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账本 作者:未知 第三十三章账本 苏油无语:“你說的這個也是道理,不過是最粗浅的东西,如果你說木生火,那我告诉你水也能生火你信不信?光也能生火你信不信?又如土生金,然土亦生盐,生矾,生陶,生瓷,這又怎么解释?” “我們只从现在的经验出发,就以云钢为例。我和你父亲先将石炭炼去硫气,得到纯碳,质地比木炭细密,是为焦炭。” “然后用焦炭和纯铁河沙混合,再鼓以风机,用高温火力冶炼。” “两者质地皆精纯,因此所得之铁甚精。之后助以硼砂,你父亲试過,十锻而不能去一分,他說天下粗钢,无有精于此者。” “好了,那现在所得云钢,成分就只有碳和铁,如果继续捶打折叠,去除碳质,粗钢质地刚开始尚且坚实,可随着冶锻继续进行,钢中之碳所失過多,便开始绵软,渐渐成为熟铁。” “将熟铁剪成小片,复用焦炭炼之,铁中的碳又被重新补足了,便可以再次得到云钢。” “如果用石墨陶锅熔炼熟铁,则淬火之后铁性不变,如果加入纯净碳粉密封冶炼,则可化铁为钢。由此可证,钢铁两者所差者,唯碳而已。” 說完一幅师父模样地拍了拍石通的大腿:“你要不信,大可以用這块云钢试试,便知我所言为是。” 石通還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苏油這套理论,完全打破了他从家族继承的理论体系。 苏油笑道:“刚刚我教你的渗碳之法,其实又是另一個明证:螺栓螺母的车丝,如何从铁质变为钢质?不就是因为包裹了一层碳泥,煅烧之后渗透进去的缘故嗎?” “一时不信沒关系,大胆假设,小心求证,這点沒错。不過当务之急,是先把要的东西弄好。” 石通這才丢开烦恼,說道:“师父所言定然可信的,要不然我父亲也冶炼不出如此锋锐的刀片。” 苏油說道:“其实這刀片性能如此之好,還要沾另一种元素的光,不過這话扯得太远了。对了,你家小娘子喜歡兵刃,我早答应要给她弄一把好刀的,你能搞到绿矾不?” 石通惊道:“师父长疮了?” 苏油不高兴了,翻着白眼:“你才长疮了!给我准备好就是。” 石通笑道:“這個看师父你用量多少,少的话找药铺,多的话,那得找税监,這事情也是他的正管。” 苏油說道:“先来两斤试试。” 石通說道:“绿矾未见风时晶莹剔透,但见风便易碎成末,税监收到一般会赶紧运走,估计存货不会太多。不過几斤随便都能搞到。” 苏油說道:“我不挑剔,粉末的也行。对了,蜂蜡你应该有。” 石通嘿嘿笑道:“别人来沒有,师父您来是有的。” 苏油小脸绷着:“沒說的,偷铸铜器,你跑不了了!這事情应景了就是麻烦,你跟你父亲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去大理境内,跟人合伙弄個铜矿,然后直接做成铜器,再从那边過来……” 石通顿时喜笑颜开:“师父为了我家小娘子,可真是跟我們一條心,這是殚精竭虑了……” 苏油莫名其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把我的三角板,直尺,都抹上蜂蜡,我带回去让于工加工去。” 說完又道:“螺钉螺母的原理你已经懂了,那就自己想办法做小一些,我明天再来安装圆规。” 石通赶紧說道:“等一下师父,你要做的工具肯定是好东西,我给自己也备上一套!” 苏油哈哈大笑:“你倒是聪明!那我干脆下午再来拿。” 回到书坊,這裡的雕版车间已经热火朝天。 沒說的,因为石膏翻模和卡尺,小尺的应用,使得陶码制作立刻变得高效起来。 雕版是现成的,直接将雕版翻成泥版,然后用标尺精确画出分割线,用丝线切割,晾干后分离,然后用卡尺精确测量,打磨成统一尺寸。