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又是橋東村!_78
李璡抓了抓頭。
實話實說,他在橋東村住了兩個月,他其實真沒見過什麼蝗災。
蝗蟲肯定是有的,田裏經常能看到這玩意兒在飛,但並沒有形成蟲羣,據說在一年前薛三郎就拉着村民清理過蟲卵。
“所以旱是肯定旱了的,但是本地並沒有蟲災。至於會不會從別的地方飛過來,那侄兒便不知道了。”
“要是飛過來待如何?”
聽李隆基這樣問,李琮側頭想了想。
“那肯定是要滅蟲的呀。”
他一臉理所當然地回答。
“放着不管蟲羣就會把地裏的莊稼都啃食殆盡,那人要喫什麼?豈不是要遍地餓殍?”
聞言李隆基皺了皺眉。
“可人力無法盡滅蟲羣。”
“是沒辦法。”
接受了兩個月科學教育的李璡坦然點頭。
“但滅一些總比放着不管好,你們不會以爲蟲羣不會變大變多吧?它們吃了莊稼之後會拼命產卵,很快就會有新的蟲出來的。”
你們。
李隆基頗玩味的一笑。
“那你們是怎麼做的?”
“滅蟲,用煙燻,用火燒,找人巡視乾涸的河牀和淺灘,防雞鴨去喫幼蟲。”
李璡想也不想地答道。
“雖然不能殺掉所有的蟲,但蟲少一隻人就多一口糧,大家都明白這個道理。”
李隆基點頭,又問。
“可有人說修德才能除天災,天災乃是上蒼予以人間的警醒,非人力所能祛除,滅蝗反而徒耗民力。”
李璡一愣,偷眼看了一眼李隆基,心說朝裏還有敢這麼說的?
這不明擺着說陛下的德行不夠,所以上天才會降下災殃嗎?
他想了想,決定還是學習他薛三先生,你說你的,我說我的,我纔不管你死活。
“種田要講科學!”
李璡義正辭嚴。
“我養的那些雞雞鴨鴨們天天去河灘上喫蝗蟲,我看它們不但沒災沒病,而且還都胖了兩圈,下蛋下的可勤快啦!”
“所以老天爺送這麼蝗蟲來給雞鴨當食料,是它們偷偷修德了嗎?那我得給薛三郎寫信,這些雞鴨不能殺。”
“哈哈哈哈哈!”
李隆基被大侄子的話逗得前仰後合,心裏那點鬱氣徹底消散。
誰說不是呢,雞鴨喫蝗蟲也沒見有什麼災殃,還給那薛三省了食料錢,這也算老天爺的警示?
警示什麼?警示他多賣點雞爪鴨脖還是松紋蛋?!
真是荒謬。
而且他的好大兒郯王也寫信跟他奏報薛三在橋東村的實績,是以他今日一上朝就底氣十足,都不用姚崇舌戰羣臣,李隆基自己就果斷拍板。
要滅蟲,要盡全力滅蟲,消極怠工的都要受罰!
他態度堅定,底下的羣臣反而軟了下來。
這能站在宣政殿的上的都是人精,爭的也不是什麼天理義道,而是大唐第一人的聖心。
現在聖意已決,吵架還有什麼吵頭?有些心思靈活的已經在琢磨李隆基話裏透出的信息了。
曲轅犁。
雞鴨治蟲。
橋東村。
那個橋東村,是個什麼來頭?依稀好像最近聽過好幾次,今天又是從聖人的嘴裏出來的,難不成就是那個橋東村有什麼玄妙?
畢竟它影響了聖人的決斷了啊?!
姚崇卻是心情複雜,喜憂參半。
橋東村這名字他太知道了,還在同州的時候便有所聽聞,說起來他能順利進長安做紫薇令,這個橋東村在其中也是出了一份力的。
不過他等他做了中書省平章事,張說便被陛下一旨貶謫去了海州。
但這個橋東村在海州,等於是張說的地盤。姚崇可不覺得張說那老小子會好心到幫自己,所以陛下忽然提起橋東村是個什麼意思?難道張說在海州又引起陛下的關注了?
姚崇憂心忡忡,眼皮直跳,總覺得“橋東村”這三個字讓他心慌。
偏偏下了朝,與他親近的同僚還紛紛過來恭喜他,說他是吉人天相,力主的滅蝗方獲陛下大力支持,讓那些暗地裏使絆子的小人氣得牙癢癢。
聞言姚崇只能回以圍笑,內心卻是苦的一比。
他還是很介意,特別介意陛下口中說的橋東村以雞鴨治蝗。姚崇身爲紫微令,執掌中書門下兩省,按說所有呈上的奏摺文書他全都可以過目,但他並沒有看到張說參報橋東村治蝗的內容。
他·真·的·是·一·個·字·一·個·字·看·的,沒有,絕對沒有!
所以張說是怎麼報橋東村的事兒報給陛下的?難不成他有特殊的渠道?!
