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回 弼弓湛盧
如今鬥場是在中軍大帳,裏面坐的最低也是旅帥,又有項襄在上面鎮壓着,項襄不提設賭的事,自然沒人好意思跌份,叫喊這種生意。
帳內便又安靜下去。
天上滾雷的聲音隱隱可聞,紮營時候已經颳起的涼風,終於帶來了雨雲。
帳裏也是潮氣漸生,劉涌握着孫雨拿進來的單鉤,柄上有些溼漉漉。
張興既然是項冠派出來試探虛實的誘兵,劉涌相信這張興的水平一定在季心之下。
所以他決定不用鉤鑲。
只是把長劍佩在腰間,並不抽出,左手握了一把單鉤。
踏步出席。
腳下沒有花哨,卻是步步沉穩,行入場中。
項襄微訝,暗道此人用的竟是奇門兵器,而且是左手。
張興要了把劍來,長劍入手,隨即舞了三招,使個身法,守在場中一側,靜等劉涌過來。
項冠立時開始爲張興這幾招叫好,帳裏也有三兩個應喝的。
張興收起表情,一臉嚴肅,看着劉涌。
劉涌入場兩手相對一揖,穩定呼吸。
張興早已擺好架式等他,也不回禮。
天邊雷聲轉驟,遙遙傳來,雨聲也微微響起,小而漸大,擊打在帳上,四周一片蓬蓬作響,耳中盡是滋滋雨聲。
帳內除了酒菜煙火氣,也夾雜進一股新雨泥土味。
劉涌身上漸感清涼,看張興一動不動,抿嘴笑下,隨即邁步,徑向張興行去。
張興眉頭稍動,劉涌兩手垂下,空門大露,表情平正,左手拿着一把少見的單鉤,起伏不定,似若無處不可攻,又無處不可輕易搶攻,張興呼吸漸深。
劉涌步步穩踏,已經迫近,張興覷到劉涌左手微動,馬上大喝一聲,眼神暴漲,一劍刺出,搶佔先招。
這一劍攻守相濟,算得上乘,劉涌卻未擋格,身形一錯,向旁避開,單鉤微起,依然門戶敞亮。
張興一劍可謂得手,本該繼續搶攻,把劍招綿綿使出,壓制劉涌,此時卻身形微滯,反而劍花一卷,又回守勢,謹守而退。
劉涌腦中清亮。張興既是誘兵,首要任務自然是更多地引自己出招,好讓旁邊的季心領會,至於取勝反在其次,故而心理上難免戰氣不足,已經打定了穩守引對方入攻的主意。加之劉涌功勞在身,名聲上對這張興也有所壓迫,他不作任何起手,直壓張興而來,張興更加無所適從,故而各種謹慎,得勢也不敢輕易利用。
如此甫近又遠,劉涌與張興又入對峙局面。
劉涌呵呵一笑,擡鉤起手。
此次守起門戶,卻又重施故技,再次踏步向張興逼去。
張興吸氣,劉涌這似攻非攻的架式讓他迷惑。他被要求試探劉涌劍招,如今劉涌一招未出,迫而不打,卻讓他越發覺得有些深不可測,心道不可如此,再被劉涌壓迫下去,氣勢一散,難免出錯。
況且如今劉涌單鉤守身,畢竟已經有跡可循,張興拿定主意,轉守爲攻。
劉涌踏近三步,張興又一聲大喊,劍法驟厲,向劉涌殺來。劉涌看張興這次劍招用實,心道一聲果然,張興和季心同出一脈,這下搶攻和季心先前對戰時頗爲相似。安排張興此次出戰的,可能不是項冠,直接便是季心。
劉涌不清楚等子規則,不知道不接受張興這種別有用心的挑戰,抑或不理會張興,轉而直接向季心挑戰,會否在資望等級上會有所損失。但他也無心瞭解規則,接受與張興的互格,他有自己的打算。
季心要看他招法,便讓季心看。
季心這一看未必有好處。
如今張興放棄堅守,全力攻上,劉涌哈哈一笑,單鉤一封,應他一劍,驟然退後兩步。
一招之中,單鉤吭啷一響,已然封堵張興劍路,劉涌右手同時大動掣劍,寒芒暴漲,迅捷無倫。
竟瞬間抵住張興衝過來的喉嚨。
張興的劍剛剛脫了劉涌單鉤,滯在半空之中。
帳中幾乎齊齊發了聲哦,所有人愣住。
只聽得雨打帳幕,蓬啪頻驟。
劉涌不過三招,兩招用鉤,一招用劍。
張興面如死灰。
————
帳中諸人反應過來,登時彩聲如雷。
張興也是心裏清楚起來,劉涌手中單鉤重守不重攻,屢次迫他的目的就在於要逼他出招,而他一時心亂,急攻之下,忽略了劉涌腰中尚有佩劍,以致於甫一交鋒,便敗於電光火石之間。
張興血氣上涌,臉色從灰白驟變紫紅,覺得自己是敗於劉涌的詐術,心裏極爲氣憤。不過畢竟是在中軍大帳,不敢造次,咬牙忍了,收劍入鞘,兩眼噴火,轉身退場。
項襄倒是面帶微笑,高聲宣佈劉涌此役獲勝。
彩聲中,劉涌舉劍環顧,掃過項冠,目光不屑稍停,最終駐在季心臉上。
季心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雖然只是一瞬,卻已經讓劉涌知道,自己的將計就計得售。
適才的比劍之中,季心自然沒能獲得什麼真正有用的信息,但如此快捷的取勝卻一定對他造成了很大的震懾。
項襄宣佈已將此勝記下,因爲張興在等子等級上低劉涌一級,此勝只記半籌,等積夠了五籌,劉涌纔可以升級。
接着請劉涌回席,並要以個人名義再賜他酒食。
劉涌深吸口氣,揖謝項襄,繼而朗聲道:“在下還有一請,請與項冠旅帥帳下四等等子季心互格,望襄伯允可!”
