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們真的只是朋友,或者連朋友都算不上……”
女孩輕輕柔柔的嗓音彷彿一把利刃從褚易的心口處劃過,他按捺着自己的情緒,努力的,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難受。
原來……
在她心裏,他們連朋友都算不上。
也對,自己聲名狼藉,又被她撞到家裏那麼不堪的一幕,任誰都不會想要跟他做朋友的吧。
片刻後,褚易緊皺的眉頭到底還是鬆了下去,他沒有繼續聽,只是從容的轉過身,將手裏還溫熱的食盒放到了護士臺上,並叮囑她們幫着送到葉笙的病房。
做完一切後向着出口快速離去。
褚易走後護士將打包好的飯菜都送到了葉笙面前,葉笙看着精緻的小菜和粥不禁皺起了眉頭,她伸着脖子向門外看了看,卻始終沒有看到褚易的身影。
就在葉楠忙着開盒喫飯時,葉笙忍不住對那個護士詢問道:
“請問那個讓你幫着送飯的人呢?”
護士隨意的開口道:
“不知道,他把飯交給我就走了。”
走了?
葉笙眼睫輕顫,垂着眸,目光緊緊的盯在那碗青菜粥上,中午時候他打架打的那麼激烈,也不知道做沒做檢查,有沒有受傷——
這場景不禁讓葉笙回想到了重生前的一幕,她記得在她出意外之前,某次她跟沈曼柔一起去酒吧玩,遇到一羣流氓醉鬼,當時也是褚易衝出來救了她們,而後自己卻一句話不說就走開了。
事後聽朋友說,他那次受傷了,身上被那羣流氓劃破了多處,他卻一直忍着,在她們面前沒有顯露出一點不適。
葉楠看她始終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不禁壞笑着搖了搖頭,安慰道:
“行了別擔心了,趕緊喫飯吧,你那小男朋友肯定沒事,抱着你跑了一路人家連個氣都沒喘,那體力,嘖嘖嘖,真是沒話說。”
葉笙一看葉楠的話題又歪了,連忙從飯盒裏掏出來一個包子,直接塞進葉楠的嘴裏:
“快點喫飯吧,一會兒涼了。”
葉楠瞪了她一眼,葉笙莞爾一笑,兩個人靜靜的吃了起來。
等到兩個人喫完飯,葉父葉母也趕到了,葉父摻着葉母一路小跑,等到葉笙病房時,剛一推開門看到頭被包成糉子的葉笙,葉母差點暈了過去。
幸好葉父扶着她,葉母驚呼一聲就衝了進去,一屁股坐到了牀邊,身上的圍裙都沒來得及換,她眼含淚花拉着葉笙的手就開始問話:
“我的閨女啊,這是怎麼弄得?怎麼就傷到頭了呢,你們問沒問大夫啊?嚴不嚴重?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啊?”
葉楠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喘一下,葉笙握着母親的手微微一笑,輕聲安慰道:
“媽媽別擔心啦,就是劃破了點皮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不會有後遺症。”
葉母聞言還是不信,於是大手一揮讓葉父去到主治醫生那裏詳細的詢問一下,在葉母心裏只要是碰到頭,就都是大事。
在葉父出去的間隙裏,葉母跟姐妹倆問了受傷經過,葉楠雖然性子差了點卻從不撒謊,她主動跟母親說了經過。
待她說完葉母站起身直接一個嘴巴打在了葉楠臉上,速度快到葉楠和葉笙誰都沒有反應過來。
葉楠被打的一聲不吭,直愣愣的看着葉母,葉母心裏也心疼,手心手背都是肉。
以往葉楠闖禍她和爸爸都是都儘量的幫她彌補,但是這次竟然連累到了葉笙,她怎麼能不氣。
“你自己說我打你有錯嗎?如果今天笙笙被帶走了你想過要怎麼辦嗎?如果她被打壞了又想過怎麼辦嗎?”
葉楠站在牆角低着頭,一言不發。
葉母卻難過的邊罵邊抹眼淚:
“你是個女孩子,你不自尊不自愛隨意的糟蹋自己你覺得很開心是嗎?我告訴你你現在就是在拿你自己的前途開玩笑,拿你自己的命運開玩笑,你覺得你對得起誰?”
這時葉楠緩緩擡起頭,淚珠順着她的臉頰滑落,她隨手一抹,倔強的開口道:
“我自己的命運我自己的身體我樂意,我想幹嘛就幹嘛,我爲什麼非要對得起別人?”
葉母不敢置信的後退了幾步,她捂着胸口顫抖着,發黃的眼眸裏滿是心酸,葉笙趕緊下牀扶住母親,卻被葉母一把擋開了。
“葉楠……你有沒有一點良心?”
