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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作者:天夏游龙
赵喜引了李逸进屋,转身就要去唤大夫,李逸原本无事,忙道不必了,他歇歇就好。

  赵喜又接着吩咐下头让送安神舒气的汤来,又伺候李逸脱了大衣裳,好让他自在地靠一靠。

  李逸瞧着赵喜忙前忙后,恍如昨日,一时裡屋小侍们都散了出去,只剩了他二人,李逸便還是忍不住问了,“公公是怎么跟了殿下的?”

  赵喜闻言,心道,這该来的躲不過,早能料到李逸是要问的,不如现下见招拆招。

  “大人,您還是叫杂家名儿吧,您尊我声公公,我听着却别扭。”

  赵喜這话一出,果然两人间的气氛有了些变化,不再似刚才那般生分。

  赵喜于是接着道:“先帝令杂家好好服侍殿下,杂家只奉旨尽本分罢了。”

  他這话說来取了個巧,听着像是赵深临终把他留给赵渊的,其实不過是赵深往日一句嘱咐,但到底半点不曾对李逸撒谎。

  李逸果然听不出玄机,他原有些關於赵深的话想问,却思量来思量去拿不定主意该问什么,再想时,又觉得问什么都已是惘然。

  等一碗安神汤都喝干净了,李逸才轻道:“先帝是怎么去的?”

  皇帝驾崩之事,并不会对外說得十分清楚,不過是几句冠冕堂皇的照例话,而赵深更是得急病死的,這样的事就更不能說了,要避讳,于是官样文章就完全敷衍了。

  赵喜想了想,直說道:“陛下军中突然得的急症,才撑到入京后沒多久,就驾崩了。”

  李逸不再說话,赵喜忙寻机退了出去,他只怕再待下去,自個的小命非得给李逸问掉半條去。

  安神汤果然安神,李逸后头竟不知不觉睡了過去。等到睁眼时,天已黄昏,屋子裡点着灯,他才动了动胳膊,赵渊从隐在暗处的太师椅中立起,来到李逸睡着的榻侧重又坐下。

  李逸顿时就要起身,赵渊轻压了他不让动弹,伸出指骨分明的手细细替他拢紧薄衾。

  “起来给我行那劳什子礼嗎?不必了。”

  李逸答:“礼不可废。”

  “本王不是你的学生。”

  李逸无言以对。

  赵渊忽就道:“以后若再想问關於先帝的事,直接问本王就是,本王知道的比赵喜多。”

  李逸腹诽,你俩即便是亲兄弟,也不会形影不离,你還能比贴身太监知道得多?然赵渊是摄政王,他說什么便是什么吧。

  看看天色越来越暗,李逸奇怪道:“殿下怎得不去前头?”

  “今日并沒有置夜宴,前头都已经散了。”

  李逸闻言,微微有些错愕,只有宫裡的贵人才寻常不置夜宴,因宫门每晚都要下钥,夜宴人杂不利守备,故除了元宵,中秋,万寿,平日裡极少例外。

  至于朝中公侯百官,并无禁忌,哪個不是常开夜宴。

  摄政王许是为了在皇帝跟前低调吧,想到赵渊如今已是权倾朝野,李逸很是赞同他這未雨绸缪的小心。

  赵渊却是另有理由這般行事,他见李逸已全然醒了,立起身来道:“既已這個时辰了,陪本王用過再回吧。”

  李逸深恨自己睡過了头,只得应承下来。

  红烛高照,花厅外,袅袅有丝竹传来,李逸随赵渊入席,才坐下就见桌上摆了一对玲珑透光薄玉杯,他拿起其中一只,果见杯底有极小的一处磕碰,忍不住道:“這是母妃自家中带入宫的旧物。”

  出口,李逸才觉失言,他如今都是庶人了,哪還来的什么母妃。

  赵渊丝毫未觉不妥,点头道:“原来是這么個来历,之前宫裡清点旧物,本王赞了句巧夺天工,就有大珰给送了来,如此說来,倒是物归原处了。”

  摄政王府选的就是太子妃母家,可不是物归原处。

  赵喜在旁忙着斟酒,差点忍不住憋成内伤。殿下,您就睁着眼瞎說吧,也不知您是怎么哄得陛下开了金口,翻修府邸的时候,直說缺什么尽管问宫中要。

  這可好,东宫旧人旧物抄家似地被清点了一遍,就差那砖瓦地缝沒给起出来了,连那花花草草都恨不得全搬家来。

  哪裡有什么矜持的等人送上府的事。

  席上两人自不知赵喜心裡嘀咕些什么,今日是赵渊生辰,李逸自当举杯先贺。

  “祝殿下千岁长生,功成名遂留青史,年年嘉会如今朝。”

  白日裡,跟着众人拜贺时福寿康安的话都已经說過,私底下,李逸斟酌着說了几句另有深意的话。

  赵渊战功赫赫,如今仅仅屈居一人之下,将来必是要史书留名的,只留得是美名還是恶名,却端看這几年的行事了。

  烈火喷油,鲜花着锦之时,当求的应是安然身退,便祝他能得個清名,往后仍能享今日的权势和安稳。

  赵渊端坐上首,见李逸一身绯色,玉面未醉已撩人,花厅中如竹而立,执盏替他祝寿。

  只觉哪怕李逸此刻敬他一杯毒酒,他也甘之如醴。

  他亦不是听不出李逸话中深意,却仍不免想,无论日后朝堂沙场,风诡云谲旦夕有变,他都能坦然受之。唯此刻花前月下美人,实愿它年年如今朝。

  月影高過树梢,待酒席渐残,李逸已被赵渊灌得半醉。喝到后来,赵喜都不知溜到哪裡去了,只留肃王亲自给李逸斟酒。

  “殿下,不能再饮了。”李逸酒红飞上双颊,色若桃李。

  赵渊微微笑道:“怎么,你還怕本王喝醉不成?”

  “自然不是,是逸要不行了。”

  一听這话,赵渊便知道李逸是真的有些醉了,话音不似往日清正,尾声带着点扬起,撩人得很。

  赵渊明明极爱李逸這醉态,却還是放下了手中执壶,另给他夹了筷清淡菜。

  李逸觉出肃王的体贴,一时有感,有些话還未及深想,便已出口,“殿下为我费心了。”

  這一句,语声亦是十分绵软,不似平常。

  赵渊微愣,放下银箸看着李逸,“這是从何說起?”

  “并不是不识好歹之人,殿下救了我几次,又费了许多心思保全我。逸都明白。”

  赵渊见李逸面上虽红,眼神尚算清明,知道他不是全然在說醉话。赵渊并不想接這话,于是只默默不言。

  李逸這些时日却被赵渊磨得难受,借着酒意,干脆一气倒了出来。

  “殿下想要李逸什么?不如趁今日都說了。”

  赵渊见眼前人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心跳竟止不住快了起来,他想了想,毫不犹豫于這当口反问了個自個最想问的。

  “你還念着赵深嗎?”

  如拔剑挥来,直接了当,且直呼先帝名姓,未留丝毫回转余地。

  李逸被赵渊刺得一痛,他本可以撒无数弥天大谎,却只選擇了真话。

  “恐此生难忘。”

  赵渊听得這句,顿时五味杂陈,未想李逸竟又往下剖开肺腑道:“若要问我的心,逸对殿下亦有好感。只我也分不清那是因其渊而生的,還是因殿下而生。”

  赵渊于漫漫十年后,重听李逸唤他“其渊”,险些当场把持不住。

  再看李逸直直望向他的目光,简直恨不能将他融了。

  他听李逸幽幽道:“殿下太像其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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