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章我知道,你是求死來的,何必呢
悶熱的帳篷內,兩張簡易的木牀上,並排靜靜地躺着林海豐和王虎。
醫生、護理在緊張地忙碌,清理、縫合着那巨大的傷口。
隨着林海豐一滴滴的鮮血流入到王虎的血管,隨着縫合的最後完成,那張又早已失去了生動的年輕的臉,漸漸有了紅潤。實施手術的醫生、護理們的臉上,露出了難以壓制的喜悅。
“奇蹟,真是奇蹟!”主治的老醫生扭頭望着另張牀上微閉二目的林海豐,連聲讚歎,然後又信心十足地說到,“林主任,我保證他活過來了。”
林海豐慢慢睜開了眼睛,側臉看看還在沉睡中的王虎,輕輕嘆了口氣,“不是什麼奇蹟,而是失誤。”是啊,一切能想到,能造出來的殺人武器都搞了,卻唯獨沒想起來這麼一個關鍵的問題。在林海豐看來,與其說是失誤,不如說是犯罪更恰如其分。
出乎意料,在任何公開場合,陳玉成都沒感覺到林主任對自己的哪怕是一絲一毫的不滿。也包括剛剛進行完的濟南圍城檢討會。”小說“
不僅如此,在會上,林海豐除去盛讚匡源、邱仁理等人,在關鍵時刻的正確抉擇外,還讚揚了圍城指揮部、前線各部的高度警惕性,及可靠的協同和反應能力。同時也對陳玉成的做法加以了肯定。
不過,等到會議結束,等到林海豐把陳玉成單獨留下來,就他們兩個人坐在一起的時候,情況就不是那樣了。
“你這個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歡感情用事。”林海豐狠狠地瞪着陳玉成,如果不是由於抽了血的關係,至少他會拍下桌子,“跟你說過不是一次兩次了,怎麼就是不改?關雲長單刀赴會嗎,很英雄是不是?那只是戲文!”
陳玉成低着頭,偷偷瞥瞥“殿下”那張原本臉色蒼白,現在居然被氣得開始紅起來的臉,咕噥了一聲,“我對匡源的以往是認真打聽過的,他不會是那種人。”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哼哼,理由滿充分嘛。”林海豐冷笑了一聲,“可你能夠了解清楚所有的人嗎?你能算計到曹克忠、沈葆幀會是什麼樣的人嗎?”
陳玉成沒有說話。
“你不是一個師長、團長,你是方面軍的腦。各個方面軍裏都已經有了聯絡部,誰的工作就該誰去做,不能越俎代庖。”林海豐的口氣放緩了一點兒,“倘若我一到這裏,立即取代了你們的指揮權,一切都由我做主,那還要你們這個方面軍司令部幹什麼?要知道,你的面前也不單單只是這麼一個濟南。東面還有青州,還有長途奔襲中的部隊。你還應當多考慮考慮怎麼跨越黃河,如何能把河對岸的沙俄們一舉喫掉。是不是在廣東那段和平時期呆的太久了啊,還真以爲馬上又要和平了啊?真以爲我們可以高枕無憂了啊?無論是對他們,還是對我們自己,和平都是暫時的,都只不過是爲了積蓄更大的力量,去徹底喫掉對方。這種時候,更需要你這個總指揮官要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想想看,如果這次你真的進了城,你自己成爲了他們手裏的人質,那會是個什麼結果?”