葉笙回過頭衝着憤憤不平的葉楠搖了搖頭,葉楠見狀忍下一口氣,沒有出聲。
葉笙勸着母親坐了下來,然後又倒了杯水給母親。
待到她冷靜下來之後她輕聲對母親問到:
“媽媽你和爸爸一遇到姐姐的事總是又打又罵,你們難道就沒想過好好坐下來談談嗎?跟姐姐談談心,問問她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
葉母白了葉楠一眼:
“她能想什麼,除了禍害人就是禍害別人,從懂事到現在什麼時候讓我省過心,她考試從來就沒及格過,你問她她想過當一個好人嗎?”
葉母話音一落葉楠頓時就激動了起來,她一把扯下身上的斜挎包扔在了牀上,指着自己的胸口怒道:
“我沒想過做好人?我問你你和爸爸真正的關心過我嗎?你們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你們忙着賺錢我體諒你們,但是你們什麼時候體諒過我?”
葉母也急了:“我們怎麼就沒體諒你了!”
葉楠大喊:“那你記得我童年都是怎麼過來的嗎?”
一句話葉母頓時媳聲——
“只要老師找家長、同學找家長,你們從來不問緣由就罰我,你們說我笨腦袋不聰明,我就認真學習,初二那年我考了全班第三名,老師說我作弊,你們問都不問就讓我給老師道歉,在全校師生面前做檢討……”
葉母啞然,她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着葉楠:
“楠楠……”
葉楠卻直接打斷她:
“初三那年我高燒體育課暈倒,男同學把我送到醫務室,同學們傳我早戀被老師聽到找家長,你還記得你罵我什麼嗎?”
葉母嘴脣動了動,卻沒能吐出一個字。
葉楠低聲笑了笑,“你罵我不要臉,這麼小就想找男人。”
她看似隨意的聳了聳肩,仰起頭,努力控制住眼裏淚水,不甘心的回到: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再不順着你的意,那你得多失望啊!”
這些話不僅是葉母,就連一旁的葉笙聽的都難受,她沒想到自己這個看似開朗的姐姐竟然默默的承受了這麼多……
上輩子她落的那個結果,心裏該有多悲哀!
“楠楠……”
葉母一直低聲叫着葉楠的名字,她回想過去,自己確實沒有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她對兩個孩子虧欠的太多。
以前她和丈夫總覺得上班累,賺錢累,從沒有真正的關心過她們,一旦出問題就只會暴力解決,發泄心中的不滿。
葉楠說完之後心裏暢快了,她深吸了一口氣後,拿起剛剛摔在牀上的挎包,轉身就要往外走。
葉母見狀一把拉住了葉楠,苦苦哀求到:
“楠楠媽媽錯了……是媽媽不對,你別走,跟媽媽回家好不好?以後媽媽再也不那麼對你,媽媽改還不行嗎?”
葉楠看着被葉笙和母親緊緊拉着的胳膊冷笑一聲:
“回去?回去繼續被你們監視?偷聽我電話,翻看我手機日記?”
葉母面色一慌:
“不……不是的楠楠,你聽媽媽說,媽媽真的知道錯了,你是媽媽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媽媽是愛你的,只不過是用錯了方式。”
葉楠第一次看到母親這個樣子,這也是母親在她面前第一次認錯,她們之間打斷了骨頭還連着筋呢,她怎麼能狠下心?
葉母越哭越甚,她是真的怕葉楠一走了之,從此再也找不見。
“媽媽跟你保證以後絕對相信你,不會亂翻你的東西,我們一家人好好的……”
葉笙這時了開了口:
“回去吧姐,如果以後爸媽再那麼對你我跟你一起走還不行嗎?”
葉楠噗嗤一笑:“就你那軟成包子的性子還能學我離家出走?別逗了!”
她這一笑葉笙和葉母都鬆了一口氣,這時躲在門外的葉父也探出個頭,他摸了一把眼角淚珠,有些不自在的開口道:
“大夫說了笙笙的傷沒什麼事,可以回家不用住院。”
葉母擦了擦眼淚,一手拉一個閨女,點了點頭:
“那我們就回家,回家媽媽給你們做好喫的,咱們一家人好好喫一頓。”
葉楠無奈的嘆了口氣:
“笙笙還帶着傷呢,要喫清淡的。”
葉笙趕緊擺手示意:“我沒事的,都可以。”
說着一家四口互相看了看,笑成一團。
————
距離開學的日子越來越近,葉笙家裏也太平了,自打上次把話說開了之後,葉楠也老實了下來,開始跟着葉笙一起背書複習。
而葉父葉母大多時間還是在店裏忙,但再忙也會抽出時間來跟葉笙姐妹倆一起喫飯。
一家人十分融洽。
開學那天陳思琪一大早就等在了葉笙家樓下,葉笙頭上的傷已經徹底好了,而且沒有留疤,所以其他人根本就看不出她受過傷。
葉笙一露面陳思琪就激動的哇哇亂叫起來:
“葉笙我在這裏!好久不見呀,你有沒有想我?”
