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一夜未見,外面已經下了厚厚一層雪,天亮也未停歇。
穿了再多衣服也沒用,屋裏碳也很足,今年寒冬,她的身子要比以往冷上很多。
這感覺如同當初靈臺初毀時一樣,修爲散盡,只能躲在廣源山上苟且偷生。
今日不欲執筆,託着正丹紙過來的人被她轟了個乾淨,她啞着嗓子:“夜裏受寒了,手寫不了字。”
然後她披着棉被縮在窗下的美人榻上,偏偏還要探頭看雪。
大雪紛飛,模糊了視線。
一片雪花迷失了方向落在她臉上,隨後一人溫柔的拿着帕子給她擦去。
“還傻坐着幹嘛,喫飯了。”
一襲白裙,籠着月的光輝,瞧着清冷,可待人萬分心好。
“姐姐……”
趙蘇臺傻傻掀開被子欲起,然後被冷風凍得一哆嗦。
再看,面前連個鬼影都沒有。
默默重新把自己裹進被子裏。
殺了尋落櫻後,自己也已是強弩之末,只不過想強撐着回到廣源山,死也要死在姐姐身邊。
“是的,我活不久了,不知尊聖能不能放我一馬,我回去後願意一命抵一命。”趙蘇臺主動伸手,炙炎劍劃破指腹,一滴血珠滾落劍上,“我說話算數,留下血印,等我魂體盡散時,尊聖也能感知到。”
大仇已報,親人皆死,活着好像也沒什麼滋味了。
“不允。”
男人兩個字一錘定音。
行,好。
趙蘇臺朝坑底一坐,隨便吧,反正都要死了,只是她死後誰來給她收屍。
如今她身邊也只有一人了,傀儡仙相思,不過姐姐死了他都傷心好久,要他再來給她收屍會不會太殘忍?
“在我九幽,必須按規矩辦事,務必抄完這萬遍律令,九幽壹府做工一百年才準死。”
“……”
“啊?”
趙蘇臺這時纔想起九幽之主的傳聞,這一代九幽之主名爲商岐,據說極其重規矩,修的律令足足放滿兩個屋子。
他話中又直接說我,八九不離十了。
趙蘇臺心中悔恨今日出門沒有算好日子,九幽之主這麼閒的嗎?她姐姐從前只是廣源山的執事長老都已經忙的要死,經常連她都看不見人影,這九幽之主哪來的時間在縫隙裂谷和她說話。
正想着,坑外來了兩隻玄烈鳥,在商岐身邊轉了一圈又化作幾縷玄煙消失不見。
商岐也不知收到什麼消息,盯着坑裏的趙蘇臺看了一會兒。
趙蘇臺被看的發毛,硬撐着擡頭和他對視,堅決不低頭。
商岐手中變幻出一塊半個手掌大小,通體清透泛着霞光的牌子。
他直接扔進坑裏:“這塊逐玉牌你收着,務必好好抄寫,等你抄完再換下一個刑罰。”
轉眼他消失不見,趙蘇臺有些好奇的撿起這塊極爲好看的逐玉牌,只是她手剛一觸摸,靈臺破碎的斷續疼痛一瞬消失,逐玉牌一陣亮光劃過,隨後變成一塊褐色簡樸的牌子。
一下子失了光亮所在,拿在手裏除了一點重量,無絲毫特殊了,這讓趙蘇臺不得不懷疑是不是自己吸收了什麼,身上不疼了,逐玉牌也不亮了。
趙蘇臺左右翻轉,又將這牌子重新放下,等了片刻,還是不曾變作那流光溢彩的模樣。
有些失望的撿起來,她咕噥着:“倒是跟大悲寺祈福保平安的佛牌一樣。”
接着十幾日,趙蘇臺都在抄寫,發呆,抄寫當中度過。
她都數不清自己抄了多少遍,寫累了,就躺在坑底看看天上的風景。
這昏暗也有昏暗的妙處,斜陽夕照,暈着血色,看久了是催眠的一把好手。
趙蘇臺二郎腿也不知不覺放下了,心事已了,無可牽掛,睡得倒是踏實,都不算算自己還有幾日可活。
罰完了抄寫,接過了壹府的打掃重任。
趙蘇臺被掛上壹府的牌子,分到壹府典籍府,號十九。
