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張刺史背刺
爲了確認傳聞的真假,許家專門派人跑了一趟橋東村,四處打探酒坊的根底。
“來賣酒的?那你可有得等了。”
村口市集上,負責巡邏的丁壯指着不遠處坐得滿滿當當的食攤說道。
“看到了嗎?那邊都是等着買酒的。”
“我勸你別等啦,酒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釀出來的。聽說最近三郎都在籌措材料,你也知道現在的糧食一天一個價,酒還沒影子呢。”
一連換了幾波人去問,得到的都是這樣的答覆,許家人裏也有了底。
“不是說缺糧嗎?那先拉一車糧過去,就按張說定的價錢賣,看他們收不收。”
許老爺子摩挲着手指上的扳指吩咐道。
大半天過去,他兒子許寶丰回來了,說一車糧食順利地賣給了橋東酒坊,對方給的是現銀。
“說是非常缺糧,因爲官家指定要酒坊在年前送三船酒進長安,那個姓薛的掌醞急着籌措原料。”
說到這裏許寶丰頓了頓。
“不過雖然着急,但那邊對糧食的要求還是挺高的,咱們送去的這一車裏摻了些癟子,都讓那邊的夥計給篩了出來。”
“說是要送進宮的御酒,糧可以貴但一定不能不好,還說下次再糊弄就別送了。”
許寶丰一邊說,許老爺子一邊琢磨,聽起來一切似乎都跟他們探聽出來的差不多,的確是這酒坊要收糧。
皇帝家的酒坊,價錢的確不是問題,所以張刺史說的最低定價是靠譜的,只是他想自己獨吞這樁大買賣,連口湯都不給別人漏。
但在海州這個地界上,怎麼可能瞞得過他許馬劭?
“阿耶,還有一事。”
許寶丰接着彙報。
“臨機那邊送來消息,說馬家這兩日來了不少車馬運糧,拉的都是上好麥子,怕是已經跟橋東村那邊搭上了線。”
“今天管事回來說,那橋東酒坊不收咱們的麥子,說是沒有馬家的貨好,以後釀麥酒就用馬家的麥子了。”
“就用馬家!?”
許老爺子瞪大了眼。
“別家的麥子不要了?給什麼價?”
“155文一斗,說馬家的麥子好。”
許老爺子氣得一拍桌子。
“馬德志這莽夫,他就不怕姓張的算計他?!”
話雖然這樣說,但心裏卻是在懊惱的拍大腿。
哎呀哎呀,怎麼就讓姓馬的給搶先了呢?!
早知道他就挑庫裏最好的貨去試探了!
“快,快去清點清點上庫。”
許老爺子着急地吩咐兒子。
“都挑最好的,把混進去的沙子麩子啥的提前過篩,這回可不能再讓馬家搶了先!”
“再吩咐外面的官司,收進來的糧都要仔細分等,有上好的可以適量提價,反正酒坊給的價格高,不愁沒錢賺……”
海州城的兩家大糧商齊齊有了動作,這種事兒根本背不了人,何況原本就有刺史府在其中推波助瀾。
消息很快不脛而走,當然是通過各種可靠的渠道。張說不愧是在官場沉浮多年的老江湖,他對於世情人心的把握遠比748來的精準。看着只是輕描淡寫的撥弄了一下,卻撬動了大唐東南沿海的大半糧路。
糧,以山洪暴發之勢向海州集聚,這可比官府調糧的速度快多了。
海州糧價也跟着水漲船高,最終停在150文一斗的高點。
城中的百姓叫苦不迭,明明看着一船一船的糧食往城裏送,但馬家和許家的糧鋪還說沒糧,百姓對於兩家的憤怒直接燒到了沸點。
“怎麼沒糧?!我明明看到昨天和前天碼頭都有船,那不都是以前給你們送糧的嗎?!”
有百姓憤怒地圍堵許馬兩家的糧鋪。
“別以爲我們不知道,你們就是想屯糧好高價賣!你們到底要屯多少才肯開倉?這些天天天幾萬石的運,明明不缺糧,爲什麼糧價還掛150文!?”
夥計張口結舌答不出,最後害怕憤怒的百姓砸店,只能早早關門歇業。
他們怎麼能說這150文的價格是張刺史給定的呢!?
他們怎麼能說掛這麼高的價牌是給橋東酒坊看的呢?!
他們怎麼能說這麼多的運糧船,其實並不是給許馬兩家送糧來的,而是得了消息的外地糧商蜂擁而至,都想按照150文一斗的高價賣糧呢!?
