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造化陰陽
“而這陰陽之中,有無窮變化,乃合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之理。”
“或長於殺伐,或精於補拙,或育養靈神,或造化無邊……”
安靜的經庫中,燭燈燈芯發出了噼啪的聲響。
四周的一排排直插頂部的書架裏,擺滿了金紙、古籍、玉簡,以及諸多傳承寶物。
光頭女修姜宜盤膝懸在蒲團上方,聲音空寂,猶如法鈴搖動,手磬迴響。
對面,王魃、龐休與其成三角而坐,同樣盤膝懸浮於空中。
對於姜宜的話,龐休閉口不言。
王魃則是若有所思,出聲道:
“敢問姜前輩,我若想要修成陰陽之道中涉及造化的部份,不知可有辦法?”
姜宜面目平靜,手中捏着珠串,回道:
“道法本無偏頗,修行全在個人,你能煉出什麼來,全看你自己,‘造化’,乃是陰陽之中,最爲博大精深之旨,難學更難成,且還需要一些外物輔佐,說實話,我不清楚你要做什麼,但我和龐休的想法一樣,並不建議你修行此道……”
“當然,你若仍要堅持,那也由得你。”
“只是要提醒你一句,我修持的並非是陰陽之道,只是見過宗內有前輩修行過,而陰陽中的造化一途,更是僅只略知一二,所以我無法點透其中至理,也僅能給你一些外在的小小幫助。”
“外物?”
王魃微有些意外。
至於對方並非修持陰陽之道,這點他倒是已經從龐長老那邊知道了。
但影響不大,畢竟對方曾是煉虛層次的修士,且在雲天界中,接觸過更爲高深的修行之理,高屋建瓴之下,即便沒有修行過陰陽之道,也能給他非同一般的幫助。
說得不好聽些,除了這位姜前輩外,放眼整個小倉界,恐怕也沒有更厲害的人能夠指點他了。
“外物,便是那陰陽之道最初的引子,就如有了那一點火星才能點燃薪柴,此物眼下倒是容易解決,如今,就看你自己能不能將這薪柴抱來。”
姜宜倒也不吝指點。
“薪柴……”
王魃不由得眉頭微皺。
他若是能找來這些‘薪柴’,那就不需要來這裏求教了。
而這個時候,更瞭解王魃情況的龐休忽地出聲道:
“經庫之內,有歷代修行合歡峯道法的祖師留有修行筆記,你可以看看這些筆記,對照你修行中的經歷,再與自身所願相結合,細細體悟,說不定能悟出什麼來。”
“筆記?”
王魃聞言心中一動。
姜宜稍稍停頓,隨即也點點頭:
“也算是個辦法吧,龐休,你可以將涉及到陰陽變化的,全都找給他。”
龐休一愣。
“全部?”
他欲言又止,只是看了眼對方後,還是微一招手。
經庫內,頓時便有無數書頁翻動,玉簡流光。
隨後一張張金紙、玉簡、古籍、傳承寶物,便從四面八方飛赴而來,落在了龐休四周,繞着他旋轉。
神念微微一掃,輕輕頷首,隨後意念微動,這些圍繞着他旋轉的傳承之物,便如乳燕投林一般,落入了王魃的懷中。
王魃目光輕輕一掃。
《金液兩合法》、《天地造變經》、《乾坤返還法修行紀要——合歡峯第四代峯主水姑著》、《乾坤紀要——第六代……》、《陰陽表本真解》、《觀日月淺論陰陽正反之變》、《陰陽衍化合和妙旨》、《陰陽與人》、《陰陽與靈植、靈獸》、《陰陽逆反大陣佈置》、《純陽道法》……
功法、術法、修行筆記、陣法、御獸……
宗內積累了數萬年,所有涉及到陰陽的書籍,此刻盡數都擺在了王魃的面前。
“這些,以你如今的境界,通讀一遍想必也要不了多久,取其中之精華,多多體悟,若能領悟其中之理,自覺可成,便可再來找我。”
“還是要提醒你一句,若是鑽研過十年仍一無所獲,那便無需再多想,你應是不適合此道。”
姜宜淡然道。
說罷,她的身體便悄然消失在了王魃的視線中。
“十年?”
王魃微微皺眉,隨即看向龐休。
見王魃朝自己看來,龐休解釋道:
“姜前輩忙於通讀經庫內的所有道藏……這些書你可以帶回去,也可以就在這裏看,看完送回原位就好。”
王魃想了下,點頭道:
“我就在這裏看吧。”
珠子祕境中的靈獸們,他都已經篩查了一遍,也都各自安排配對,短時間內也看不出更多的變化,而屈神通也一直沒有安排他事情,他這個副宗主,一時間簡直比五行司下面的部長都要閒。
與其外出,倒不如就在這經庫內靜下心,認真修行、研究。
龐休點點頭,隨即也消失不見。
“龐長老修煉的地仙之道,也是奇妙,竟能不受天地限制隨意出現在外界,可惜無法離開此地。”
王魃心中微有些遺憾。
天地所限,即便是五階法寶出手,也同樣受限制,唯一的好處,便是隻要不出手,便不會引來天地的打擊。
所以若是龐休可以隨意外出走動,整個小倉界,恐怕都要改姓萬象了。
“不過這姜前輩,她轉生來此,便是爲了助小倉界這一支傳承遷往雲天界,如今遷徙已經無法繼續,怎麼感覺她似乎一點也不着急?還是說,她另有辦法,可以離開此界?”