陳玉成擡頭看着林海豐。其實,林海豐自己都知道,他說的的確有些過重了,至少紅一方面軍從上到下就根本沒有陶醉在即將展開的什麼談判中。而且,不久前他們還就如何大規模渡河作戰的問題,專門做過一個建議,上報了北方行營。當然,這份報告是林海豐在來的路上才收到的,沒有來得及看。就是看了,他今天也要這麼說。無論如何,一塊好鋼,總是要經過無數次的鍛打才能成就的。
此時的陳玉成自然明白,“殿下”之所以在公開場合沒有表示對自己的不滿,那是爲了保全自己在部屬面前的尊嚴。“殿下”對自己,更多的是像一個嚴厲的長兄,不希望自己有哪怕是半點兒的差錯出現。
“當然了,不喫一塹,不長一智。可也不能忘記,有的時候只需要一個小小的失誤,那就永遠沒有第二回了。一個人想死很容易,不管是英雄地死,還是像曹克忠、沈葆幀他們那樣噁心地去死。難的是如何只叫你的敵人死,而我們自己活着,還要好好地活着。”林海豐嘆了口氣,愛惜地看着陳玉成,“相信人是對的,遵守承諾更沒錯,問題是要如何相信,如何做承諾。一個人胸懷坦蕩是好事,可現在畢竟是在戰場,兵不厭詐,這可是兵法說的啊。在這一點上,你就不如李侍賢。”
陳玉成不好意思地咧咧嘴,笑了。
“還笑?”林海豐輕哼了一聲,轉了個話頭。“給紅一軍的供應跟上去了嗎?”
“恩,”陳玉成點點頭,“包括紅十軍那裏,我們估計兩邊兒都是可能會有大批逃難出來的百姓,所以除去行營調撥的物資、糧草之外,又從這裏特意抽掉了一部分,並分水旱兩路,組織、動員了大批百姓幫助運輸。”
“這樣很好。”林海豐總算笑了,“李開芳調行營主管後勤,有關解決膠東地方糧草的問題,行營馬上統一辦理,你們可以安心自己的事情。好了,你去吧,把濟南安排好,等候我們‘貴賓們’。”
“是!”陳玉成站起身,關切地望着林海豐,“殿下,您可要注意休息啊。”
“休息?有你隔三岔五地給我出難題,我休息得了嗎?”林海豐故意一瞪眼,隨即呵呵一笑,“沒事的,一個人抽點血出去不會有大妨礙的,我只是聽到你們這裏的事情後,趕路趕的急了些。”
陳玉成心裏一熱,給林海豐敬了個禮,轉身出了門。剛來到院子裏,就看到迎面被帶來的那位出了名的“沈夫人”。他回頭看看林海豐的房間,又瞅瞅這個依然還是那麼一副無所畏懼神色的女子,皺起眉頭問跟在後面的士兵,“是殿下要見她?”
“是。”
陳玉成哼了一聲,心裏嘆了口氣。
沈夫人被帶進了客廳,隨後接着進來的,還有左宗棠。
柳湘荷給沈夫人、左宗棠斟上茶水,靜靜地坐在一個角落,上下審視着這個看上去很是硬氣,似乎是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的,現在全城上下幾乎就沒有不知道得這個“不凡女子”。她感到不解,怎麼在她的身上,絲毫也看不出喪夫之痛,還有身陷囹圄的無奈?
沈夫人卻是淡淡地聽着左宗棠的介紹,在冷冷地瞟着面前這個一會兒被稱作是“殿下”,一會兒又被叫做“主人(主任)”的人。不管她甘心不甘心,她都必須得承認,面前這位儘管看上去似乎有些倦意,眉宇間卻是英氣十足的男子,比她的那個郎君要威武的多。
這使她不禁聯想起一開始對自己搞突然襲擊,粗暴地奪了自己手裏賴以自衛的剪刀的那個“小混蛋”,再到剛纔院子裏見到的那個衝自己直皺眉的“小東西”,尤其英俊,怎麼看也不像是凶神惡煞的土匪,殺人不眨眼的猛獸。她真奇了怪了,這些人要是讀書求上進,躋身朝堂之上,爲國家一展宏圖,該有多好。可怎麼就偏偏像是被灌了湯,竟然甘心走上犯上作亂這條不歸路?
“林小姐,還好吧?”林海豐拿起菸斗,想了想,又放下了,看看這位沒有任何表示的沈夫人,一笑,“監獄裏儘管沒有人身自由,可在其它的方面應該還是不錯的,也不會遭受什麼委屈,當然,至於喫的方面嘛,自然是要比自己家裏差很多,畢竟不能隨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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