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两场艳遇”
伴随着滴答滴答的雨点,陷在床上的男人微微侧身。
柔软的栗色短发蹭在枕头上,敞开的睡袍衣襟裡露出腹肌上還蹭着若有似无的口红印记,他惬意地探出右手,泛着粉红的指尖擦過柔软的被褥,下一秒却扑空落在了了冰冷的床垫上。
顿了一下,他蓦地睁开了黑沉的眸子。
窗户上雨滴汇聚而下,密集潮湿的水珠顷刻间隔开了室内和外界的视野。
季聊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半张床,目光落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扔在桌子下面的面具上,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颊。
面具是什么摘掉的?
她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玄关上的亲吻,浴室裡的纠缠,靠在墙上的揉捏掠夺,就像是做了一场惊艳的美梦。
不,比梦還要令人上瘾。
他已食髓知味,毒入肺腑。
季聊的手指捏了捏红透的耳垂,隔着蛇形耳钉,痛感席卷大脑,记忆裡只剩下黑暗裡他们肆无忌惮,一路勾连纵火的默契。
他掀开被子,怅然若失地站在地板上,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参加婚礼的那一夜。
夜晚降临,他们与彼此纠缠,可黎明的钟声响起,他们却各奔西东。
莫名的烦躁和憋闷回响在心口,被水汽雾化的镜面上,季聊的眼神突然就变得有些委屈。
他站了一会,脑海裡突然闪過一個地址,昨晚她给的名片還在,除了纸片背后的字迹,正面還端端正正印着设计师露伊的联系方式,邮箱和地址。
季聊从黑色转椅上捞起自己的大衣,急急忙忙叫了辆车,拉开房门的一瞬间,他余光突然看到露天阳台那边的小桌子上飞起一個白色的纸條。
他刹住脚步,目光落在地上,眼底泛起一丝雀跃。
林遇留了纸條?那她一定是有事先走了。
季聊松了一口气,原来她沒有不告而别。
他迅速扭头,大步走向纸條降落的地方,手指从地摊上擦過,小心翼翼地将纸條沒入掌心。
窗外的雨声渐渐凶狠起来,季聊借着微弱的日光,在看清了林遇写在纸條上的英文字迹时表情彻底僵硬。
纸條像是在醉意中勾画,风流婉转的一笔一划裡,她写道:
[如此可爱的一场艳遇,恰似我們于永夜相辞。]
最后一個字母的边缘,還印着淡淡的唇色。
季聊喉咙干涩,大脑茫茫然一片,好半晌才从這句话裡反应過来。
林遇半夜就走了,而他,甚至连面具都来不及揭下。
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邂逅,于她而言,只是個一场意外的aventure。
大衣口袋裡的手机已经震到沒电,短暂的长途对接之后,季聊方才渐渐冷静下来。
古老的建筑群裡,大雨冲刷着摇摇欲坠的黑伞。
男人匆忙钻入准时抵达的blackcab,随着窗外的风景在雨幕中瞬移,季聊终于在视线裡看到了圣马丁附近的蓝灰色留学生公寓。
安静舒适的独居公寓裡,林遇揉了揉发酸的身体,打着哈欠,慢吞吞地准备好了购物的布袋,她刚打开房门准备下楼,突然就听到客厅裡的电话铃声响起。
话筒对面的导师带来了媒体报道的新消息,她噼裡啪啦地提起昨晚的比赛,要求林遇再写一篇详尽的公开稿。
林遇心裡喊着大魔王,嘴上却敷衍得十分圆滑,纤细的手指灵活地转动着画笔,她顺其自然地往吊篮沙发轻轻一靠,视线一转骤然就看到了门口斜倚着的青年。
青年一脸阴沉,单手支在黑伞的金属材料上,微湿的额发還在滴水,水汽笼罩在他的眼睫,乍一看像是刚从上個世纪的古堡中走出来的落魄贵族。
他怎么找過来了?林遇结巴了一下,還沒来得及說话,下一秒有道更快的白色身影从青年身边抢先走进来。
青年稍微被撞开一点,再抬头就看到身影的主人鞋子也沒脱,直接闯入了他踌躇许久的属于另一個人的私密领域。
黎乔洋一进门就十分熟稔把自己塞到了鹅黄色的沙袋沙发裡,然后一只手抓了一串无籽红葡萄一颗一颗地往嘴裡扔,“小公主,一個人在家怎么都不知道关门?要是有坏人进来了,多危险啊?”
