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求字 作者:未知 第二十一章求字 即使自己所在的川南乡村保留了大量的宋音土语,但是也只是平上去入能区分出来,普通韵律可以掌握,离厘清两百多個韵部,那也還差得太远。 别說自己了,就连当今考进士的读书人,解试时用错韵的都不是一個两個! 随便举一個例子,“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這属于东韵。 而“晨对午,夏对冬。下晌对高舂。”這属于冬韵。 来来来,你来告诉我,這为啥要分属两個韵部! 对苏油来說,除了死背,无从区别! 程夫人低头看着苏油:“小油,知易行难,可是你說的哟。” 苏油咬咬牙,這关无论如何都得過,谁說古人不聪明来着?但看聪明用在什么地方,特么光這一项,就能干死多少现代人?! 站起身来說道:“嫂子說的是,苏油一定努力,不辜负您的期望。” 程夫人笑道:“那就好,排韵码這件事情,嫂子也挺有兴趣的,要不我們一起做好不好?” 苏油脸红了一下:“嫂子你就别拿我当小孩子哄了,你尽管教,苏油恭首受教。” 程夫人微微颔首:“是嫂子小瞧小油了,向你道歉。那以后每日你来我铺子,嫂子抽時間教你。” 随后程夫人便让八娘取来两套书籍,一部是《切韵》,一部是《唐韵》。 程夫人說道:“当今韵法,沿袭于唐韵,然又有所变化,其初格律严苛,后来才渐渐可与临韵相通,故虽厘定二百零六韵,实则通用为一百零八韵。” “但是考试的时候,我們要按二百零六韵要求自己,這样才经得起考官挑刺,因此考试时要从严。” “然而和朋友交往酬唱,要写出有神魂的作品,便不能拘泥于格律。” “文以载道,言为心声,不能因文害义,因此所用从宽。” “比如写词,用韵就不那么严格,平声三十韵,可以并成十四韵,這一点小油你当知晓。” 苏油擦了一把虚汗:“苏油知道了。” 程夫人笑道:“好孩子,這两部书拿去吧。其实各大世家,都有一套自家子弟所用的家学,你在這上边可以得個巧,至少苏程两家的家学可以学到。” 八娘小声笑道:“妈妈你是沒见到今天二十七娘的样子,估计史家的家学,小油用点心思也沒問題。” 程夫人笑道:“那也得把自家的先学好。去吧,你堂哥沒回来,子瞻子由也不在,小油你還是住那边去比较好。” 苏油答应了,走了两步又转身:“嫂嫂,請给苏油赐個字吧。” 程夫人說道:“哎哟,就算是冠礼前用的小字,也沒有嫂嫂给小叔子赐的,這可不合礼数。” 苏油深施一礼:“长嫂如母,我一见嫂子就亲切非常,我宁愿嫂子赐我一字,不愿等明允堂哥回来了。” 程夫人皱眉道:“小油,你别为难嫂子好不好?嫂子倒是想好了一個,但是读书不多,也不知忌讳,总得和你堂哥商量看合不合适才行啊。” 苏油沒再多說,又施了一礼,這才去了。 程夫人取過纸笔,先在上边写下“明润”二字,想了想,又抽出一张信笺,写道:“愚妇敬禀夫君万安:寄递时日,料君当至蜀州矣。向日八娘微恙,亦已大好。家室歆宁,勿以为念。” “可龙裡弟油来,言束脩事。此子方五龄,然聪茂颖拔,仁性天生,迨为天授,绝类邓候。或疑宿慧如子瞻者,此苏家大兴之兆也。” “求字于愚妇,思以‘明润’赠之,未知祥妥,或有更易,唯夫君自决。” “另制秋衣一领,游历之余,一念及妾,涕下感零。” 想了想,又觉得有必要强调一下,续道:“另录油至眉二三事,博君旅劳一粲。” 之后将苏油至眉山后的种种写了一封厚厚的信笺,连同新制的秋衣一起,叫人送往驿递。 想起一事,又打开衣箱,取出兄弟俩幼时的衣服,挑了几件合适的,让人送到对面去,告诉苏油先换着,新衣嫂嫂立刻给他赶制。 不說那边忙活,只說书坊這边,程文应见八娘和苏油過来,便让八娘去看孩子,他则拉着苏油說话。 待苏油坐定,程文应微笑着问道:“见着你嫂子了?” 苏油应是。 程文应见苏油手上两部韵书,叹道:“贤侄,你可不能抱怨你嫂子,她是望你成材。” 苏油道:“嫂嫂宽慈明理,侄儿只有孺慕之心,自然领会得。” 程文应叹道:“贤侄是明白人,不由我多說,对了,用新法制得的药粉你见過了?” 苏油笑道:“见過了,不過姻伯,此法不但可以用于制药,于其它地方也当有大用。” 程文应說道:“噢?說說看。” 苏油道:“比如印刷,此法可以得到各色匀细的色粉……” 话音未落,程文应一拍脑门:“你看我這脑子!此法可以印出各色彩画!” 苏油說道:“其实不止是各种单色彩画啊,如果将画板分出色块单独雕制,然后用同一张纸,一版一版地套印過来……” 程文应猛然站起身来,又一下子坐下,嘴唇都哆嗦了:“這……這就是工笔……” 苏油說道:“想来应该可行,就是技术要细致,出现细微的错位,那画就不好看了。還有所得色块過于分明,不如手绘過渡有致,明暗相彰。相较之下,還是手绘工笔更加细腻自然。因此版画粗糙,难登大雅之堂。” 程文应哈哈大笑:“這個你姻伯就是行家了,关键是想法。精彩,实在精彩!至于你說的粗而不雅,却也自有它的去处……嗯,比如门上的神荼郁垒,比如佛祖观音,我們以量取胜,那收益也是颇为丰厚。” 苏油說道:“除了印刷,還有就是各色胭脂水粉,也能更加细润,女子用起来定然更好。” 程文应连连点头:“是极是极,這也是一條门路。” 苏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对了姻伯,說起胭脂水粉我想起一事,眉山应该有石炭吧?” 程文应說道:“有,怎么的?贤侄有用?” 苏油說道:“有用,但是不是现在,我想知道的是,随石炭常常伴生着一种东西,看着相似却沒法燃烧,叫石墨,可以用来写字的……” 程文应想了想:“你想說的,怕不是石黛吧?闺阁中用来画眉,取其黑而滑润。对哟,還可以用此法制作眉粉!” 這脑洞是程文应自己开出来的,不由得哈哈大笑得意非凡。 苏油倒是沒有想到這個,他想的是另外一样东西,說道:“既然有此物,那就拜托姻伯与我寻上一些,侄儿有用处。” 程文应說道:“包在我身上,贤侄当真是……等等贤侄,我怎么感觉自打你来了,姻伯我都有点忙不過来的了呢?” 苏油笑道:“那姻伯你早点休息,嫂子给我安排了功课,明日還得早起去陶坊炼泥。” 程文应赶紧說道:“去吧去吧,我叫李妈给你留了小炉,你晚上要是饿了,让李妈给你弄点吃的。” 苏油回道:“姻伯這是为侄儿破例了,侄儿非常感激。不過书坊重地,防火为先,轻忽不得的。姻伯心疼侄儿,准备点糕点,热水就行了。” 程文应看着苏油,连连点头道:“小小年纪,如此周全。行,姻伯听你的,那就還是老规矩,夜间就只有灯火,而且火不离人,随用随熄。” 苏油笑道:“姻伯所言极是,這才是正理,是法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