一想到某個可能,姚崇的心裏如浸了冰水,從頭涼到腳。
偏偏他一回家,他的次子姚弈便迎了上來,先恭喜父親今日在朝堂大勝,說要擺酒與父親慶祝。
姚崇的眉頭舒緩了許多,覺得兒子孝心可嘉,便允了。
可等到酒菜上桌,兒子姚弈卻忽然說起了最近在長安城裏炙手可熱的橋東酒。
“聽說是有着特殊的釀酒祕方,釀出來的的酒漿醇香甘烈,堪比瓊汁玉露。”
姚弈笑着給親爹倒了一杯酒。
“我這酒可是老鋪酒坊的陳醅,在長安城裏也算小有名氣。但和宋王府的橋東酒可比不了,現在大家都說喝了橋東酒便再也喝不得別家的酒,寡淡無味。”
“阿耶,你說這橋東到底是個什麼地方,又是酒又是松紋蛋的,這天下發財的好營生都被它給佔全了。”
聞言姚崇放下了酒盅,擡頭撇了兒子一眼。
他就說這小子今天怎麼這麼殷勤,原來是盯上了那橋東酒的生意,想從他這裏走門路呢。
要是別的倒還好說,可是這橋東村……
一想到這三個字,姚崇腦門上的青筋就一跳一跳地疼。
姚弈一說松紋蛋他就想起來了,之前有人走兒子的門路想要做這松紋蛋的生意,到橋東村報姚家的名號卻會還吃了個閉門羹,悻悻而歸,回來狠狠告了張說一狀,說薛三郎投了張說,故意跟他姚崇過不去。
這要是換成別人,那他肯定想辦法給張說添點堵,朝堂政鬥哪有留情面的?
可偏偏是這個橋東村薛三郎,周柏參薛大壯的事兒還歷歷在目呢,誰投了張說薛三也不能,不打起來就算不錯了。
今天以前,姚崇覺得這個薛三走的應該是宋王的關係。可今天陛下在朝堂上直接點名橋東村,說的內容之詳盡有如親眼所見一般,偏偏這些又不是來自張說的奏文,姚崇就覺得薛三的門路可能不是宋王,至少不止是宋王,搞不好還有當今聖上。
如果薛三有直報陛下的權力,那他當然不會買姚家的面子,跟陛下比他姚崇算個鳥!
想到這裏,姚崇沉下了臉。
“以後凡是橋東村的事兒,你都別想了。”
啊?
“不管是松紋蛋還是橋東酒,亦或是他們又搞出別的什麼稀罕玩意,你記住我的話,絕對不要沾手,假手他人也不行,這不是咱們家能碰的。”
姚弈:!?
怎麼?他阿耶都是大唐的宰相了,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紫微令,這天下還有什麼東西是他們家不能碰的?
一眼就看出了兒子的心思,姚崇冷笑一聲。
“你也知道你阿耶頭頂上還有一人啊?既然知道,那就給老子收斂一些,不該碰的千萬不要伸手,小心給家裏招禍。”
姚弈從小就被帶在親爹身邊,只是狂傲又不是蠢,他爹一說他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好險,差點他就要下手了。
不是他心急,而是這橋東酒的名氣實在太大,還出了名的有價無市,一罈子炒上百金都不足爲奇。
盯着橋東村的人可太多了,即便他不下手也有的是人下手,只是他露了一點風聲,別人忌憚他阿耶手中的權勢,到底還是沒敢和他爭。
現在他阿耶說橋東村是連他都動不了的地方……
他阿耶也動不了的地方,那就只有皇家了,而且還不是那些被養起來沒什麼權勢的宗室,必然是和陛下有大關聯的。
宋王?申王?薛王?
是了,橋東酒最初便是宋王長子從橋東村送上京的,來喝酒的還都是陛下的親兄弟,據說陛下還送了小麥酒孝敬太上皇。
“這薛三,難不成是陛下的……”
姚弈給他爹比劃了一個手勢。
姚崇搖頭。
“那倒是不可能,薛三已經二十出頭,出身河東薛氏,算是薛崇簡的遠親。”
“我怕這薛三是陛下在河南道的眼線。”
什麼?!
姚弈大驚。
薛大壯是陛下的人,那橋東村的產業豈不就是……
“很可能便是陛下的。”
姚崇摸着鬍子,眸色凝重。
“橫空出世的一個村夫,莫名其妙得了宋王舉薦,一出頭陛下便賜他流外五等的官職。”
“你想想看,宋王這麼多年來什麼時候舉薦過人。陛下還許薛三在橋東村建官營的醬園子,許他無需進京考等,這不就是要他在河南道好好當眼線嗎?”
姚崇一邊說,手指一邊輕敲食案,抽絲剝繭一樣給兒子分析。
“薛三幾次獻新物,陛下雖然越級提等,但卻從不更改他的實職,到現在已經是從九品的主醢。”
“光祿寺掌醢署的署丞纔是正九品下,他一個管醬園子的主醢已經是從九品,依舊留在海州還無需經流外銓,你好好想想這是因爲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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