帳中聞言,嗡楞一聲,又嘈雜起來。
項襄微怔,兩眼眯起,看向劉涌,道:“當下?”
劉涌點頭:“當下!”
依着劉涌的心思,適才項冠如此無禮,他如今挾戰勝之威,最好是把項冠也扯出來格翻在地上。但項冠畢竟是項家人,再無理混帳,在項襄這個族長眼裏,總還會有親疏遠近,劉涌不會奢望在一個家族企業裏,靠自己眼下這點地位能疏而間親。他如今畢竟尚在西楚軍中,犯不着爲一時之氣開罪項家族長。
但季心這一仗是躲不過去的,不管季心心裏怎麼想,項冠勢必會逼着季心再找自己麻煩,此時自己乍勝,張興驟敗,正好趁着季心心神被震之時,了結此事。
他不擔心季心會不應戰。
項襄尚未說話,季心已經呼啦一聲,從席上站起,揖手對項襄道:“請予在下一柄劍!”
卻聽項本忽然截入道:“且慢!”
衆人都把眼光看向項本,項本悠然道:“此前冠弟說劉旅帥無勇不足任,我項本無識人之能,如今劉帥已勝一戰,此役便是再戰。冠弟,劉帥若是再勝,算不算得武勇呢?”
項冠蹩眉看向項本,嘿然一聲,並不說話。
項本也不計較,笑笑繼道:“等子互格,軍中允可設賭,你我兄弟賭上一賭,如何?”
項冠顯然已經沒了幾日前向劉涌挑戰時候的豪氣,哼了一聲,道:“賭什麼?”
項本道:“冠弟不是得了古劍一柄,以鐵英鑄成,每日帶着,名曰湛盧麼?我也有一弓,乃項王親賜,名曰弼弓。如果季心得勝,則冠弟將弼弓拿去,如果劉涌得勝,便請冠弟將湛盧贈來,冠弟可捨得?”
劉涌暗道一句,項本怎得這麼會做穩賺不賠的買賣。那弼弓分明已經贈給了自己,現在又被他拿去做賭注。也不知道那湛盧是個什麼寶貝,想必項本手裏等價的東西也再翻不出來,所以不得不拿頂着項王親贈名頭的弼弓來押上。
這麼一說,連季心也微微緩緩扭頭,看向項冠。
項冠勢成騎虎,如果不應承,顯然是連自己也對季心能獲勝沒了信心,未免把面子丟盡。
牙一咬,當即對項襄道:“便請七叔着親衛,把適才代我收起的配劍,拿來帳中吧!”
項襄眯上眼睛,頓了下,轉身示意親衛取劍。
帳裏衆人看賭局成了,也個個開始嗡嗡起來,有的是在討論項本項冠兩兄弟這場相爭,有的乾脆也就私下開始約賭了。
項本哈哈一笑,頗有自信的樣子,也交待孫雨去劉涌營裏取了弼弓來。
片刻,親衛奉上一柄長長的木鞘劍,劉涌細細打量一下,劍鞘看來樸拙無華,入目似沒什麼看頭。項冠接過一翻,往案上一拍,喝道:“賭了!”
接着扭頭衝向季心:“反正輸了也就沒了,你這次可以用這把劍!”
季心兩眼睜大,看向項冠,臉上明顯寫上興奮。
俯身正要抓起長劍,項冠咔嗒一聲又把手按在劍上,一臉猙獰看向季心:“你給我用力些,把劍丟了你就按你大哥說的,回老家去吧!”
季心眉頭一緊,斜眼撇向項冠,眼中一片輕蔑,沒有說話,唰一聲從項冠手下拉出劍來。(太傅很忙移動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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