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嫁衣
顧庭頌用一種複雜的眼神望着他。
“綏之啊,聽話,大人的事少打聽哈。”
顧綏:“”
怎麼還跟牧九輅學上了呢!
他到底是沒問出來個究竟,回府之後,有裁縫上門爲他量體裁衣,顧綏有些疑惑。
“怎麼又做衣服,半個月前才送來的新衣我都還沒穿完呢。”
這日子未免過得也太奢侈了些。
“這可不是尋常衣裳,是給你的嫁衣。”
顧綏一口茶水噴了出來,眼睛瞪得像銅鈴。
“孃親你說什麼?”
“你這孩子,喝個水還那麼着急,快擦擦。”
顧庭頌遞了塊帕子過去,顧綏動作僵硬地接過。
“你從小隨我習武,對刺繡不甚精通,沒辦法自己縫製嫁衣,爲娘當然要給你選最好的裁縫啊。”
顧綏尷尬地笑了兩聲,在顧庭頌親切目光的注視下,生無可戀地由着裁縫量了尺寸去。
事情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顧綏也只能儘量往好的方向去想。
她們剛從攝政王府回來,顧庭頌就張羅着給他做嫁衣,那是不是意味着
“這位柳師傅是年前便約好的,男兒家穿初一那日量體裁出來的嫁衣,往後必定妻夫和睦,順遂無比。”
要說顧庭頌原本也是一個不迷信的人,但關係到她寶貝兒子,她自是事事周全,不敢有半點馬虎。
顧綏就:“”身心疲累。
顧庭頌見他一直沉默不語,還以爲他是不捨,拉過他的手來語重心長地說道。
“綏之別傷心,孃親也不想這麼快將你嫁出去,但那血光之災不可小覷,前不久你還遭遇了一次刺殺,孃親賭不得啊!”
顧綏微微擡眸,磕磕絆絆地問道。
“那我嫁嫁誰啊?”
顧庭頌張了張脣,有些欲言又止。
“其實還有個辦法,爲娘找個可靠的人,待四月你們成婚,不過只是走個形式。
等五年後徹底破了那血光之災,你們再和離,到那時你還是孃親的寶貝兒子,顧家嫡子,怎麼樣?”
顧庭頌飽經風霜的眸中含着認真和鄭重,深處還帶着些許顧綏看不懂的深沉。
顧綏薄脣輕抿:“這樣不好吧?”
誰會心甘情願當一個工具人五年,到頭來什麼都得不到。
再者說這跟騙婚又有什麼區別,那是他最痛恨的事情了。
顧庭頌黯然地垂下了眼,她知道這是下策,但也是最後的折中之計了。
“其實爲娘真的不想因爲一個批命,就將你的終身這麼隨意地交出去,可唉!”
顧庭頌重重地嘆了一聲,顧綏的心像是被微小的刺紮了一下,有些不太舒服。
他反握住了顧庭頌寬厚的手,嗓音溫潤。
“孃親,你相信我,我不會因爲什麼所謂的血光之災就隨隨便便與人成婚,我只會和我認定的那個人過一輩子。”
他這寧爲玉碎一樣的語氣令顧庭頌有些心驚,五指蜷縮收緊。
顧綏認真地說着:“而我認定的人,從來都只有一個。”
顧庭頌脣瓣囁嚅:“她心思重。”
“我知道。”
“她手段深。”
“我也知道。”
“她弄權有術,卻位於一人之下,綏之,孃親是真的害怕啊。”
“怕她篡位嗎?”
兩人的視線碰撞着,顧庭頌忽而沉重地閉上了眼,胸口憋悶着一股鬱氣,不吐不快。
“你不是想知道我與攝政王都說了什麼?”
顧綏神色微凝:“什麼?”
“万俟星音的批語。”
顧綏不明所以,顧庭頌繼續說道。
“那年我找上她,她不肯對我說出你這苦厄之命的解法,是我逼得急了,她才吐出四個字--
紫薇運轉。”
簡單的四個字令顧綏的心咯噔一下。
“什麼意思?”
顧庭頌像是卸下了什麼枷鎖一樣,吐出一口濁氣,又重新睜開了眼。
“我一開始從不抱希望,天知道一個月前你突然開口說話的時候我有多震驚。
你能好轉我自是開心的,可我也一直害怕万俟星音的批語成真,當今小皇帝身負紫薇,一旦發生轉變,最有可能的便是攝政王篡位。”
顧庭頌身負安帝囑託,是萬萬不想看見這一幕的。
顧綏握着她的手收緊了些,疾聲道:“您也說了是有可能,未必就真的是她啊!”
“爲娘知道,今日我拿這批語試探了她,她的反應卻是出乎意料,雖然不想承認,但綏之,孃親現在已經有些看不透她了。”
“可是,拿着這些莫須有的批語就徹底否定掉一個人,這樣不是更荒唐嗎?”
顧綏向來覺得,牧九輅就算是想篡位,也是應該的。
那皇位本該是她的。
可是她明明沒有。
他自認還算了解牧九輅,雖然只上了兩次大朝會,但他看得出來,她在當一塊磨刀石。
顧綏的話使顧庭頌眼底劃過銳利的微芒,她有些懊惱地捏了捏眉心。
的確,她什麼時候會因爲別人的一句話就如此果斷地下結論了?
