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李老三震怒
明悟是真不知道讓他求子的這位事主是誰,對方總是派個侍女前來聯絡,且這個侍女從不露臉,說話也都是靠比劃,只是甫一出手便讓明悟無法拒絕。
無他,給的實在太多了。
“我這輩子都沒聽說過這麼多的金子!”
被打得鼻青臉腫的明悟哭喊道。
“光是定金就給了十兩,金子啊!說是事成之後再給190兩。這麼多金子誰能不動心?!”
“你不是出家人嗎!?出家人不是講六根清淨不近酒色財氣,難不成你是假僧!?”
在大唐前期,寺觀私度僧尼的風氣盛行。因爲寺院的土地不用課稅,做僧尼可以免除賦役,所以寺院大量吞併土地,甚至有些信徒將全部身家都掛在寺院名下,以逃避租庸調。
僧尼人口氾濫,嚴重影響了朝廷的賦稅收入。早在貞觀年間就有給僧尼發放度牒的制度,只有取得了朝廷發放的度牒,出家人纔算是正度,否則便是私度。私度者,度一人仗一百,二人罪加一等,最多可判流三千里。
可即便是這樣,私度僧尼的寺院依舊屢見不鮮。僞造篡改僧尼籍賬,或掛名其他寺廟,或乾脆僞造個寺院名稱,寺院相互之間還會彼此掩護,防不勝防。
姚崇於去年上書李隆基,論及僧尼僞濫的問題,請求精簡僧尼人口。
李隆基對此深以爲然,於是下令徹查私度,清理僞造的籍冊和田產,要求沒有合法度牒的僧尼全部還俗,據說清理出三萬的人口數。
如今汰沙工作正在進行中,明悟和尚又正撞上了槍口,怎麼可能不查他。
一查,他還真是個正度。
不過他雖然是有正經文碟的,但不代表他就沒有問題。
比如他掛籍的秋元寺就是私度的重災區。秋元寺名下的產業多到驚人,但寺裏僧人絕大部分都沒有度牒,包括明悟的幾個“徒弟”,按律流放個三千里毫無懸念。
明悟也知道自己這回算是逃不開了,現在只求少遭點罪,問什麼就答什麼。
“是個帶着幕帷的女人,中等身量,身形瘦削。她不說話不露臉,只用手比劃,或者寫字,寫完了的紙都要帶走,她穿着一身黃色的布衣,坐着輛馬車來。”
“趕馬的是個黑臉漢子,個頭不高,其他的我也沒注意,只記得馬是頭棕馬。”
這些特徵毫無辨識度,尤其是在長安城這樣一座龐大的城池中,每天來往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找人根本是在大海撈針。
更別說對方有意隱瞞了信息,幾乎避免了都有可能暴露身份的細節,想找到委託人幾乎不可能。
“那他說沒說是誰有大氣運、身份顯貴?”
李成器皺眉問道。
能在他們兄弟和陛下的新宮周圍求子的,十有八九是宮裏的妃嬪,或者是宋王府、薛王府的內院。
應該不是他家,畢竟他已經有兒子了,而且還都是嫡子,他後院的妾室也不多,沒看誰是有野心的。
李業家兒子更多,他家後院生了兒子也未必能有什麼提拔,所以最大的可能性還是李老三的後宮。
身份顯貴,有大氣運,還需要求子的,首推王皇后。
想到這裏,李成器就不吭聲了。
陛下的家事不是他能跟着摻和的,尤其涉及皇后和太子,他躲還來不及。
薛王顯然也跟他想到了一出,兄弟兩一個低頭一個看房梁,一種尷尬的氣氛迅速在大殿之中蔓延。
“朕一開始也想着是皇后。”
李隆基倒是毫不避諱,直接跟哥哥弟弟講了心裏話。
“皇后與朕是結髮夫妻,打從臨淄王府便在一處,但這麼多年過去,皇后卻始終未有生育,論理她是最急的。”
“而且王守一之前也跟這妖僧有過來往,據說是交情甚篤,青陽也曾去他的秋元寺進香許願,是以皇后自己都嚇得找朕請罪,辯駁此事絕對與她無關。”
說到這裏,李隆基忽然話鋒一轉,問李成器。
“大哥可記得去歲從海州給朕帶回的松紋蛋?”
聞言李成器一愣,點了點頭。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那會兒他和高力士一起去的,爲的是周柏參薛三的摺子,還在薛三家泡了溫泉。
這怎麼又和松紋蛋扯上了?
