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豎瞳
先前夜遊神擊飛自己的那一下,竟是生生將他的肋骨打斷了幾根。
再加上與問真拼死決戰損耗的精力,現在的葉響宛若殘疾。
他只能眼睜睜看着熊熊的黑焰燒着,籠罩了整個禪房。
他摸向了腰間,在那裏,有一沓還未用完的紙錢。
擡手召喚出四隻紙人,葉響命令他們擡起自己向着屋外撤去。
可那紙人剛一觸碰到黑焰便忽地燃燒起來,轉眼便化爲灰燼了。
葉響只得不斷地從腰間抽出紙人替換。
被紙人接連擡着離開了禪房,葉響終於看見了此時的興福寺。
一道道黑焰已經點燃了興福寺的各個角落,一道道人聲在葉響的耳邊此起彼伏。
“走水啦!救火啊!”
這是寺廟裏還活着的俗家弟子們發出的呼嚎。
葉響此前並沒有殺這些俗家弟子,因爲他們甚至連問真的食料都不算是。
他們只是興福寺中的雜役,是苦工,而葉響曾經也是他們中的一員。
他們只是人羣中最爲木然的大多數。
葉響沒有去管那些四處奔逃的俗家弟子,同樣的,他也沒能在人羣中看見木頭。
望了一眼自己房間的方向,那裏此時已經變作了一片火海。
“木頭,你可一定要活下去啊。”
此時的葉響,已經無力去關顧他人。
與問真的一戰,他是帶着必死的意志去的。
可如今卻不一樣了。
問真沒死,他葉響就不能死。
他要帶着對問真的恨意活下去,直到大仇得報。
強撐着讓紙人將自己剛運到興福寺外,葉響便再也控制不住神識,徹底昏死了過去。
紙人在空中化爲碎屑,在葉響最後的視線中,整個興福寺都在黑焰中搖搖欲墜。
那些木質結構的房屋在黑焰中如蚰蜒的軀體一般扭曲起來。
慘叫聲,物件燃着時發出的劈啪聲,不絕於耳。
此刻的興福寺,像是一副地獄的抽象畫。
……
逐日峯峯頂。
玄陽教派某處道場的庭院間。
一名穿着金紅袍緞的女子此時緩緩睜開了雙眼。
她的袍子繡着由金色綢緞編織成的太陽,只是那些太陽的外側是一條條扭曲的長蟲花紋。
在她的面前,一道透明的虛影緩緩浮現,手中正持着一鑼鼓、一燈籠。
剛欲從跪坐之姿站起,女子的紅脣間便溢出了一道鮮血。
“聖女!您沒事吧!”
一旁的丫頭見着她嘴角流血,趕忙想要上前攙扶。
被稱作聖女的女子一甩手,那丫頭立刻渾身繃直,頃刻間碎了一地。
她的面前,正是此前還在葉響面前的夜遊神!
看着夜遊神手中提溜着的燈籠,女子露出了犬牙,惡狠狠地說道。
“若不是問真這個廢物偷走了教派的至寶,父上纔不會讓我救下他的狗命。”
說罷,紅袍女子便是一掌揮散了面前的夜遊神,向着西北面的天空看去。
“等把你交給父上,我便要去一趟興福寺,殺了那個敢傷了我夜遊神的小子!”
……
三日後,興福寺舊址。
望着面前一大片荒涼的焦黑土地,葉響陷入了沉思。
任誰也想不到,這片地方曾經是一片樓宇鼎立的寺廟。
那黑焰比普通的火焰還要兇猛。
僅僅一朵,便是讓興福寺徹底消失在了歷史的塵埃中。
在徹底失去意識後,葉響足足昏迷了一天一夜。
擁有鬼臉之後,葉響的自愈能力變得很強。
一天一夜的昏睡後,他竟是發現自己身上所有的疲勞已然一掃而空。
渾身的傷都已自愈,只有胸口一處肋骨的傷他始終不打算癒合。
他要留着那處暗傷,好讓自己永遠記住玄陽教派。
玄陽教派,還有問真,他一個都不打算放過。
問真死了,興福寺沒了。
站起身來,看着眼前冗長山道的葉響,陷入了短暫的迷茫。
他忽然發現,自己真得從來沒有了解過腳下的這片世界。
在那之前,自己從來都是在問真以及興福寺的控制下過活。
此刻終於輪到他要邁出腳步了,反而讓葉響有些猶豫。
問真被夜遊神帶走,他一時間也還找不到木頭所說的村落住址。
這樣一來二去,他反而有些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往何處去了。
正在此時,他的腦海中卻是出現了一道畫面。
“蒼山鎮。”
想起那斜陽下少女的喊話,葉響苦笑了一聲。
既然沒有目的地,那就先往蒼山鎮去吧。
他依稀記得,在白骨客棧中,貨郎吳所爲曾經告訴過自己。
若是要去蒼山鎮,順着山道一路向東走便是了。
篤定了想法,葉響便開始打量起了興福寺的舊址。
他原本還寄希望於黑焰不要燒得那麼徹底,起碼留下一些問真之前煉製的凝血舍利。
這些舍利對他來說算是極爲有用,既能作爲藥材,也能作爲毒藥。
可他顯然低估了黑焰的威力,在興福寺的遺蹟中。
葉響就連在興福寺中死去弟子的屍骸都未見着。
在地面上只有無數道人形的黑色印記,隱約證明了此處曾經還有着人跡。
在他面前的興福寺中,除了一覽無遺的空地,便只剩下兩樣事物。
其中一樣,是在那原本藏經閣所在的方位,出現了一道清水汪汪的水潭。
水潭不大,甚至可以稱之爲水坑,像是下了場雨積出來的一般。
葉響特地去瞧了一眼,一眼便能看見清澈無物的底。
另一樣事物,則是問真此前從地上收走,屬於那位黑塔大漢崇山的血刀。
令葉響感覺到詫異的是,在黑焰中,就連問真的那些個法器香爐、簾帳統統都被黑焰燒了個一乾二淨,可這血刀竟然能夠倖免於難。
只是那血刀此時已經變成了焦炭色,那些原本如同血管一般攀附在刀鋒上的活物,此時也變成了漆黑的色澤,似是死了。
這也算是崇山的遺物吧,連問真都想要“順”走的寶貝,定當不同凡響。
葉響心中想着,便將那柄被黑焰燒得焦黑的門板大刀用黑布裹上,背在了身後。
那黑刀的重量極重,約莫有五百斤,葉響剛背上時還差點摔了個踉蹌。
所幸他此時的體質已經達到了凝露境,纔算是勉強能夠背動。
而至於那潭清水,葉響倒是沒有很在意,他也沒那麼多心思去在意。
他此時只想離開,離開這片是非之地。
在葉響走後不久,那小潭中蕩起了一絲漣漪。
漣漪之中緩緩浮現出一隻巨大的豎瞳,幾乎撐滿了整個水潭。
那巨大的豎瞳分明就潛藏在清水中,但卻又恍然不見。
似是天空投在水面上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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