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 請他們喝喜酒
周圍的環境變了,原本風和日麗的天空,此刻被大霧籠罩,白茫茫的一片。
南隕城神情凝重,緊緊握着景鬱的手,兩人掌心溼膩溫熱的汗意交融在一處,才讓他得半刻清醒。
景鬱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南隕城,冷靜,這香味致幻,你看到了什麼?”
她感覺得到南隕城的緊張,也能感覺到他的溫度,只是眼前的場景看不到他。
這時,耳邊傳來南隕城略略急促的呼吸,“小七,是魅心花的香味,還有花汁液……”
提示到這,景鬱立即反應了過來。
魅心,魅心……是十四年前那場大霧中,導致南隕城兩千精兵對他出手的罪魁禍首!
現在,這花又出現了。
十四年前,或許是意外,是南隕城剛巧碰到了花家在取魅心花。
而此刻,則是蓄謀已久。
魅心花,是花家最後的底牌。
景鬱心底一下生出了火氣,剛剛被虞狸罵,被方老污衊,她都沒有發怒。
可現在,她怒了。
十四年前這花就折磨了南隕城,讓他多年都沒有走出來。現在還想折磨她的人,當她死的?
她張開手指,一根根嵌進南隕城的指間,“南隕城,不要鬆開,發生任何事,都不要鬆開。”
魅心花,南隕城提到過,會讓人看到腦海裏印象最深的場景。
如果沒猜錯的話,南隕城此刻被困在了那場大霧中,正眼睜睜看着十四歲的自己屠殺手下的將士。
她感覺到他的心痛愧疚。
而她的眼前,很平和。
她腦海中最深刻的場景,居然是那一夜,初見青鱗巨蟒,南隕城看見她的一瞬間,從懸崖上一躍而下的場景。
她無比的安心,對她來說,這幻境基本形同虛設。
催眠致幻,藥物致幻,對她來說都是小菜一碟。
她讓自己沉靜下來,一隻手與南隕城十指緊握,另一隻手摩挲着抱住他的後背。
他們眼前都是幻境,只能憑藉感覺去觸碰彼此。
隨着香味愈烈,入幻境越深,就連聲音都聽不到了。
“南隕城。”景鬱抱住他,“我在你身邊,我在你身邊。”
南隕城感覺到她的擁抱,也知眼前是幻境,可他仍舊控制不住地沉浸了進去。
他逼迫自己忘記大霧中的細節,可眼前無比真實的幻境卻在告訴他,他根本沒有忘。
他只是在逃避。
南隕城抱着景鬱的力度不自覺加重,臉頰在她耳側輕蹭,尋到她的脣瓣,閉眼親了上去。
周圍喊打聲震天,他甚至能聽到自己在大喊自己那些手下人的名字,憤怒的質問他們在幹什麼?
大霧中什麼都看不清,只能看到一把把刀刃和一張張猙獰的面孔。
就像被關在一個格子裏,不知道從哪個方向就會衝過來一把刀。
刀劍相碰的聲音縈繞在耳,打殺聲幾乎震破耳膜,甚至還能感覺到熱血飈到臉上的溫度。
全部的全部,將南隕城裹挾其中。
而他,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抱着懷裏的人,兇猛粗暴的親吻。
似發泄,又似求救。
景鬱沉浸地迴應他,脣瓣之間呢喃出聲,“南隕城,你擁有我最誠摯的心,此生不換,至死不渝。”
一句話斷斷續續說了好幾遍才說完,南隕城壓根不給她機會,幾乎要吃了她。
脣舌發麻,腦袋發暈,景鬱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南隕城比她更加痛苦,幾乎要捏碎她的手指,他在忍耐,在煎熬。
景鬱靜靜地感受着男人的心情。
她知道,南隕城也清楚是幻境,他只是需要一點時間走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景鬱覺得自己手指頭都沒有知覺了,嘴脣也腫了不像樣,南隕城終於放開了她。
額頭貼着她的,低低呼吸,混亂的熱氣噴在景鬱臉上,像是快要溺死的人,被人拉出水面。
於景鬱而言,這只是一個吻。最多要熱烈些,與往常不同。
可對於南隕城來說,這吻於喧囂之中而生,於屍橫遍野中而生。
宛若自他心頭黑暗開出了一朵花,陣陣幽香,無盡蔓延。
他曾逃避的事,以這種方式突然出現在眼前。
而幸運的是,他身側有她。
她與他一起入了那場大霧,渡了那場劫難。
“小七,你可以陪我去看看他們嗎?”南隕城低低詢問,像個孩子一樣。
也許此刻,他回到了十四年前,成爲了那個剛剛經歷全族滅門之痛,而後又經歷親兵背叛的少年。
就像獅子露出了肚腹,低低地請求:可以嗎?
景鬱在他懷裏點頭,“好,我們去看他們,把那座山買下來,就叫英烈山。我們成親的時候,紅妝鋪到那裏,就當請他們喝喜酒。”
“嗯,他們一定會羨慕我,娶了個世間獨一無二的妻子。”
“是啊,說不定他們還會見到南將軍南夫人,跟你的家人一起喝我們的喜酒。我還要告訴他們,是我給你下的聘禮,他們一定會笑話你,佩服我!”
南隕城脣角上揚,“那還要請我的王妃給我留些面子纔是。”
“看看你表現咯。”景鬱笑起來,“南隕城,他們崇敬你,愛着你,就像我一樣,即便是死,也仍舊愛着你,這份愛,不會消失。”
她從來不會說安慰人的話,這些,都是真心話。
她是個自我的人,從小是爲了生存而搏殺。
可南隕城不同,他從小就是王侯貴族,又天賦異稟,軍事奇才,在軍中靠自己的實力得到認可,年紀輕輕,少年天才。
他擁有一切,愛、尊敬、權勢、地位,他什麼都有。
所以當他失去一切時,是什麼樣的痛苦和絕望,她很難理解。
也許,除了南隕城自己,任何人都無法理解。
她只能陪着他。
“南隕城,他們是英雄,他們曾跟隨你在戰場廝殺,他們護國護民。不是因爲你的愧疚而厚待亡靈,是因爲他們值得。忠魂不滅,浩氣長存。”
南隕城愧疚的是他不知道那些將士是因爲魅心迷惑而對他出手,他愧疚自己沒有多加辨認就還了手。
可誰都能想到,那樣的情況下,不還手就是死。
南隕城自己也清楚,他只是固執的不肯原諒自己。
因而,也一直沒去那座山,不敢露面,不敢祭拜。
景鬱之勸,是要他將自己的愧疚與那些將士的忠勇分開。
他可以愧疚,卻不能不去祭拜。
因爲那是忠魂,任何一個東禹人,都該祭拜。
而去祭拜,便是放下的第一步。
誰的手上不曾染血?
只有面對,才能掙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