王魃心中泛起陣陣疑惑。
但對方身份實在太過特殊,對方不主動提及,他們這麼問,倒像是不相信對方,反而容易生出齟齬。
他和屈神通也暗中商量過此事,屈神通也旁敲側擊,探過對方口風,但最終還是不了了之。
只能等對方自己什麼時候想說,再趁機追問了。
察覺到自己心緒的波瀾,王魃一一收斂,隨即便將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這些涉及到陰陽的書籍上,一邊看,一邊與自己之前所學的《乾坤返還法》,相互對照。
由於有壽元消耗的能力在,他每看完一本,便幾乎將其理解了大半。
一些無法消耗壽元的,他也能憑藉自己多年修行各類功法所帶來的經驗,一一領會。
時間,便這樣一點點消逝……
與此同時。
錯綜複雜的經庫內,一座黑色書架前。
光頭女修姜宜懸浮着身體,手中捧着一冊特殊材質的斑駁古籍,輕輕翻動。
古籍之上,文字古拙久遠,帶着一絲遠古蒼莽氣息,每一個字,似乎都有無窮意蘊。
是以她看得很仔細,很認真,每一個字都似乎斟酌、品味許久。
一道半黑半白的年輕修士身影,悄然凝聚在她的面前。
正是經庫鎮守龐休。
他看向姜宜,微微皺眉,有些不解道:
“前輩明明可以直接點化王師侄《乾坤返還法》中的要旨,爲何卻要讓他自己看那些冗雜的東西?”
姜宜翻書的手微微一頓,隨後擡頭看向龐休,平靜回覆道:
“不如此,他如何能破去幻想?”
“以他兩百年不到,便能將萬法之道修行至元嬰的天賦,可謂卓絕,又何必將剩下來的時光,窮耗在陰陽大道這等無有止境又艱難晦澀的路上?”
“即便他僥倖領悟了陰陽之道,漫漫長路,便是渡劫修士也不敢說自己能夠窮盡陰陽至理,他若是將心血耗在上面,徒然浪費了他的天賦。”
“倒不如專心於萬法之道,專心於培育靈獸,將這一脈傳承流傳下去,說不定此界的萬象宗,能等來重淵祖師功參造化,遨遊第三界海的那一日。”
龐休聞言不由得面露錯愕,但隨即眉頭皺得更深:
“要等祖師前來,那還得要多久纔行,何不直接告訴他?省得他白白浪費十年時光。”
姜宜微微沉默,隨後出聲道:
“少則萬載,多則兩三萬年,又或者……”
又或者永遠也沒有那一日。
這些事,誰又能說得準呢?
“至於告訴他,這等俊逸之才,便是在雲天界內也算得上是一等人物,多少年才一出,道心堅定更甚金石,又豈會因爲你我三言兩語,便放棄自己的想法?十年時間,於元嬰修士,不過白駒過隙,若是花費十年能讓其放棄不切實際的想法,很值了,不是嗎?”
姜宜的話客觀而有理,以至於龐休一時間竟是無言以對。
見龐休被自己說動,姜宜並無半點喜悅之情,心中只有一絲遺憾:
“可惜了,這等人物,若是生在雲天界,縱然悟不透陰陽之道,但換個方向,卻也前程無量,煉虛、合體,只怕都伸手可得,渡劫之境,也未必沒有希望,可惜了。”
只是時也命也,人之際遇本便如此。
就如那韓魘子和皇極洲老祖葉蒼天,誰不是天驕絕世、人中龍鳳、一時之選?
然而困頓於環境,終究不得超脫。
這位宗門的副宗主雖然天賦卓絕,但和這些人比起來,卻還是差了不少。
龐休也不禁默然,同樣想到了這些。
沉默了一會,隨後聲音低沉,換了一個話題:
“那前輩打算什麼時候沉眠?”
姜宜掃了眼經庫裏的一排排書架,沉吟了一會:
“照這個速度,若要將整個經庫內所有東西都記住、悟透,只怕少說也還需要個七八百年,甚至更久……不過我會在壽元結束之前,儘量早些入眠。”
說着,她看了眼龐休:
“到了那時,你我再見面,只怕多半已經是數千年,乃至數萬年之後了……不過除了你,只怕這裏也再沒有熟人了。”
這也是爲何她獨獨與龐休說那麼多的原因。
壽元的尺度不同,決定了彼此交流的必要性。
龐休沒有出聲。
修行了地仙之道後,儘管無法離開此地,儘管修爲的提升艱難緩慢無比,但他的壽元也如漁陽祖師、青冥祖師它們一般,可以在此界中苟活很久。
但這不是他想要的。
他只想爲宗門做點什麼。
“你也不要想着將自己的陰陽之道傳給那位副宗主,沒有意義的,這麼做只會影響他的修行,也達不到他想要悟出造化的目標。”
姜宜忽然道。
被對方道明瞭自己的想法,龐休一滯,隨即也只能長長吐出了一口氣,嘆道:
“我明白了,他若是悟不出,我也絕不指點,但……”
龐休微微擡頭,看着姜宜的雙眸:
“他若是悟出了呢?”
面對龐休的提問,姜宜輕聲一笑:
“十年時間……你當初悟出陰陽之道中的殺伐之意,花了多久?”
“至少也要個百八十年吧?”
龐休微微避開了姜宜的目光,低聲道:
“我……花了近三百年。”
姜宜面色自然:
“這便是無人指點,自行摸索的結果。”
龐休搖頭道:
“他不同,他之前便已經修行了合歡峯的功法,之前我也曾指點過一些,還是有基礎的,應該要不了那麼久。”
姜宜乾脆道:
“即便有基礎,十年也絕無可能……好吧,他若是真的能成,我也不會食言,我會助他修出陰陽二氣。”
“但你我都很清楚,十年時間想要悟出陰陽之道,哪怕只是入門,也根本沒有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