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懸刀吳關(其之二)

作者:果殼裏的大傑子
“小老闆”凌泰民奔得疲累,眼見自己已開始登上知風山山陽坡道,才終於肯放慢腳步。

  他可以慢,但是唯獨不能停,吳關鎮染坊突現強敵秦雋仍陷在那裏。

  爲什麼沒有向更近的琅琊派求助?因爲凌泰民知道自己怯生難以剋制,到時候誤事說不清反誤秦雋性命。

  更何況秦雋聯合凌泰民、首陽山四人算是剛索要完琅琊派出血銀子就出事,凌泰民更不信以琅琊派新任掌門應之柔的個性會肯真心實意相幫。

  回到通明山莊,那裏有自己人。

  步,越停越沉重。

  心,越壓越慌亂。

  “小老闆”凌泰民不是第一次感到自己怯生性情誤事,可這次不同以往,“薛冶一脈”來得比之前任何敵人都不留情。

  好在凌泰民完全給自己心理壓得徹底止住腳步前,山上已有人下來。

  奔下來的四人自然是方纔在山崖上已經發現凌泰民身影的陳至、韋德、章凡白、凌有容。

  凌泰民知道這時候最簡單的話,是最節省時間的做法,趕緊強止住喘喊道:“秦、秦雋!!!琅琊派旁吳關鎮,有‘薛冶一脈’!”

  奔下山來的四人聽到這些,哪裏猜不出發生變故?

  四人的反應卻是並不相同。

  凌有容忙道:“泰民,你平安就好了,事情重大,快去先跟莊主說明!!”

  章凡白心想“薛冶一脈”暗藏高手,且不說那可能仍在的“浪風範客”,光是事後聽到的南信鄉、“孤光一點熒”表現只怕都是自己不見得必勝。

  除了嫡系不傳祕劍“寒星一點”、單主事處得來的“落湖沉心”外,他仍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祕密,絕不願意在不得不離開通明山莊前曝光。

  陳至慌忙之下直接奔出,他心一整個亂掉,計劃和秦雋兩邊麻煩同時涌上心頭,如不盡快趕到現場不可壓制。

  韋德則不忘開口:“‘小老闆’!你沒說具體地方!!”

  凌泰民恍然大悟,向陳至喊道:“陳至!!鎮西染坊巷尾染坊!!!”

  韋德狠狠道:“你把自己人丟給敵人,等回來再跟你算賬!!!章凡白,護他回山莊!”

  章凡白如蒙大赦,立即點頭道:“好,方纔我堅持不穩定煉途境界此刻已成消耗,安置小五爺並休息後我會去找你們!!”

  韋德也趕緊趕向陳至所去方向。

  凌有容等韋德跑出去幾步才咀嚼完韋德的話,向韋德遠去方向道:“韋德你瘋了?!你什麼身份,敢威脅泰民?!!”

  章凡白狠瞪凌有容一眼,道:“你莫在這個節骨眼上關心小事!!”

  說完,章凡白也扶着凌泰民趕緊往坡道上走。

  凌有容很少被章凡白惡語相向,一時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時眼睛已紅,只覺得委屈上心。

  轉念一想,這定又是那秦雋惹出來的禍事,凌有容下定決心即使秦雋平安回來,也要說動母親凌玉霞着莊主說秦雋惹禍之事。

  章凡白這次惡瞪她,其實多半還是怕她把事情鬧大,到時候自己沒法堅持留在山莊非要給遣去一會“薛冶一脈”強敵。

  陳至幾乎是直奔過去,盡力施展全身能爲,韋德追出靠後,心思一轉也不急着直追陳至,而是轉道跑向山腳粗工鑄場屯料之處。

  果然這處有繫着馬匹,當下韋德也不管規矩,直接解開一匹看上去還成的棕毛馬。

  夜間看守的民夫看到這人來解馬,這時天色又黑分辨不出是誰,大喝:“什麼人?!”

  他只聽見一聲:“威房韋德急事用馬!莫要屁話心情正差!!”