趙蘇臺囂張了半輩子,手裏被分了一把掃帚,別人喊她都是直接喊十九,痛失姓名。
晚上,趙蘇臺回到被分配的小屋子。
屋外的小院子里長滿了彼岸花,她覺着好看,手一碰上去,就被刺出了血。
“丫頭,可小心些,小心被這花把血都吸乾。”
趙蘇臺循聲看去,被嚇得一激靈,籬笆外一位雙脣黑紫看不見眼珠的老太太端着一小盆髒衣服。
後來處久了,趙蘇臺才知道老太太曾經是氿界實力巔峯,可後來被人合算落敗,人也廢了。
趙蘇臺受了她不少好處,老太太做的東西太香了,每次想拒絕都拒絕不了。
趙蘇臺在屋外閒來無事自己搭了個磚臺子,和老太太一起坐上面喫。
趙蘇臺磚頭沒搭穩,自己手上拿着東西朝上一坐差點沒翻個,一屁股跌地上。
老太太急忙來扶她:“誒呦丫頭,你怎麼還沒我一把老骨頭坐得穩。”
趙蘇臺鬱悶的爬起來,重新搭好磚頭。
“要不然我出去替你報仇吧,我吃了你這麼多東西無以爲報。”
老太太發笑:“報什麼仇,害我的人早死了,你道我這眼珠怎麼沒的,九幽有商市,我拿這眼珠去換的。”
趙蘇臺第一次聽說商市,九幽還能做這買賣?
似乎看出她的嚮往,老太太一把握住她的手:“不要去,代價可不止一對眼珠。”
趙蘇臺本也只有一點好奇,聽她一說,瞬間不好奇了。
“婆婆,你也不要老叫我丫頭了,他們都叫我十九,你也喊我十九吧,或者你叫我……”趙蘇臺正想說出自己的名字。
又被老太太打斷,她笑着:“不要說名字,說多了會被永遠留在這裏的,想出也出不去了。”
趙蘇臺趕緊閉上了嘴,雖然不懂什麼意思,但是閉嘴肯定是對的,她吃了一口餅,心想自己失蹤這麼久傀儡仙不會以爲自己死了又在那哭呢吧。
要趕緊出去纔是。
“婆婆,我還有多少年刑期結束?”
老太太從懷裏拿出一個本子,一頁一頁翻着:“我看看啊,典籍府月序行十九,刑期一百年,已滿三十年六十二天。”
趙蘇臺:“……”我還是繼續喫餅吧。
這樣的生活過得也快,無絲毫壓力,每天干完活就是喫喝睡覺,趙蘇臺都快忘了自己叫啥了。
典籍府日序的人過來敲鑼打鼓給她吵醒:“恭喜賀喜,刑期已滿。”他翻了翻此女的典籍冊,再次確認:“並無其他刑罰,好,你現在可以回家了。”
趙蘇臺眼睛還沒徹底睜開,人已經被架了出去,一眨眼,就已經在九幽之外。望見不遠處的縫隙裂谷,無形的一壁之隔。
趙蘇臺深感自己做了場夢,白白撈了百年壽命。
她摸摸腦袋,還有些迷糊,愣愣轉身走了。
走了一會兒,想起衣服裏還有個東西,一摸摸出個逐玉牌出來,哦,不是做夢。
等她回到廣源,無視衆人或驚或怕的神色,一路回到自己府上。
遠遠就聽到一陣哭聲,傀儡仙相思自己哭就算了,還幻化了九個小人陪他一起哭。
趙蘇臺捂住耳朵,艱難前進。
“喂喂,別哭了,我還沒死呢。”
傀儡仙聽得聲音,瞧見人影,還以爲自己哭昏了頭。
“蘇臺,你還沒死啊!”
趙蘇臺停住腳步:“好,我還是去死好了。”
傀儡仙收了傀儡,也不哭了,過來拉着趙蘇臺上下打量着:“怎麼着,瞧着還胖了一些,你靈臺都碎了怎麼還這麼能喫呢。”說着又要哭,“能喫是福,好啊,好啊,不像你姐……”
趙蘇臺打住:“好了,我纔回來,讓我先休息一下。”
傀儡仙又收住了眼淚,點點頭放她走了,眼淚收起,神智迴歸,他瞬移到趙蘇臺前面:“不對,你被噬魂獸吞了千年壽元,是誰救了你,讓你活到現在。”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