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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到火海茫茫,天地無光。
第15章
謝九樓忽從一股強烈的窒息感中醒來,睜眼是幾近黃昏的天,耳邊蒙着鼓似的模糊聽着有人說話。他略微適應了光線,仍躺在地上,只尋着聲音傳過來的方向往左一轉頭,就見離自己不遠處的河岸邊有倆人正打鬧生火。
負手而站的一人身量挺闊,一襲亮銀底廣袖刺繡長錦袍,裏頭腰間繫的是八龍紋金帶扣,一側絲絛帶上掛鳳凰石多寶玉墜,長髮微蜷,只懶懶挑了幾根小辮束在腦後,額前綁一銀邊鑲孔雀藍玉石的眉心墜,天生一雙含情目,俊眼修眉,顧盼神飛,一身招搖富貴,絢爛奪目,好似異域美人一般的男子。此時正執一把冰玉摺扇,討嫌地時不時撩着他腿邊之人髮髻上的兩尾鮮紅鶴羽。
鶴頂紅因着生不來火,本就對眼前一堆溼柴心煩氣躁,頂上還有個甩手掌櫃拿扇子對着自己頭髮左撥一下右撥一下,他躲也沒用,拿手擋開對方過了一會兒還來,正要發火,就聽旁邊衝這喊了一聲:“楚空遙。”
二人不約而同停下,往謝九樓這邊望來。
“醒了?”楚空遙笑吟吟問。
謝九樓不答,四處看看:“提燈呢?”
“提燈?”鶴頂紅聞言,往謝九樓右側探頭,“剛剛還在……”
說話間就聽更遠處的一顆大樹後傳來幾聲咳嗽。
謝九樓一回頭,就見那樹枝幹旁露出的一點青灰衣角。
別的再不多問,起了身就過去,果不其然提燈正坐在樹下,身上衣衫並未乾透,約莫是着了涼,脣色有些蒼白,眉眼懨懨地盯着盤在他前方空地上的黑霧糰子。
謝九樓將身上披風取下給提燈圍了個嚴實:“這是怎麼了?”
“生我氣呢。”提燈語氣淡淡,只發聲兒有氣無力,“我才一醒,見她從河裏冒頭出來又想鑽回去,趕緊下了水要抓,哪裏抓得住,要不是又把她哥哥搬出來嚇唬一通,只怕不肯沾岸的。好不容易上了岸,與我作氣,一頭兒地往遠了跑,我便跟過來守在這兒了。”
囡囡背對提燈,憑他怎麼說,就是動也不動。
謝九樓稍做思忖,坐過去蹲在囡囡旁邊,擋着嘴同她說了句話,囡囡竟看他一眼,便跳到他懷裏窩着了。
“走吧。”謝九樓抱着囡囡回來,扶起提燈。
“你同她說了什麼?”提燈問。
謝九樓道:“這你不管。”
“她倒聽你的話。”提燈不爽快,撒開謝九樓的手,話一撂,快步把人甩在後頭。
囡囡仰着眼睛看看謝九樓,又看看提燈,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鶴頂紅摘了些野果,拿給他們充飢,謝九樓挑上幾個熟透又大個的,蹲在遠處小溪邊洗了乾淨,一半給囡囡,一半給提燈。幾顆果子塞進謝九樓手裏巴掌大那團黑霧裏頭,隔一會兒就蹦出幾個核來。
囡囡眼巴巴看着提燈,下一瞬就被提燈冷着臉塞滿了果子進去。
楚空遙瞧着新鮮,舉着扇子想摸,被謝九樓擋開:“去。”
他也不惱,饒有興趣道:“這東西是什麼?”
“這哪是什麼東西。”謝九樓伸手把囡囡吐出來的核接了,“說來話長……對了,你什麼時候跟出來的?”
楚空遙道:“就在你後頭沒多久。”
謝九樓覺得他胡鬧:“你出來做什麼?”
楚空遙只笑:“那你出來做什麼?”
一句話說得提燈和謝九樓眼色皆是一閃,四人圍着火堆,陷入片刻寂靜。
謝九樓不自在地轉了話:“怎麼渡河的?”
“踩着喫骨翁的皮走過來的。”楚空遙拿木棍撥撥火堆,“就憑河裏那些東西,哪個敢爲難我不成。”
語畢戲謔着瞧了他二人一眼,眸中之意即是“誰叫你不帶我一起出來”。
鶴頂紅在旁邊莫名冷嘲一聲:“楚二公子何等人物,誰敢招惹你呢。”
楚空遙笑意不減地斜掃他一眼,轉而對提燈道:“你這朋友不待見我。”
提燈不接招:“我這朋友待不待見你,你又不是今天才知曉。”
鶴頂紅跟楚空遙不對付,前者從踏入無界處第一天起就沒給過楚空遙好臉色,三百年間從來如此,在座幾個早已習慣,只是論起原因,沒人知道——一個提燈向來兩耳不聞窗外事,從不干涉過問別人恩怨的;一個謝九樓跟鶴頂紅只是點頭之交,哪好深究;問楚空遙,這位更是搖頭聳肩,擺手不知,只稱自己在進無界處以前都沒見過鶴頂紅,何來的往事仇怨呢?
到底如何,只有鶴頂紅自己知道罷了。
“說起來,我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上岸的。”謝九樓看着提燈,“怎麼一醒就是在岸上了?”
鶴頂紅哂道:“怎麼上的?除了我倆救的還能怎麼上?”
他說:“當時提燈被扯下去,你也不曉得忽從哪裏冒出來,就跟着下去了。我在岸邊等了一會子,等不到人,只見楚空遙踩着水過來,同他說了,便一起下水將你們撈了上來。放在岸上昏迷半日,不多時提燈便醒了。我正拾柴呢,就聽他又是撲通一聲往水裏鑽,沒多久逮着這個煤球團子出來,接着你便醒了。”
提燈突然問:“你說我們只昏迷了半日?”
“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