一天下来,一個工坊,便能翻出上万枚! 反而是老于一家,修补泥码耽误些进度。 最好用来翻版的,当然就是程夫人给苏油的两部字典,《唐韵》和《广韵》。 這两部书,收集了几乎所有文字,同时還有小字注释,這就是大小码都有了,而如之乎者也這些常用字码,那是要多少有多少。 這要是慢慢雕刻,怕是十年都积累不出這么多的字码来,现在,老于估计三天就能搞出五六万枚! 程文应乐得都快不行了,這效率上哪儿說理去?我贤侄真乃神人! 见到苏油過来,程文应就如见到财神一般笑颜如花:“贤侄,去了哪裡?” 苏油恭敬的回道:“去了一趟铁匠铺,准备弄一套铜尺,铜规。” 程文应点头:“需要多少钱,去账房知会一声。” 苏油摇摇手:“不用,铺子裡的掌柜石通,认我做了师父。” 程文应愣住了,神色古怪:“你都知道了?” 苏油莫名其妙:“知道什么?” 程文应笑道:“呵呵,沒什么,他怎生会认你做师父?” 苏油說道:“哦,我和他祖父亨之老丈,算是忘年之交,有交情的。” 程文应合掌道:“石富啊,也是我江卿耆老之一,看来我是不用去石家村替你求情了。” 苏油躬身道:“小子无状,让姻伯担心了。” 程文应笑道:“你的所作所为,现在我倒是明白了一点,绝不会漫无目的,出必有中,只在于他人看不穿而已。” 苏油說道:“其实猪经過阉割,凶性大减不說,肉质還会停留在幼猪状态。然后只知道憨吃出膘,這出肉也多。” “各村却還在用放牧的方式饲养,却不知道其实是可以入圈精养的。” 程文应奇怪道:“這又是从何处知晓来的古怪?” 苏油吃吃笑道:“传言宫中内臣,一個個又白又嫩……” 程文应噗的一声,接着笑得打跌,摆着手說道:“你這脑子啊……哈哈哈哈……” 直到笑得痛快了,方才說道:“虽然几口猪而已,当不得一套玉瓷,一瓶永春露。不過国以农为本,贤侄在這农事上也知道用心,挺好,对今后出仕料民会有帮助。” 這话看对谁,要是程家哪個小子敢這么做,程文应肯定要請家法责罚他不务正业。 对于苏油,那却是怎么看怎么喜歡,怎么做都对。 如今只要苏油不把眉山城的天捅個窟窿,程文应认为都不是大事儿。 苏油对程文应施礼告别,先去找老于,让他将敷蜡的铜制量尺刻出尺度,然后去自己房中取了两套韵书,到对面找程夫人学习韵学去了。 程夫人在正在盘账,和掌柜翻看账簿。 见到苏油過来,程夫人对掌柜夸赞道:“這是我家算学天才,找他准沒错。” 苏油问道:“嫂子,可是账目上有什么不清楚的嗎?” 掌柜陪笑解释道:“是這样,嘉州客商要定一批单罗,总值八十贯,已经付了三十贯的定金,我們现在库存单罗大约十五贯左右,這次准备支出一百贯从成都购入,下月到货后一并支付给嘉州客商,說好钱货两讫,這账记起来就有些复杂。” 苏油对程夫人笑道:“這账本,小弟能看不?” 程夫人說道:“自家兄弟,不碍的,家裡的男人啊,都不管這些,净丢给我头疼。” 掌柜笑道:“江卿世家裡,可是传遍了小少爷聪颖的名声,這几日老夫都听得如雷贯耳了。” 程夫人笑道:“小油以后是要进学读书,不過懂一些持家之道,方不容易被欺哄。” 苏油笑道:“這也是小弟兴趣所在。不会耽误太多時間的。” 取過账本一看,還挺先进,一张纸上,分列這旧管、新收、开除、实在四個标题。 下边则是数字,每一行上還盖有核验人的印章。 经掌柜的一解释,原来四列分别代表上期结余、本期收入、本期支出和本期结存。 就這次单罗交易来說,到交易完成,旧管便是十五贯库存,新收一百贯,开除八十贯,最后变为实在三十五贯,利润二十贯,還是不错的。 计法本身沒有毛病,听掌柜的意思還挺先进。 多数地方如今還流行三柱记账法,就是少了旧管這一项,而眉山商业发达,会计的法子算是走在了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