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安西發展計劃
託張御史大破拔汗那的福,現在大唐以西的土地進入了短暫的平靜期,無論是吐蕃還是大食,都遣人來長安表達了友好的意向,大食忽羅珊異密還親自寫信一封,表示願與大唐和好,結爲同盟。
後突厥的默啜可汗也不鬧着造反了,向朝廷重提求婚一事。去年四月他曾遣使者上殿,說自己是大唐的駙馬爺,請求李隆基嫁公主。
李隆基都氣笑了。
合着你打了敗仗,被抓了個正着,還想要朕賠你一個宗室女?
這要放在以前,李隆基可能就答應了,畢竟大唐在西域的根據還不夠穩,默啜可汗雖然狗但至少還聽擺弄,不安撫他萬一倒向吐蕃和大食不就麻煩了?
但現在不同了,李老三現在底氣壯的很。他的張御史帶着一羣部族軍殺得吐蕃大食屁滾尿流,什麼無敵的大食騎兵被薛三炸的稀爛,阿勒達嚇得連老巢都不要躲進了山溝,他現在怕啥,怕默啜反水?這老小子纔沒那麼傻呢!
“後突厥苦寒偏遠,我李氏女不耐車馬勞頓,默啜還是另尋佳婦吧。”
一句話,把後突厥的使者起了個倒仰。
什麼叫李氏女不耐車馬勞頓,去年你不是答應送個縣主過來嗎?你這大唐皇帝怎麼還說話不算話了呢!
你看,拳頭大的時候就能說話不算話,渴塞城一役讓西域諸國集體地震,後突厥的使者再不滿也只能在心裏憋着,他也怕大唐傳說中那位會飛天會使雷火的仙師。
打發走了後突厥的使者,李隆基龍心大悅,跟紫微令姚崇說起了兒子李琮的“安西開發計劃”。
這名字聽起來怪怪的,一看就知道是薛三的手筆,但李隆基卻並不忌憚李琮跟薛三走得近。
他正值壯年,大權在握,完全不擔心兒子搶班奪位。而薛三那小子很是有點世外高人的意思,有本事還不踏足政鬥,是他最喜歡的那種工具人。
比姚崇還喜歡的那種。
“說是要建羊毛工坊,還給朕送了一件。”
李隆基給姚崇展示兒子的孝心。
打從上次收到鄣刀之後,李隆基就很喜歡跟人炫耀兒女送給自己的孝敬,隨身掛着李琮送的那把刀,但凡有機會就要拔出來給人看,等聽夠了誇讚再收回去。
他都這樣了,後宮那羣人精兒嬪妃哪有領會不了精髓的,於是宮裏很快颳起了“給父皇送禮”的歪風。
當然禮都是小皇子小公主們送的,可是苦了這羣孩子,李隆基的子女除了李琮都不算很大,便是身爲太子的李瑛,現在也不過是個半大孩子,哪有那麼多時間精力給爹送禮。
於是看來看去,李隆基還是喜歡李琮的禮,不單單是因爲拿得出手,而且還頗有巧思,總能令他耳目一新。
就比如說這次他收到的羊毛衣,據說是李琮親手織出來的,又輕柔又保暖,穿在身上十分舒服。
李琮在信上說準備在安西四鎮收羊毛建工坊,以後發展羊毛紡織賺取軍費,並跟他申請安西都護府在三年內自行決定租庸調的種類,還準備把收租的範圍擴大到歸附大唐的部族,與他們發展貿易。
李隆基想了想,覺得兒子這個想法很不錯。
就是嘛,都說歸附大唐了,那也得拿出點實際行動。這次跟着張孝嵩一起出兵的都是忠心的,那些看熱鬧的都得加稅!至於要怎麼收收什麼,讓兒子自己決定就行,真要是能把羊毛工坊辦起來,也能給朝廷減少不少軍費的負擔。
“姚卿覺得如何?”
姚崇哪敢說不行啊,現在安西都護府和郯王就是陛下的心頭好,誰都不敢觸他們的風頭。
但是邊境貿易……
姚崇皺了皺眉。
“不知郯王殿下準備跟胡人交易什麼?”
這話問的其實有點敏感,畢竟安西都護府遠在西域,山高皇帝遠,郯王要是有什麼小心思也不是釀不出禍患。
姚崇其實知道自己這句話問的不討好,但是沒辦法,這是他身爲當朝宰相的職責,他必須把所有的結果都給陛下想到。
姚崇自問是個重權的人,但他也是一心爲了大唐爲了陛下的。所以哪怕知道這話李隆基不愛聽,他也得說,他不說朝中便更沒人吭聲了!
出乎意料的,李隆基並沒有生氣。
他點了點頭,還伸手拍了拍姚崇的肩膀。
“姚卿真乃是大唐的肱骨。”
“開邊貿的事兒,朕也問過嗣直,他說是要賣羊毛品,換西域諸國的礦石。”
“嗣直在信上給朕算了一筆賬,沒想到羊毛工坊的純利竟然如此之多。羊毛工坊僱傭老弱婦孺,這些人不會影響磧西正常的屯田和練兵,但卻給平民多了一個營生,更容易在磧西安穩下來,休養生息。”
“如此幾年,磧西的戶數便會有所增長。郭虔瓘天天走本說安西軍年邁,要徵關中子弟入西域。嗣直這個辦法一處,郭虔瓘就不吭聲了。估計也是想看看這羊毛工坊能做到什麼程度,能不能給他拉來青壯兒郎。”
“所以朕覺得,這三年不妨讓嗣直一試。”
皇帝都這麼說了,姚崇還能說什麼,只能點頭贊同。
次日李隆基下旨,準安西都護府就租庸調便宜行事,並在磧西開三個通商城鎮,安西都護府可留商稅三成。
旨意一出,全城震動。姚崇一下朝就被圍了個水泄不通,所有人都在打聽陛下的這份旨意是怎麼回事?這不等於放權給郯王經略西域了嗎!?
