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限價
748倒也沒賣關子。
“您不是苦於許馬兩家從中作梗,但又抓不到把柄嗎?那咱們就不抓把柄,直接逼他們自降糧價……”
它話還沒說完就直接被張說打斷。
“不行,處置罪兇都是依照大唐律,要暗律辦事,無憑無據怎麼能抓人?”
他看了一眼748,眼中透着赤裸裸的失望。
“之前你說要我犧牲官聲虛與委蛇一番,虧我還以爲你能有什麼毒計……合着原來就是把人抓起來打板子搶糧,這麼簡單我還用你這個狗頭想!”
“我派人去查探過,現在許馬兩家的糧鋪里根本沒多少存糧!”
“但私底下的交易肯定沒停過,糧應該是被他們給藏起來了。這兩戶可不是第一次這樣幹,外地的糧商都被他們唬住不敢來,我總不能發兵去押運吧?我要是這樣幹,回頭我就得卷着鋪蓋去崖州!”
748:……
啊?原來你已經想的這麼簡單粗暴了嗎!?
“不是……”
“不是什麼?”
張說一臉鬱悶。
“雖然爲了海州百姓我可以不計較名聲,但這麼搞肯定不行。”
“海州義倉的虧空不是一兩天,前幾任刺史都只能捏着鼻子認,可見這兩戶還是有點門路的。”
“除惡務盡,要是這次打不死,之後肯定還會再生禍害。”
748點頭,十分贊同張說的想法。
所以它更積極地向張刺史推銷自己的餿主意。
“所以我們得用他們的辦法,不知大人聽沒聽過一句話,叫‘打不過就加入’?”
打不過就加入?
張說琢磨了一下這句話,擡頭。
“你什麼意思?”
“就是您不是說他們有門路嘛,那他們肯定不介意多您這條門路……”
嗯?
張說聽出點滋味來了,於是擡手示意狗頭軍師接着說。
“糧食藏在哪裏不知道,但將來肯定要往出賣,不賣糧食也會壞掉。”
“現在之所以說缺糧,是因爲糧價還沒到他們想要的高點。海州看不到外地糧是因爲都被這兩家給暗中喫掉了,您之前放出的糧最後也到了他們的手中,許家和馬家都在偷偷摸摸地屯糧。”
“但屯也是有個限度的。現在外地的糧商被他們連哄帶嚇來的不多,所以許馬兩家還能喫下他們手中的糧食。可一旦消息傳出去,外地的糧商知道有利可圖,是不是就都要奔着海州過來,到時候海州就會在短時間內集中大量的糧食。”
“許馬兩家喫不掉,那就只能跟拋,不然他們的收糧成本在高位,不拋就得虧本。”
“你說的這個我聽明白了。”
張說點頭。
“但是你說的那個‘消息”到底是個什麼消息?”
嘿嘿。
748乾笑兩聲,壓低了聲音跟張說嘀咕了兩句。
張說哈沒聽完人就蹦起來了。
“什麼?!你讓本官去跟那兩家低頭,說本官准備進一步提高糧價,誰都不能低於150文賣糧!?”
張說氣得人都抖了,用手點指着748,“你啊你”了半天硬是沒憋出一句完整話。
他就說這損賊沒憋什麼好屁呢!原來“虛與委蛇”在這兒等着他呢!
想他張說,三朝爲官,風光的時候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唐宰相,現在可倒好,虎落平陽被犬欺,竟然還得跟兩個無良奸商沆瀣一氣。
“假的假的假的!”
748連忙給張刺史扇風滅火。
“不是真拿提成,算臥底,到時候要背刺他們的。”
張說直接氣笑了。
“然後呢?我跟他們定好高價,你準備怎麼傳消息出去?”
“張榜公示唄,說海州義倉缺糧。”
說着748又湊過來小聲叭叭。
“您放心,好事兒不出門,壞事兒傳千里。就憑您的威望,估計用不了幾天長安城就知道您定高價的事兒了,然後肯定有人衝着糧價運糧來海州。”
“前期那許家和馬家還是要大量買入的,肯定是來多少就買多少,但後期他們倉滿了,再來也喫不下,但外地來的糧商還是源源不斷地過來,到時候您再翻臉,把義倉裏的糧都平價放出去。”
“那我怎麼讓他們相信180文一斗的價格?”
“靠下官。”
748微微一笑,胸有成竹。
“下官開的可是酒坊,酒可是糧食釀出來的,糧食來多少我收多少。”
“但也不是真的全部高價收,您找幾個信得着的人當託演幾場,只要讓人相信你準備爲難我這個主醢,把糧食價格炒高賣我的酒坊就夠了。”
“那你能有什麼好處?”
