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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想叫誰?”提燈驟然擡起放空的右手繞到老倀頸前,胳膊收緊,扣住老倀脖子,左手握拳,一起一落,直直往對方頭骨上砸去。每砸一下,沉悶的撞擊聲都足以蓋過老倀嘴中的曲調。
連砸數十下後,老倀步履逐漸蹣跚,聲音也斷斷續續,提燈左手骨節被反力震麻,暫時沒了知覺,便攤開手,用掌心兜住老倀下巴,下一刻,驀地朝後上方用力一擡,再往他的方向一拔一錯——
他的手背青筋已快透過那層黑色皮革凸顯出來,而老倀的叫聲就此打住,其後頸骨頭,亦盡斷了。
提燈仍未放手,端端坐在老倀肩頭,彎着腰,偏了偏耳朵,低身道:“以爲我沒刀,就剝不了你的皮了?”
說着,左手漸漸鬆了力道,但並未完全放開,只四指輕輕摳住老倀喉結的位置,兀地一掐,老倀脖頸處血筋軟骨盡數破裂,隨即便是人皮被撕開的聲音。
謝九樓端着盆熱水回來的時候,提燈正坐在牀下,藉着月光給老倀剝皮。
才剝完腦袋,那老倀的頭骨便斷落在地,骨碌碌滾了不遠。
提燈只看了一眼,本不想管,卻在低頭時聽到謝九樓漸近的腳步聲。
大概還有一條迴廊就到房門口了。
他當即起身,走過去拿起那個骷髏,回到牀前,左右看看,一時不知找不到藏在何處,便蹲下身,把那顆腦袋扔進了牀底。
許是力氣大了些,那腦袋滾進去碰了壁,又轆轆滾出來。提燈蹙了蹙眉,站起身一腳把還沒剝完皮的那具身體給踢了進去,正好擋住差點滾出來的頭顱。
他面向房門等謝九樓進來,想了想,又往牀底踢了踢。踢到足夠裏面,這才放下心來。
謝九樓一推門,房裏烏漆嘛黑,提燈呆呆站在牀前,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站在那做什麼?”他放下水盆,朝提燈走過去,“屋裏燈怎麼滅了?”
提燈搖搖頭:“不知道。”
謝九樓笑道:“該不會是怕,才躲那麼裏面去的?”
他說着,便把提燈牽過去,才走了沒兩步,忽一回頭,凝神看了提燈放在他掌心的手好一會兒,方問:“你抖什麼?”
提燈左手先前砸老倀頭骨時太過用力,被反震得厲害,眼下恢復知覺沒一會兒,剛纔活動着還好,一停下來,便有些發顫,也非他能控制的。他低着眼睛沉默片刻,一點一點地擡起來,對謝九樓說:“……我害怕。”
牀底剛被分屍的老倀:……
“怕什麼?”謝九樓沒有多疑,拉着他坐下,一面蹲下身替提燈脫鞋,一面問,“怕黑?”
提燈點頭,點完又意識到此時謝九樓還低着腦袋,便出聲道:“嗯。”
第33章
“我倒忘了。你以前總要在房裏點着燈等我回去的。”謝九樓在竈房先把水特意燒滾些,以防端過來的時候變涼。給提燈脫完鞋,他又伸手攪了攪,才把提燈的腳放進去。
提燈支着肩,雙手撐在椅子上,只垂眸看着謝九樓,並不說話。
“燙不燙?”
“不燙。”
包袱裏帶了火摺子,謝九樓甩幹手上的水,取出來點了燈,房裏又暖融融地亮起來。
他熄了火摺子,站在燈前,指尖有意無意地把玩着那節火絨,火苗模糊的陰影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頜處搖曳。
“還怕不怕?”
提燈一眼也不看火,只對他搖頭。
謝九樓笑了笑,右側臉頰凹出那個淺淺的酒窩。
他繞過桌沿到提燈身邊蹲下,拿起提燈左手,發覺仍有些打顫,便一手握着提燈腕部,一手自提燈指根順着指頭慢慢捏按下來。雖沒擡頭,卻對提燈說道:“你這麼瞧着我,眼珠子都快長我身上了。倒叫我懷疑,你究竟是怕黑,還是怕別的什麼。”
提燈不明白:“別的什麼?”
謝九樓只笑,轉頭往自己腿上鋪好帕子,撈起提燈雙腳放上來,慢慢擦着,忽道:“小時候,我阿嬤也這麼給我洗腳。”
提燈收了目光,靜默着,片刻後纔像是爲了引謝九樓繼續說下去一般小聲道:“阿嬤?”
謝九樓便絮絮說着:“阿嬤。是我府裏的家生女,祖上在祁國征戰時被謝家家祖所救,便成了謝家建業後的家奴。我出生時,她的曾孫也纔出生。我娘生了我下來,身體不好,她的孫女就是我的奶孃。謝氏子孫,無論男女,命終之地都是萬里沙場。我有記憶起,家中父代以上的長輩,都在謝陵的衣冠冢裏——身骨闢國域,衣冠馳故里。這是每個謝家兒女至死的信仰。祖母祖父早年亡故,我便叫她阿嬤。
“阿嬤是世上最聰明的老人。謝府家規極嚴,凡到我跟前、手上和嘴裏的東西,都要過下人重重驗檢,我的行動更是隨時有人知道。可阿嬤總能想到法子給我弄許多外頭民間鄉下里的稀奇玩意兒。”謝九樓道,“我初上學堂,認字唸書倒也罷了,看個三遍便能背下。只學史讓我頭疼。那史書上的東西,寫得古板拗口,簡單明瞭的事到了本子上也給寫得不簡單起來。我學不進,也總不願學。可一日不學,便挨一日的家法。有一回父親打我打得狠了,竟叫我下不來牀,連發了數日高燒。還說再有下次,就送我去見閻王。孃親雖急,卻也沒有別的辦法。哪曉得阿嬤不知從何得來一本畫冊,將古往今來那些大事或典故都似小人兒書一般畫在上頭的。我得了那書,臥病時看得津津有味。下了牀,再翻史冊,隨便也能記得一些了,再用點功夫,少年時候的文學竟也還看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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