  韋德解繫馬後翻身上馬,雙腿一禁取下背上劍鞘權當代了馬鞭,見那民夫不肯買賬乾脆縱馬直接從民夫身邊闖過去,把民夫嚇得跌倒在一旁谷地。

  民夫驚魂未定,心裏已經有七分相信這確實是山莊威房的“鋒芒不讓”韋德。

  “鋒芒不讓”韋德誰的話都敢嗆回去,平時根本沒人敢輕易惹他。

  因爲韋德跟秦雋、陳至等人走得近,山莊頭兩年裏還有山莊弟子傳言他也給“試劍怪物”凌三爺親自調教武功。

  傳得過分的覺得韋德功夫進步甚快,怕是三爺凌絕連嫡系不傳祕劍“寒星一點”都傳了給他纔有這般進境。

  爲此,刑房爲證實謠言扣了韋德三天,這種事也犯不上用上刑求,大眼瞪小眼問了他三天,當時刑房的上下所有人都給韋德罵了個遍。

  查不出真憑實據就是理虧,任韋德罵,刑房的人也只好把難聽話吞進肚子裏去。

  誰知道韋德事後有空就去刑房弟子旁邊叫罵嗆聲,刑房弟子打又打不過,只好定下規矩集體三個月裏能躲韋德就躲韋德才讓此事消停。

  韋德何曾給“試劍怪物”凌絕指點過武功?當時其實也就是陳至、秦雋剛入山莊和韋德混得不錯,凌絕隨口一說惹出的亂子。

  凌絕雖然說了有空會指點韋德武功,可時候他閉關自己練自己的全放到腦後。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韋德正常步驟武功仍無明顯的進境,就聽到有人說“經過三爺指點也還是那樣底子差得可以”的說法。

  韋德當然一股倔勁上來,事後他在習練武功上用功何止十倍,居然漸漸追上了少年輩裏給奉爲不遜“試劍怪物”凌三爺的天才“玉蕭竹劍”章凡白。

  這股倔勁讓韋德突飛猛進,這突飛猛進反而惹出了閒話才讓刑房盯上韋德,韋德自己能理清這一層道理卻不能接受。

  連何火全都說,如果有一日韋德發現自己獨有煉途,怕就是“倔”途了。

  韋德不止倔強,還絕對相信自己。

  韋德相信自己結交的朋友就絕對值得結交,相信自己認定的事實就應該認定。

  所以當陳至聽完凌泰民說話,急着趕去現場之時,韋德認定陳至方寸已亂,自己的判斷此刻比陳至更加可靠。

  韋德這才先去粗工鑄場堆雜料處,幾乎是搶了一匹馬來。

  這馬腳力倒是真的不錯!

  韋德駕着這馬,一里多路就趕上前面陳至,喊道:“你暈了?!先去先遇敵人!!上馬,保存體力,幹得動架!!”

  陳至一路上想的除了秦雋安危,還有在琅琊派地盤內發現“薛冶一脈”的意義。

  頭腦正亂時韋德趕了上來,陳至也只有二話不說聽話上馬。

  陳至既然上馬,韋德駕馬只有讓它奔得更快,這說不定會累死這匹馬。

  不過死馬好過死人,韋德既然認定這個事實,絕不會對跨下有功之馬額外憐憫一分。

  趕到吳關鎮,還沒到染坊,發現吳關鎮街上火把成羣,照得整街明亮。

  直到看清是琅琊派的人在查街,陳至在韋德身後眉頭一皺,主要駕馬的韋德二話不說繼續縱馬在街上奔向鎮西。

  這兩人一馬當然引起街上查問的琅琊派注意,有人出面要攔,險些給韋德縱馬撞傷。

  兩人終於看到街尾的染坊。

  染坊裏面已經滿是琅琊派的人,兩人直闖向染坊,看到染坊門楣上懸着一條連着鋼刀的鎖鏈。

  韋德還要再闖,聽見陳至一句:“躲。”

  這句語氣不急,代表陳至理智已復,韋德剛想出口酸陳至一句遇事慌亂,又想他心緒不佳,開口改嗆琅琊派守着染坊查事的人。

  韋德大喝一聲:“媽的!琅琊派的廢物,看自己地盤沒什麼用,此刻裝模作樣礙事倒是有點陣勢!你們改成跑堂會的算了!!”

  琅琊派一名弟子大怒反問:“誰?!”

  他沒得到回答,得到一匹衝過來的馬,把他整個身子帶到。

  韋德和陳至在韋德開口之時已有默契,把馬繼續驅前,兩人趁着混亂從馬背一躍,已經到一旁街邊房檐之上。

  馬匹自衝進染坊門,混亂之際韋德和陳至一路沿着房檐奔過轉角,再從另一側躍下。

  初時還有在街上的琅琊派弟子跟着,幾起幾落又鑽巷轉角之後,視角畢竟有差總是躲的人更有利,兩人已經沒人跟上。

  甩掉兩人,韋德寧可壓低聲音也要嗆陳至一句了:“你倒是回神了,那現在你老哥呢?!”

  陳至沉聲道:“秦雋已不在染坊,我相信他只是給人擒住。”

  也對,如果事情仍在染坊,此刻琅琊派絕不會分人搜街。

  搜街就證明,起碼“薛冶一脈”已不在染坊。

  無論陳至還是韋德都相信秦雋運氣上佳,不至於死了。

  聽到陳至這麼作答,韋德也同時相信確實陳至已經徹底冷靜。

  韋德低聲問道:“現在怎麼辦?”