李隆基看他表情就知道大哥沒聽懂,於是便笑着給他解釋。
“去歲青陽從這明悟手裏求了兩枚臭蛋,還當做先天胎元獻給皇后,結果好巧不巧大哥帶了橋洞村的松紋蛋,兩相比對一模一樣。”
“王守一和青陽丟了大臉,氣得去找明悟理論,皇后還把這事兒當笑話給朕講了聽。”
“所以朕信皇后有意求子,但她找誰也不可能找這妖僧。”
哦,原來如此。
宋王和薛王齊齊點頭,依稀記得有陣子長安城裏有不少家命婦絕了交際,說是喫壞了肚子。
“朕寬慰了皇后一番,便讓她回宮休息了。”
李隆基接着說。
“可朕覺得這事兒沒這麼簡單。若不是大哥恰好帶回了橋東村的松紋蛋,皇后的嫌疑可沒這麼容易洗清。”
聞言李成器點頭。
可不是巧了嘛!沒有松紋蛋這一茬明悟還在兜售他的先天胎元呢!
而且全長安城都知道王守一和這妖僧有交情,真要坐實了壓勝天子,王家滿門的腦袋還能剩下幾顆?
王家,是真應該感謝薛三啊!
不單李成器這麼想,王皇后、王皇后她爹、她哥、她嫂子也都這麼想。
王仁皎今年都64了,聽到這消息差點人都要嚇沒了,忙不迭地喊兒子兒媳婦過府,問問到底是不是兒子闖了大禍。
“陛下封了你一個晉國公,你不知道收斂門戶、謹言慎行不說,你現在連壓勝之術都敢沾了!?你數數你有幾個腦袋?!”
祁國公王仁皎氣得直咳嗽,手裏揮舞着根棍子要打兒子。
王守一一邊躲一邊喊冤,說他與那明悟和尚沒關係,兩方早斷了交往。
“你說斷便斷!?你和他來往的時候可是背了人?全長安都知道你與那秋元寺的和尚從往甚密!”
“現在你說斷了,誰能信你啊?!便是不是你也要賴在你的頭上,咱們家這回算是在劫難逃,都等着抄家砍頭吧!”
王守一和青陽公主也都垂頭喪氣,心知老爹講的沒錯,既然事發那肯定要推到一人的頭上,皇后娘娘膝下空虛,自己以前又經常跟那明悟一起講經論道,的確是再合適不過的替罪羊。
那可咋整,這不是百口莫辯了?!
“青陽,你且去吧……”
王守一對妻子青陽公主說道。
“你是天家血脈,陛下必然不會遷怒與你,只盼你日後安好,你我夫妻就此……”
他話還沒說完,青陽公主便哭着撲進他的懷裏,嚷嚷着要進宮去找陛下求情,爲王家申冤。
王仁皎其實也希望兒媳婦這樣做,死馬當活馬醫,總比引頸就戮好。可這話他一個做公爹的不好說,畢竟還是他們王家帶累了青陽,此事以後陛下對青陽的情分也不知還能剩下多少。
一家子人正悽風苦雨呢,宮裏忽然來人了。
王家人一愣,臉色齊齊變得慘白一片,心說陛下這麼快就把罪給定下來了?
勉強打起精神前去接旨,發現來的卻是王皇后的心腹宮人。
這位宮人臉上一臉喜氣洋洋,甫一見面就跟王仁皎道喜,說陛下明察秋毫知道此事與皇后娘娘沒關係。
陛下知道?
王家父子你看看我,我看看,都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最後還是青陽公主開了口。
她常進宮,與這位宮人十分熟稔,三言兩語便問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難怪那日我獻胎元的時候……娘娘她……她神情古怪……”
青陽公主喃喃地道。
“那……那豈不是……豈不是在那一次,娘娘便已經知道了這就是普通的雞鴨蛋?!虧我還跟娘娘說松紋生男,雪紋生女……娘娘怕不是要在心裏笑死我了吧!”
“我……我……我在宮中丟了大臉,我我我我我以後還怎麼進宮見人啊!”
青陽公主捂住臉,很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卻被夫君王守一一把抱住,還狠狠親了幾下。
“青陽,青陽你丟什麼臉?!你簡直就是做了一個最明智的決定,你可是幫咱們家把這一關度過去了!”
他激動地道。
“先天胎元這事兒阿妹當時肯定沒瞞着陛下。現在就算有人想把罪責甩在咱們家頭上陛下也不能信,因爲他早就知道咱們家跟秋元寺那邊翻臉了!”
“哈哈哈哈!現在誰也不能說是阿妹找明悟搞壓勝之術!”
王仁皎好半天才聽明白事情的原委,又好氣又好笑,心裏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他伸手敲了兒子一棍子。
“你別光感謝青陽,你更應該謝謝宋王和那位薛三郎。”
“要不是薛三郎找到了松紋蛋的製法,宋王把蛋當做特產給陛下送進宮,就你跟青陽還有阿妹,你們三個都要上那妖僧的惡當,咱家哪還有逃脫昇天的機會?!”
“趕緊的,去把那位薛三郎請來,老頭子我要好好感謝一下咱們家的救命恩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