張說懷疑地看向748。
“按你這個計劃,前期你肯定是要花一筆銀子買高價糧的,許馬兩家和外地糧商的都得買,你這不是要虧本?”
“虧本也值得,只要能打擊海州的不良奸商,讓海州的糧價降下來,讓海州的百姓不至於在災年餓肚子。”
748一臉正氣道。
張說:……
張說還有點回不過神兒,畢竟這損賊一肚子餿主意,忽然這樣深明大義他不習慣。
但他心裏卻深受觸動。
薛三郎這個人,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對方是胸懷坦蕩、心有大義的,500石的糧食說捐酒捐了,跟他相比,許馬那兩家都該砍頭。
他點了點頭。
“薛三郎不怕虧本,本官也不在意污了官聲,索性咱們鬧一場,誓把這海州城的義倉給填滿!”
是的,張刺史在彈指間已經完善了這個計劃。如真能順利施行,海州城裏的糧價將重回低點,到時候由官府低價收購便能填補之前義倉的虧空。
計劃便這樣定下了,沒過多久,八里鋪的許家便收到了刺史府的帖子。
“張刺史設宴?”
許大郎拿着這枚帖子去見他爹,正遇上他爹房裏擡出來一個滿身淤痕的丫鬟。
許大郎撇了一眼,擺手讓人送去醫治,自己則是整了整衣服,扣門。
“爹,是寶丰。”
“寶丰,進來吧。”
許寶丰這才進門。
不是許家規矩大,是他也不想一進門就看到一屋子狼藉的景象。
這些年他爹的脾氣真是越來越不好了,下手也越來越重,家裏的下人要不是籤的死契,光是官司都不知道要惹了多少。
“爹,刺史府的帖子。”
許老爺子從出裏屋出來,伸手接過帖子翻了翻,冷哼一聲。
“哼,這回知道厲害了。”
他還記恨着之前張說判他丟了跟謝家的親事。倒不是說許老爺子待趙連枝有什麼特殊,實是這樁親事着實讓他顏面掃地。原本是想悄無聲息地擡進來個新夫人,現在可倒好,海州城裏富戶誰不知道他被謝家人騙了,毛都沒撈回來一根。
氣得許老爺子在家躺了三個月,閉門謝客。
“不給他點拍頭喫喫,他都不知道誰捏着海州的糧道。”
許老爺子低頭喝了口茶,假做漫不經心地問道。
“說沒說什麼事兒?”
“說是要談海州糧價。”
“哼,我就知道。”
許老爺子放下茶湯,眯起渾濁地三角眼。
“你去,聽那姓張的怎麼說,但不能給準話,問就說沒糧。”
許寶丰點頭,按他爹的主意去赴宴。
原本已經想好了所有的應對,結果那位張刺史根本不走尋常路,一上來就說要控制糧價。
但不是往低了壓,而是往高了挑。
許寶丰:……
許寶丰和馬家家主相互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懵。
什麼意思?要漲價?還不能低於150文?!
因爲什麼啊!?
“本官自有大用。”
張說捋了捋鬍子,表情淡淡。
“反正你們不也沒糧賣嗎?150文一斗比你們現在的牌價還高,你們不虧。”
“本官只要你們保證,以後海州城米糧的最低賣價不能低於150文,如何?”
如何?當然是好事兒啊!
畢竟他們這陣子可是收了不少糧食,之前擡價的時候心裏還忐忑,生怕這位前紫微令會使出什麼雷霆手段比他們放糧。
現在可倒好,人家還不讓賣便宜了。
不對,總覺得好像有詐呢……?
你看,人就是這樣。之前反覆算計小心翼翼,現在唾手可得反而心生懷疑。張刺史表現得越平淡,許寶丰和馬天佑就越覺得這裏面有事兒,等出了刺史府就安排人去打探這其中的祕密。
別說,這次還真被他們打探出點消息,說是跟最近在長安城風靡一時的“宋王酒”有關係。
“豐嶽縣要建酒坊?”
許老爺子從榻上一骨碌做起來,揮開一旁伺候的侍女。
“所以這個姓張的想高價賣糧給酒坊,讓我們一起跟着擡價,對不?!”
“爹”,許寶丰一臉猶豫。
“那我們跟着擡嗎?那可是官家的酒坊。”
“擡!爲什麼不擡!?”
許老爺子的三角眼裏迸射出精光。
“你找人去豐嶽縣探聽探聽,看那個酒坊收糧是個什麼價?”
“再送一車糧食過去,看他們給不給錢。要是給錢,你讓吩咐人多給那酒坊的管事些好處。那可是官家的酒坊,買誰的糧不是買?皇城裏的貴人們可不在乎這百十來文的差價。”
說着,他還撇了撇嘴。
“我還當這張刺史是什麼剛正不阿的硬骨頭,現在看……這都是演出來的,都是生意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