一開始許家和馬家還試圖截流,無奈消息傳的太快,糧來得太多,他們高價收了幾批就喫不下了,最後只得來走張說的門路,想讓張說利用手中的權勢排除外糧競爭的可能性。
張說……當然已讀亂回,態度曖昧,大打糊弄牌啦。
他越是這樣,許馬兩家便越着急,心裏也對於橋東酒坊收糧這事兒越發堅信。
許家還專門走了京城的門路去打探“宋王酒”,得知那是今上和幾位王爺才喝的仙釀,整個長安城裏一盅難求……於是許老爺子心一橫,把家底都推了上去,勢要獨屯橋東酒坊這口大肥肉。
“時機差不多了吧?”
橋東村裏,748蹲在河邊問釣魚的張說。
“你那個魚標都抖了半天了。”
“不着急。”
張刺史捻鬚圍笑,手臂一擡,一條草魚離水飛出,被甩上了河岸。
“咬鉤咬的剛剛好。”
一天之後,海州糧市風雲突變,張說張刺史開義倉平價放糧,十萬石平價糧入海州。
收到消息的糧商們跑到橋東村,絕望地發現橋東酒坊的收糧價格也降了下來。酒坊那個姓薛的掌醞說既然有平價糧那還買什麼高價糧,那誰還買高價糧,又不是傻子。
一衆糧商:……你是不是想說千里迢迢運糧過來的我們是傻子?!
收到消息的許馬兩家簡直不敢置信,紛紛上門求見張說。
張說倒是沒有避而不見,只是對於賣高價糧給橋東酒坊的傳聞斷然否認,而且還義正言辭地教訓了兩家人一番,說什麼聖人的錢也是錢,不能看聖人有錢就把他當成冤大頭糊弄,這是對聖人的大不敬。
至於被問到什麼之前要約定糧價不得低於150文一斗,張刺史回答的倒也十分真誠。
“那當然是吸引更多的糧商運糧來海州啊!”
他說的一臉情真意切。
“知道你們手裏沒糧,可本官以爲朝中也不是真缺糧,只是沒人運來海州而已。”
“左右掛多少錢你們也是沒有糧賣,那不如大家聯合起來定個高價(做個扣),(哄騙)鼓勵外來的客商到海州賣糧。糧運過來了又不能再運回去,與其都損耗在路途中,不如就地賣掉賺點是點啊!”
要說搞政治的人就是心黑呢,其實張說要是跟之前一樣打太極說官話,許馬兩家人還不至於這麼憋屈。
結果他可倒好,踩人臉還要用力碾幾下,乾脆直接告訴你我就是在算計你們,當場就把馬家的掌家人給氣哭了。
可哭能怎樣,橋東酒坊不肯再收高價糧。糧商們觀望了幾天,終於有人熬不住,開始降價賣糧。
還能怎麼辦呢?他們只是想來賺一波,運都運來了還能囤着不成?
大糧商能挺住不降價,但他們不行,他們只是小糧商,現在降價往外賣糧,算上損耗還能有點賺頭。
有人開頭就有人跟隨,一個兩個三個,降價的越來越多,城裏的糧價天天都在刷新低。
恐慌的情緒開始在糧商中間蔓延,當然最恐慌的還是許家和馬家,因爲他們兩家都囤積了大量的糧食,後期收糧的成本已經達到了一個驚人的價格。
“阿耶,咱們降價嗎?”
許寶丰急匆匆地跑進正院,臉上是遮掩不住地焦急。
“今日秫米的牌價已經到57文一斗了,兒回來的時候還有喊52文的,現在若是以50文一斗放糧,還能……”
他話還沒說完,身上就狠狠捱了親爹的一柺杖。
別看許老爺子年事已高,但他打人的力氣可一點沒減少,這一柺杖掄得格外兇狠。
但打兒子和打姬妾畢竟不能一樣,是以許寶丰雖然捱了一下,但也只是疼得呲牙咧嘴,還一臉憋屈。
“阿耶?”
“賣什麼賣!?現在的價也賣得?!”
許老爺子氣得心直突突。
“現在全城都盯着咱們家呢!你信不信你前腳喊出50文的價,後腳人家就能跟你還25文?!而且咱們家囤了多少你心裏沒數嗎!?這麼多的糧食要是一起放出去,第二天全城的糧價就得放回十幾文,你算算咱家的家底還能剩多少?!”
“可是,要是不放……”
“急什麼,越是這時候就越要挺住!”
許老爺子用力地敲着柺杖。
“馬家不是還沒動嗎?!大頭都在咱們兩家,那些外面來的遊商根本不足爲懼,只要馬家不能挺住……”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糧號的大管事跌跌撞撞地跑過來,臉色鐵青,腳上的鞋子都跑掉了一隻。
許家父子倆的心中頓生不祥的預感。
“老爺!大爺!”
管事的聲音中還帶了哭腔。
“大事不好了,馬家已經開始開倉放糧,掛牌22文一斗,都是上好的麥子!”
什麼?!掛牌22文!
許老爺子兩眼一翻,癱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