歸位。
如果要是有影像學輔助,粉碎性骨折也可以不用這麼麻煩,一般都是要拍x光來確認碎骨片段,然後開刀進行鑲鋼板,纏鋼絲把骨頭連接起來就算完成。
這種製法簡單粗暴,門檻較低,患者能夠得到最及時的救治。
反觀正骨術,這個就很考驗醫生的個人能力了。要麼有足夠的經驗,要麼有天然手感,要麼算力驚人,不然還是別想了。
“好了,骨折的問題解決了,現在要處理大奎大腿根的那根木刺。”
748皺眉道。
“這纔是你說他腿保不住的原因吧?木刺扎破了股動脈支脈,幸好不是主幹,不然真不好處理了。”
黃醫工聽不懂什麼股動脈之類的名詞,但他大概能猜到薛三郎的意思,點了點頭。
“是的,此處創口頗深,木刺又是倒插入體,拔出來後怕是要要大失血,創口也不容易癒合。”
“最怕外邪入體,高熱不退啊。”
蓬——
火光驟現,被酒精浸泡良久的刀具在高溫下重新消毒。
黃半夏睜大眼,好奇地看着這奇形怪狀的刀具,正想開口問什麼,就見薛三郎把手放在了那根木刺上,在他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猛一用力。
“噗——”
木刺拔出,鮮血狂涌,大奎的腿瞬間血紅一片。
金七娘嚇得捂緊了嘴巴,生怕自己喉嚨裏的尖叫驚擾了大壯。
現在正是最關鍵的時候,大奎能不能好就看這一遭了,她不能扯後腿!
屋裏的黃半夏都傻了。
這麼多血能救回來嗎!?就算人能活這腿還保得住嗎!?
“會金針止血嗎?”
748冷喝道。
“會的話就趕緊上手,再發會呆人就沒了。”
“啊,好,好好!”
黃半夏回過神,這才發現薛三郎的手已經按住了傷者腹股溝中點。
說來也奇怪,剛剛還噴涌的出血止住了。
“你來止血,我要清理創口,然後縫合。”
748一邊說,一邊從托盤中取出手術鑷。
本次手術涉及血管縫合,按說不但要有無影燈,還要在顯微鏡下才能操作。
但沒有顯微鏡也不是不行。同樣在《諸病源候論》中有關於斷腸清創、大網膜血管結紮術、大網膜壞死切除術等手術的記載,只是成功機率的問題,所以依靠大數據計算力的748也敢一試。
它不能目測到血管的位置,但它能收集大奎的基礎生物數據,通過超算推測血管可能的位置。
左右不是股動脈主幹,只要及時止血就還好說。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748一直在埋頭工作,偶爾能聽到清脆的鋼製工具碰撞聲。
外面的人看不到748在幹什麼,但黃半夏卻一直瞪大眼,一口氣吊在胸口始終不敢吐出。
他都看到了什麼!?這薛三郎居然已經找到了那斷裂的血脈,而且對其進行結紮了!?
這一刻,黃半夏忽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實,要不然就是師父教他的那些都是假的!
他看到薛三郎手拿奇怪的鉗子,右手用鑷子一撐,左手輕巧地挑動,之後將鑷子一扔,拿起縫針就伸了進去,一纏一拉一收,一個結便打好了。
線頭剪斷,緊接着便是縫合。
層層縫合,748看着那整齊的傷口,滿意的點了點頭。
“包紮會嗎?”
黃半夏一愣,下意識地點頭。
“會……會!”
“嗯,那就交給你了,記得用酒精擦拭傷口。”
酒精?
“就是瓦罐裏的烈酒,我釀的我蒸的!薛三郎說能殺毒!”
門外的小王爺李璡扯着嗓門喊,一臉與有榮焉的模樣。
“還有刀具是我哥給打的,精鋼!耐火燒!”
“我們全都爲救薛大奎出力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