  陳至道:“靜一下,我想找出一個人。”

  說完,陳至找了處沒人會注意的較高茶樓,從旁樓悄悄攀上這樓的樓頂。

  這樓三層高,頂恰好能勉強望到染坊反對側外牆上沿。

  也能望到附近大部分琅琊派搜街之人的動向。

  陳至當然不知道,這傅陽茶樓恰好就是白天秦雋和“小老闆”凌泰民選擇“盤子”目標的地方。

  陳至選擇隱蔽位置,觀察搜街之人的走動,他暗暗發動煉覺一途“無微不至”初境威能,分析搜街之人的總體動向。

  陳至的目光落在一處,那人正好在是非坪上見過,乃是琅琊派前掌門那天帶去十一弟子之中一人。

  陳至向韋德示意,兩人悄悄靠近,直到那人孤身一人爲止。

  陳至、韋德先後摸到這人身後,陳至先抽背上通明山莊長劍,韋德照做。

  兩口劍同時搭上這名琅琊派弟子,久在劍鞘中保持冰冷的劍鋒把寒意傳到這人的脖子上,在稍顯悶熱的夏夜尤其顯得難以忽視。

  那琅琊派弟子不得不停下腳步,顫聲道:“何、何方好漢?我沒惹你們啊?”

  “小聲些,我先問你一件事。”

  開口問話的只能是陳至,一方面只有陳至此刻心中備好該問的問題,另一方面韋德和琅琊派不少“打交道”聲音在琅琊派重要弟子中應知盡知。

  陳至儘量讓自己聲音顯得冰冷,問道:“是不是通明山莊有個姓秦的,你們掌門讓給帶走了。”

  這純屬猜測,但既然猜中了,這人心想還有什麼要瞞着的,趕緊道:“對,對!還有首陽門一個姓明的和一個姓方的。”

  人沒事,陳至先安下一邊心來,再出口道:“好,那你傳一句話回貴派,不要回頭走到這巷子外,我們就不傷你性命。”

  琅琊派弟子心道我哪敢回頭,答道:“好,什麼話?”

  陳至沉聲道:“‘你家要失火了’,就這樣,你可以走了。”

  說完這句,陳至向韋德點頭,兩人撤劍。

  一如方纔棄馬後動作,幾繞之後,陳至、韋德找到僻靜地方交流。

  韋德問道:“你怎麼知道秦雋沒給‘薛冶一脈’帶走,而是在琅琊派手裏?”

  陳至的回答很簡單:“刀鎖,首陽門門人的刀鎖。

  無論刀鎖是由‘薛冶一脈’還是什麼人帶來,事後‘薛冶一脈’都沒理由把它懸上染坊門楣作這個姿態。”

  在路上雖然心思慌亂,陳至也早想到好幾種可能,其中一種可能就是琅琊派接下來的動作。

  琅琊派有心背靠“如意齋”,在“如意齋”派出“靜公子”相助山陰幫後,這層保障顯得不再十分牢靠。

  他們需要籌碼,讓“如意齋”的目光落向自己。

  很可能事發之後,琅琊派現掌門應之柔或者穩住“薛冶一脈”或者乾脆至少在表面上和“薛冶一脈”達成協議,以求日後將“薛冶一脈”出賣給“如意齋”換取重視。

  來到現場後,根據現場模樣,陳至認定“薛冶一脈”心繫“十三名鋒”,無論

  首陽門門人和秦雋都沒有能讓他們達到目的的價值。

  顯然“薛冶一脈”發難,目的只能是沒能擒住的“小老闆”凌泰民。

  再根據那刀鎖和搜街的故佈疑陣,陳至認定琅琊派是和“薛冶一脈”達成了協議。

  想必首陽門門人摻了一腳秦雋“牽盤子”,此刻首陽門門人和秦雋對“薛冶一脈”沒有作用對琅琊派卻有新怨和對通明山莊、首陽門兩派討價還價的實際作用。

  陳至決定設法同時營救秦雋和首陽門門人,琅琊派現無前掌門汪公徵這等高手,剩下的人說不定自己和韋德的武力就已夠用。

  琅琊派的希望是裝模作樣故佈疑陣,在一兩日後以主動態勢等首陽門、通明山莊來談。

  這一天之內他們準備也不周全,甚至只要溫和的做法,興許就能達成目的。

  可這個前提是,琅琊派暗釦的人質不包含秦雋。

  現在,陳至要如同威脅一般,讓琅琊派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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