葉笙看着頭髮已經到肩膀的她,輕輕的點了點頭:
“好久不見,你好像又長高了。”
這話不假,陳思琪放假前一米六五左右,一個假期她差不多長到了六八,比葉笙高出去一個頭有點憋屈,所以他的腿不可控制的踢到了前面葉笙的椅子。
葉笙只感覺自己椅子一晃,名字最後一筆被拉的老長。
葉笙微微蹙眉,軟聲對前座陳思琪呵斥道:
“思琪別鬧,我在包書皮呢,等我弄完就幫你包。”
話音剛落只聽後座的人聲音沉悶的低笑了一聲,隨後啞聲開口道:
“好啊,那我的書就交給你了。”
葉笙聞言身子一僵——
這聲音……怎麼這麼耳熟?
她有些不敢置信的回過頭,褚易那張放大了一倍的臉就在她身後,他勾着脣,帶着一抹淡淡的壞笑緊緊的盯着她。
“褚易?你怎麼會在這?”
說着葉笙向四周看了看,所有同學都悄咪咪的在往他們這裏看,見此葉笙更加迷茫,她疑惑的壓低了聲音,對褚易問到:
“你是來找我的嗎?”
褚易看着她這幅小心翼翼的模樣,突然起了一抹壞心思,他順着她的話點了點頭,葉笙見此露出一抹果然如此的表情。
葉笙籌措了一下,有些羞赧的開口道:“上次謝謝你救了我們。”
褚易翹着腿,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
隨後她繼續開口道:
“你幫我姐還的那五萬塊錢我已經跟我爸媽說了,他們說會還給你,只是我們家最近有點緊張,所以能不能晚一點……”
其實這並不是葉父葉母的原話,葉父葉母得知後說什麼砸鍋賣鐵也要把錢給人家還回去,畢竟人家救了他兩個閨女。
但是她家兌店,又加了幾個人手,家裏的底都已經掏空了,這段時間葉父葉母四處籌錢,但是把錢看的比命重的世道,他們硬是沒籌到。
所以葉笙纔會硬着臉皮來跟褚易開這個口。
“不只是這五萬,還有醫藥費。”
葉笙算了一下,醫藥費大概花了幾百塊,她想到褚易家裏那個情況,想着或許他現在也很爲難,畢竟一個未成年人突然掏出那麼多錢,她總覺得不踏實。
“要不我讓我爸媽先給你一部分,然後我們儘快再把剩下的湊齊,你覺得怎麼樣?”
隨着她軟糯糯的話音,褚易的面色越來越沉,一雙好看的桃花眼眼尾微挑,嘴角帶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渾身泛着淡淡的冷意,低聲道:
“老子什麼時候說過讓你還了?”
葉笙看着褚易那張帶着薄怒的臉,有些緩不過來勁兒,她呆呆的眨了眨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滿是迷茫。
他好像確實沒說過讓她們還。
可是他不說就不代表不用還了呀!
“做人不能不守信,我們欠你的肯定是要還的,你手機號是多少?等爸媽湊夠錢我聯繫你。”
話音剛落,褚易緊繃着的臉瞬間鬆了下來,抿成一條直線的薄脣也慢慢勾起,眸中浮現一絲瞭然。
他從揹包裏掏出筆記本,隨手撕下一頁,拿出筆動作瀟灑自然的在紙上寫下一串數字。
寫完之後把紙往葉笙面前一推,低喃道:
“呵,不就是想要老子手機號嗎,整這些沒用的幹嘛,直接說不就好了,又不是不給你。”
被強行塞了一張電話號的葉笙懵了,他說啥?她明明在聊還錢的話題,他怎麼就拐到什麼奇奇怪怪的地方去了?
褚易擡眸,見葉笙還是一副傻呆呆的模樣,他扣好筆蓋,嗤笑了一聲,慵懶的靠在了椅背上,擼了把頭髮,翹着二郎腿惡意的蹬了蹬葉笙的椅子,開口到:
“以後少在老子面前提錢,要麼十倍還,要麼一分都別還。”
五萬的十倍就是五十萬……葉家連五萬都拿不出來,又怎麼可能還得起五十萬?
就在葉笙糾結的時候上課鈴響了起來,班主任抱着教材走了進來,葉笙回過頭詫異的看向褚易,緊張的問到:
“我們班主任來了,你怎麼還不走?”
褚易黑眸一挑,嘴角勾了勾,隨意的靠在椅子上毫無顧忌的玩起了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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