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留她一命,卻是給自己留了一命
他,不是天生就會治理國家的。
十四年前,南家全族被滅,他從戰場回來,不曾看到自己家人的屍體,就接到了封他爲攝政王的旨意。
先帝病重,全不管事,看到他竟想以死謝罪。
大皇子已死,留下的小儲君尚年幼。
剩下的六個皇子,除景鬱安分,另外五個,輕的官商勾結,沉迷勾欄。重的通敵賣國,陷害忠臣。
在戰場上,他是無敵戰神。可在官場,他只是個十四歲的少年,初入朝堂,狼羣環伺,無數人等待着將他扒皮拆骨,喝血喫肉。
身後無倚仗,身前是懸崖,而他自己,內心黑暗荒涼,無所適從。
他滿腔的血仇無人能報,手中的劍不知該指往何處。
於是,死靈衛出現了。
他用戰場上的打仗思維去處理朝堂,官官相護、關係複雜地惡霸,他想除掉。
可上行下不效,他的命令今日發,下月都無人回。
更別說,五個皇子不滿他攝政,在其中搗亂生事。
他不管不顧,一條道走到黑。
皇子和官員朝他潑髒水,他不爭不辯。
若非景帝還撐着一口氣,無論別人怎麼說,無論官員拿出多麼切實的證據,景帝始終只有一句話:攝政王忠心不二,誰若污衊,定不輕饒。
他恨景帝賜死南家,覺其惺惺作態。可內心又深知,景帝對他是真心,可景帝賜死南家又是事實。
崩潰、拉扯、沉溺、絕望。
他幾乎淹沒其中。
那一年的南隕城,才十四歲。
可再是逆境,骨子裏的血性仍在,南家世代忠義仍在。
他眼睜睜看着死靈衛屠滅那些家族後,各國動盪。
然後明白,用屠殺手段除去蛀蟲貪官這條路,行不通。
與此同時,痛苦無邊之中,南隕城正在蛻變。
他將那個在沙場所向披靡,熱血澎湃地少年藏起,將滿心仇恨壓下,變成了後來九州皆知的攝政王。
他開始籌謀、開始等待、開始徐徐圖之。
他將一切的情緒壓在心底,面對幾個皇子的挑釁和嘲諷可以面不改色。
甚至他們說南家人死得好時,他也可以裝作聽不到,漠然而過。
十四年,他用了十四年的時間,成爲了東禹最有權勢的人。
讓東禹從風雨飄搖,變成百姓安居樂業。
內無人違抗,外無人侵犯。
他站到了最高處,冷眼俯瞰一切,身後仍舊荒涼。
先帝駕崩的那一日,他見了他最後一面。
殺五個皇子,是景帝的命令。
景帝一如既往地站在他這邊,他怕他死後五個皇子聯合起來,給南隕城找麻煩。
所以下此令。
那時,南隕城還不知南家被滅真相,他看景帝,冷漠得像在看一具屍體。
所以他也沒有告訴他,即便五個皇子聯合,也不是他的對手。
東禹,已盡歸他手。
而景鬱,景帝只要他讓她安穩活着就是。
七皇子景鬱,他留了她一命。
卻不曾想,其實是給自己留了一命。
而這人,此刻正仰頭看着他,最愛的匕首也不拿了,兩隻手握着他的,掌心溼熱。
這丫頭,在緊張呢。
眼前的眸光清亮得像黑暗中的明月,他無數次夜晚無法入眠時望月,只覺冷寂荒涼。
而今,那明月中有擔憂、有心疼,還有同仇敵愾,甚至……還有一抹自責。
無論何種情緒,於他而言,都是溫暖。
他把自己的過往遺忘了,是因爲他處理不了那些情緒。
現在那些過往又纏繞回來,而這一次,他身邊有了她。
南隕城忽而低笑,若是她在,管那些過往情緒如何複雜纏繞,她定然是一把刀斬斷,還會不屑一顧地說:爺的人也敢動。
“南隕城,你笑個……”
屁字還沒出聲,景鬱想到自己已經自封了專業的心理治療師,爲了專業度,她立刻改口,“你笑起來真好看。”
雪冥遣走了雪衛,抿了口茶,一旁小牧野低低嘀咕,“難怪弄個鐘逸聞都弄了老半天,原來是喫過虧啊。”
鍾逸聞是老丞相,手下門生無數,貿然除掉,定會引發動盪。
雪冥以爲牧野對治理國家感興趣,提點了一句,“不僅如此,還有外患。鍾逸聞與敵國合作,不知其籌碼,若是影響國之根本,動盪是輕,屠傷百姓是重,還有……”
牧野打斷他,“什麼什麼什麼?聽不懂。”
他衝南隕城的方向努努嘴,“看他,眼珠子都快沾我景兄身上了。”
雪冥嘆息,看了眼堯滄。
他們幾人自是不需要什麼證明,他與景鬱持相同看法。
看一個人,有時候親眼所見都未必爲真,該信的是自己的感受。
又或者,是自己的選擇。
即便南隕城真是心狠手辣,可他帶南家軍解他圍困。無論如何,他也定會站在南隕城這一邊。
忠義難兩全。
他選擇了義,而慶幸的是,南隕城沒有讓他們丟了忠。
這些證據,他是查給堯滄看的。
這個大祭師看着不聲不響,實則把景鬱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都重。
到時候再生出些事端,他可不願意看景鬱發瘋。
堯滄不言不語,小阿菱在一旁勸他,“老頭兒,我勸你別惹阿姐。姐夫這不挺好的嗎?他總歸沒有傷害阿姐。”
堯滄瞪她,“你懂個屁!”
他擔心的不是南隕城曾經做過什麼,他擔心的是,現在的南隕城能不能控制住自己。
景鬱的性子本就強勢霸道,南隕城好歹曾經也是戰神,掌一方軍隊。
他的強勢不比景鬱少。
兩個強勢的人湊到一起,還得了?
小阿菱被訓,不滿地撇嘴,小聲嘀咕,“阿姐說的對,就該給你找個媳婦兒!”
過了會,堯滄用法杖狠狠敲了兩下地面,“我去看看外面情況如何。那些來南疆尋仇之人來路不明,等我查清你們再去應對。”
他瞪着景鬱,“特別是你!敢擅自行動,我打斷你的腿!”
景鬱眼睛一瞪,剛要回懟,忽然眨巴了下眼睛,柔弱地撲到南隕城的懷裏哭唧唧,“南隕城,他要打斷我的腿。”
南隕城還未說話,堯滄就氣沖沖地走了。
隱約聽到又在嘴裏唸叨阿瑤兩個字。
堯滄一走,景鬱就把刀往腰後一別,“小牧野,走!看看外面是什麼妖魔鬼怪作祟。”
“好嘞景兄!”牧野大聲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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