郯王這麼受重用嗎?
郯王準備在磧西怎麼幹?
陛下是不是有意在給郯王積累軍功?
一時之間,朝野上下怎麼議論的都有,後宮更是山雨欲來。
趙麗妃焦慮失眠,劉華妃忐忑不安,武婕妤眼紅嫉妒。唯有王皇后,老神在在穩坐中宮,閒來無事便研究李隆基新得的那件羊毛衣。
“到底還是個小郎君,這織線的手藝可真不怎麼樣。”
“娘娘!”
“本宮又沒說錯,他這針腳真的不行啊,要是讓我織……”
王皇后想了想,吩咐手下的心腹宮女。
“你出宮一趟,去晉國公府,讓晉國公派人走一趟龜茲城,去給本宮採買一批羊毛線回來。”
“郯王這個作坊應該跟薛三郎脫不了干係,陛下許安西都護府三成的商稅,那咱們也不能幹看着,得幫扶一把。”
“幫扶薛三郎,就是幫扶王家。”
像王皇后這樣想的還有好幾家,但不都是像王家爲了報恩,更多的還是發現了裏面的商機。
羊毛線,羊毛衣,陛下。
那陛下都說好了,可見這東西是真有價值。而且長安城從來不缺有錢人,是不想試試陛下“同款”?運到京城肯定會大賺一筆。
還有更機靈的,馬上想到了各種染色和裝飾,還有新衣的剪裁縫紉方案,這其中能做的生意可是太多了,一個全新的聚寶盆在等人先佔先得。
可等一羣人氣勢洶洶殺到龜茲城,卻發現傳說中的“羊毛工坊”和他們設想的完全不一樣。
這好像並不是一個一個的家庭小作坊啊,這是一個巨大的、官營的、成體系的工坊。在這裏工作的都是老弱婦孺,但人人脊背挺直,眼裏有光,和別處麻木愁苦的模樣完全不同。
晉國公府來的管事看得一臉懵,於是他給了路旁一個腳伕幾文錢,打探道。
“這……這些人都往城東跑,那是幹啥?”
“城東?”
腳伕起身張望了一下。
“噢,那都是去招工的。”
“招工?”
“嗄,朝廷開了新作坊,要僱不少人去做工哩!”
“哈?那咋不招壯勞力?”
“說是挑羊毛的活計,老人女人都能幹。”
然後他話鋒一轉,一臉驕傲。
“我家三丫就過了,每天給3文錢,但管兩頓飯哩。”
在磧西,給多少工錢是小事,管飯可是解決了大問題。
丫頭不費家裏的糧食,還能往家拿工錢,這樣的好事真是想都不敢想!
“那裏面就都是老弱婦孺嗎?”
管事又問道。
這怕是不好啊,萬一有來搗亂的,一屋子老弱婦孺能攔得住?
“那自然不是。”
腳伕搖頭。
“說是還有些木匠和軍中下來的傷兵,不過男的和男的一起,女的和女的一處,都是分開的。”
軍中下來的傷兵?!
晉國公府的管事一愣,直覺抓到了某些關鍵訊息。只可惜還沒容他細想,思路就被街對面整齊的腳步聲打斷了。
“老爺請看,那便是羊毛工坊的護衛。”
腳伕指着轉角過來的一隊人。
“今天是第二場招工,招的是梳羊毛的,這些軍爺要去維持現場秩序。”
“對於安西四鎮的百姓來說,招工可是件大事,更別說這次招人的工坊還早早打出了招老弱婦孺的告示,四鎮的百姓都早早行動起來,有人大半夜就起來排隊,有人提前幾日趕到龜茲城,這不天還沒亮,城門口等着進城的隊已經一眼望不到頭。”
管事不是第一次見到這人頭攢動的場面,但今天他總覺得有點不真實——這怎麼小媳婦大嬸子都往裏擠,又不是趕大集,這羣娘們來工坊幹啥!?
“幹啥?當然是來聘工的!”
一位花襖大娘推推搡搡。
“招工啓事上都說的明明白白,只要能通過考覈,男的女的都要的。”
“男女廝混,呸,不成體統!”
有看不下去的外鄉人啐道。
然後他就領略了西域婦女特有的風情。
“放屁!怎麼就廝混了,大家都是來幹活的!”
“一幫子人在一起挑羊毛,男女混着也沒啥,俺還經常跟羣后生一起下地呢!”
“少滿嘴噴糞,想攪和老孃好不容易得了的差事,老孃跟你拼了!”
管事在一旁看得瞠目結舌,終於明白爲什麼郯王敢興辦這種男女混工的作坊了。
就這羣彪悍娘子軍,誰在她們面前敢動歪心思啊?真要動起手來還指不定誰喫虧呢!
現在誰要是敢說一句工坊的不是,那就是動了她們的性命,可真是要跟你拼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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