他往后仰了仰头,被称作危险分子的季聊踌躇不前,正眼巴巴地等待着主人的一声许可。
“进来吧。”
季聊迅速迈入门槛,就像是慕名而来的远客,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才踩着干净的粉色地毯慢慢走到了沙发的对面缓缓落座。
林遇的公寓布置的很少女,和家裡的卧室风格十分相似。
季聊一进门就有种熟悉的感觉,连同客厅裡举着电话正散漫說话的人,都给他一种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亲切感。
她
是季聊的太太,他是林小姐的先生。
他坐在黎乔洋的对面,恍若无人般从怀裡捏出一只耳坠。那是周阮婚礼前夜,她落下来的旧物,也是他现在唯一拥有的她的东西。
他扭头朝林遇示意,轻声說道:“還给你。”
黎乔洋伸手要拿,被季聊收手躲過,他目光炯炯,语气在一瞬间又变得冷气森森:“不是你的东西,别碰。”
“小公主,這种二手玩意你喜歡?”黎乔洋抬起下巴,朝着刚挂掉电话的林遇微微一笑,“别了吧?我重新送你一对新的。”
“新的還要磨合。”季聊也看向林遇,神色半点都看不出异样,“其实不如旧的舒服。”
他尾音拖得有点长,林遇不由自主就想起昨晚的“舒适”体验。
可她也知道,就像有的鞋子只是刚开始穿着舒服,假象過后,劣质的皮革就会让她皮肤起泡,疼痛无穷。
林遇扬起手臂,漂亮的镯子好像更添神采,她朝着黎乔洋露出一個鲜有的笑脸,“蔷薇抱猫就够了,我也不喜歡来历不明的东西。”
她话锋一转,又看向季聊,开玩笑似的问,“你有零钱嗎?陪我去买個菜。”
林遇补充了一句,“這边的找零太烦了。”
黎乔洋撇撇嘴,话音未起季聊已然起身,他不假思索地說:“我有零钱,我和你去。”
庞大的雨幕凭空而下,季聊撑着伞,伞下的身影半点都未沾湿,而他自己反而半边身体都淋透了。
“昨晚……”
两個人的肩膀碰了一下,季聊主动开口,“你是不是不生我气了。”
林遇脚步微顿,突然停下来仰头看向季聊,她眼神清澈,无比真挚地问:“昨晚?你昨晚就见到我了?”
季聊面露惊愕,表情有些不自然地解释:“昨晚在舞会上,我和你跳了一场舞。”
林遇有些意外地瞪大了双眼,“你也在时装周现场啊?你是哪一個?人太多了,又都带着面具,我沒认出来。”
“那昨晚在酒店?”季聊忍不住上前一步,他撑着伞将林遇环在身边,眼底的焦灼与困惑已经呼之欲出。
皱巴巴的名片,沾着唇印的纸條缓缓自男人的掌心摊开。
林遇看上去惊讶至极,须臾,她眼角方才浮现出一抹笑意,有些抑制不住地扬起唇角,“啊~原来是你啊。”狂风扫過雨线,她就着雨伞,笑着往季聊怀裡贴了贴,“我就說怎么那么合拍,原来是——老熟人。”
*
超市裡人并不多,林遇买完东西就去结账。
季聊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他其实并沒有零钱,只是想借机和她单独相处。
waitrose裡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店员找零的coins声响起,季聊忽然看到林遇已经走出了超市。
他扭头往外追,隔着遮天蔽日的大雨在对面的酒吧裡看到了她的身影。
名叫“aventure”的酒吧在昏暗的天色下独有一种灼热颓然的热闹,木质玻璃门缓缓拉开,季聊一进门就看到林遇正认真地玩着shove-halfpenny.
看到季聊,她并沒有太意外,眼尖地从他手心抓走一大半硬币,赖皮似的开启了露伊小姐独创的推硬币游戏玩法。
季聊拎着袋子,认真地看着她赢了又赢,最后才像是腻了似的转身接過吧台送過来的两杯马丁尼走向了自己。
“還沒吃饭吧?請你吃东西。”
季聊下意识跟着她走到角落裡的餐桌,服务生来临之前,她把手裡所剩无几的硬币缓缓倒进了季聊的掌心。
季聊捧着硬币看了一会,下方是醒目的2,上面印着抽象化的威尔士王子的羽毛。
三根羽毛如有实质,挠在他的心上,沒個分寸。
“不是要回家做饭?”季聊拎了拎手裡的袋子,裡面是照着林遇的单子买的食物和饮料。
林遇头也沒抬,随手将手裡重新调過的马丁尼推到季聊的面前。
杯子上用手写笔标记着鸡尾酒的名字,看不出勾兑比例的琴酒和苦艾酒混合着,一滴橘子苦汁,一颗青涩橄榄。
锐利深奥的口感在味蕾翻滚,季聊看清了它和這家店一样的名字。
aventure,也叫艳遇。
像是在刻意提醒,季聊愕然抬头,正好撞上林遇清冷又温软的眉眼,季聊敏锐地觉察到了她的那一点点的不耐烦和冷漠。
“今天的午饭是准备给病人的,”她回答季聊刚刚的疑问,忽而促狭一笑,像是想起了有趣的事情,“恐怕不合你的胃口。”
季聊手指一缩,按在酒杯上的指节泛着淡淡的苍白。
“你啊,好像永远都搞不清楚我想要什么。”
她讨厌零钱,厌烦馈赠,想要的从来都是等价的“交易”。
“刚刚好的价格,买刚刚好的东西。”
林遇歪着脑袋,朝着季聊温声笑道,“這样的交易才足够干净,对彼此都有好处。這也是你的信條,不是嗎?”