紫薇運轉這四個字在她心裏埋藏了十幾年,若非綏之將她點醒,她怕是還會一直荒唐下去。
“綏之,是娘魔障了,孃親往後會不抱偏見地觀察觀察她。”
顧綏鬆了口氣:“您一定會有所改觀的。”
年初二,顧綏隨着顧庭頌去陳家拜訪。
陳家不是什麼權貴,但能讓上將軍特意走一趟,無非是因爲顧綏之的爹姓陳。
“你外公膝下就一兒一女,你爹他十幾年前就去了,如今陳家就剩他老爺子和你小姑姑相依爲命。”
在去往陳家的馬車上,顧庭頌爲他大概講述了下陳家的情況。
在聽到外公二字時,顧綏心下一顫。
顧詩年輕時被渣男騙婚,生下了他後就不見了,顧綏從小就沒見過親生父親。
顧詩在他五歲之後就不怎麼管他了,他可以說是由外公帶大了。
他外公是手藝人,教了他不少本事和做人的道理,算得上是他最親近的人。
在他大學期間,外公因病去世,最後還將自己名下的那座小院留給了他,讓他能有個安身立命之所。
顧綏對外公一直有一種不一樣的感情。
哪怕知道如今的陳老爺子是顧綏之的外公不是他的,他也願意孝敬他老人家。
“老爺子,我帶綏之來看您來了!”
經由門童引路,兩人來到了陳家堂屋,陳老爺子和藹的聲音傳了出來。
“綏兒來了,快點讓外公好好看看。”
顧綏扶住朝他走過來的年長老人,彎脣道。
“外公新年好。”
陳老爺子微微一愣,看向了顧庭頌,後者微笑着說道。
“綏之現如今已經好了,只是忘了以前的事罷了。”
陳老爺子激動地用手中的柺杖敲着地面。
“好,好啊,如此一來,拂兒在天之靈也能安息了。”
“外公您快坐下,小心着點身子。”
“欸,好,綏兒也快坐,上茶,哦對了,外公給綏兒備了份大紅包,快拿着。”
那紅包頗爲豐厚,顧綏推辭道:“我都已經大了,外公不用破費。”
“這說的是什麼話,外公給你的,你就拿着。”
陳老爺子板起了臉,與此同時門外傳來一道女聲。
“綏之便安心收下,你多大了也是我們眼裏的孩子。”
說話的人是如今的陳家家主陳連藝,顧綏之親姑姑。
“那便謝謝外公了。”
顧綏十分嘴甜地說道,陳老爺子聽着乖外孫這麼一句,恨不得將所有的好東西都送給他。
顧庭頌和陳連藝看着爺孫倆其樂融融的模樣,眉眼間盡是些欣慰的眸光。
待用過午飯,陳老爺子回院中午睡,顧綏有些不解地問着顧庭頌。
“外公爲何叫我綏兒?”
和他親外公一模一樣的稱呼,讓他差點以爲他們就是一個人。
顧庭頌神情有些悵然起來。
“你剛出生時,是你爹給你取的名字,就叫顧綏,綏之這個名字還是三歲後才改的,你外公叫習慣了,也就這麼一直叫着。”
顧綏手上一抖,杯中的茶差點灑出。
“爲什麼改了啊?”
顧綏不動聲色地問道,顧庭頌便爲他解釋了一番。
“你那時身體不好,總是生病,是万俟星音說給你改個名字或許能有好轉。
但你這個名字是你爹起的,我不捨得改得太過,便只給你添了個字。”
“原來是這樣。”
“那孃親,現在我也大了,身體健全,可否再改回去?”
顧綏淺笑道:“我沒能好好孝敬爹,現在改回爹取的名字,也算是彌補了一番我心中愧疚。”
顧庭頌憐愛地摸了摸他頭頂:“這有什麼好愧疚的,娘捨不得,你爹也捨不得。”
“孃親,您就允了我吧。”
顧庭頌略微思索了下:“既你有此心意,也不是不行。”
“謝謝孃親!”
顧綏興高采烈地說道,顧庭頌眼角彎出深深的褶皺來。
他是拂兒在世間留下的唯一,看着他往後餘生平安喜樂,是她一輩子的心願。
陳老爺子和陳連藝在知道了顧綏將名字改回去之後,都有些高興。
陳老爺子還趁機又包了個大紅包給顧綏,非說是改名費,一定得讓他收着。
顧綏是哭笑不得:“外公,您再這樣,下次我可都不敢來了。”
“哎呀這怎麼行,綏兒下次不光要自己來,最好是再帶個妻主回來,那樣外公就死而無憾啦!”
“外公!”
顧綏有些鬱悶地喚了聲,好一會兒後他湊到老爺子耳邊說道。
“外公,我給你帶回來個孫媳婦兒怎麼樣?”
陳老爺子渾濁的眼睛驟然一亮,和顧綏說起了悄悄話。
“是外公想的那個意思嗎?”
“對啊對啊。”
“綏兒出息了,好,等到時候外公給你出聘禮!”
顧庭頌和陳連藝也不知道兩人在密謀些什麼,只看見兩人脣角咧出璀璨的弧度,帶着點狡黠意味的笑容在臉上綻放開來。
活像一隻老狐狸在帶着一隻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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