季聊以为她說的是刚刚自己撒谎有零钱的事情,下意识
问道:“所以,這顿饭是给我的回礼?”他顿了一下,脱口而出,“你跟黎乔洋也能分得這么清楚?”
林遇的眼底划過一丝不快,正好饭菜上桌,她直接起身,接過季聊手边的袋子,笑盈盈地看向他的眼睛。
“到此为止,期待下次见面。”
桌上的牛排冒着热气,颜色看起来死气沉沉,季聊拿起刀叉的手缓缓落下,突然想起林遇来时沒有带伞。
他匆忙起身,赶到门口的一瞬间,正好捕捉到拐角处黎乔洋半张侧脸和一截白色的衣角。
下次见面?是离婚的那一刻嗎?
季聊扶着红木门的手指重重一颤,沉默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大步迈入雨幕裡。
*
厨房裡发出哐当的响声,黎乔洋幸灾乐祸地注视過去,只能看到林遇被门板隔断的模糊身影。
“小公主不开心了?”
黎乔洋静默片刻,见林遇压根不搭理他,于是慢悠悠地翘起了二郎腿,“明明是你要补偿我一顿午饭,我過来先给你当工具人,又被撂在家裡独守空房,现在好不容易把人抢回来,你還一点好脸色都不给我?”
他捂着胸口,看不出真难受還是伪痛,“我的心太疼了。”
林遇从厨房裡探出一個脑袋,嫌弃地皱了下挺翘的鼻子,“得了便宜還卖乖。還有,不要乱用成语。”
黎乔洋见她好像沒想象中那么沮丧,语调一转反而更尖锐了一点,“他這么追着你,你心裡很爽吧?這一次,你打算吊多久呢?”
隔着磨砂玻璃门,林遇切开一片火腿,她眨了眨眼,语调裡带着难得的嘲讽,“也就跟你差不多咯。”
一句话品出两种意思,但都不算很令人愉快。
黎乔洋语噎,正想再說点什么,突然就听到了清脆的门铃声。
林遇收回在窗外徘徊了一会的视线,直接走向大门。
季聊沒想到门开的這么快,他抬起头,黑色发梢的雨滴滚落高挺的鼻梁,它顺着脸颊垂在棱角分明的下颌上,摇摇欲坠,给人一种落泪的错觉。
林遇开了门就转身回了厨房,经過黎乔洋的时候语气如常的就像是家裡又来了一位熟客,彼此玩闹间的随口一說,“帮我照看一下。”
谁要帮你照看老情人。
黎乔洋撇過头,沉默了一会,他突然快乐地抬了抬眉骨,扭头指着进门左边的门道:“换衣间第三個柜子的最下面有换洗衣服。”
季聊盯着自己脚下一片湿淋淋的印记,转身推开了乳白色的房门,拉开柜子下方的抽屉,看到裡面的男士衣物时,他猛地反应過来。
這是林遇的公寓,怎么会有男人的衣物?
细想刚刚黎乔洋的得意语气,那一句句如数家珍的恶意炫耀……他顿觉脑袋裡“嘭”地一声,瞬间丧失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跌撞在旁边的柜门上,季聊后知后觉地感到心脏一下下的发疼,一瞬间,连黏着在身上刺骨的冷好像都沒那么难受了。
黎乔洋听到动静,转头就看到季聊擦干了头发,除了衣服沒换,其他一切如旧重新走出来的样子,他勾起唇角,不自觉地开心起来。
他也沒有继续搭理,随手拉起离得最近的枕头,从裡面掏来掏去,“小公主有個游戏机還蛮有意思,玩一局?”
季聊走到沙发跟前,沒有坐。他也挑起一個抱枕拿在手裡捏了捏,余光看到黎乔洋翻完了两個枕头也沒找到,手下的动作变得更快了一点,终于在下一個多胞胎抱枕裡,他找到了一款黑色的经典怀旧款游戏机。
游戏机在季聊指间旋转,熟悉的牌子和logo让他重新获得了一丝勇气,他像個得胜归来的年轻骑士,握着陈旧的游戏机,唇角的得意扯都扯不下来。
“给我。”
黎乔洋突然出声。
季聊的手指已经点亮了屏幕上的解锁按钮,他低声提醒,“先来后到。”
黎乔洋看到季聊认真的模样,扫過厨房裡已经站着不动许久的林遇的身影,突然靠在沙发裡哈哈大笑起来,“谁跟你抢出场顺序,我是要游戏机。”
季聊眼皮微掀,只听黎乔洋喊了声林遇,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小公主,我上次住在你這的时候,你明明說要把游戏机送给我了。怎么?這才几天啊,你又要送给别人嗎?”
作者有话要說:林遇:两個幼稚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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