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響尾蛇
拉斐爾翹起二郎腿，舉手投足間盡是上位者的睥睨姿態。
“在亂序文明，它被稱爲長江，但很可惜，原因不明的地殼變動阻斷了上游，那條河也從地圖上消失了。”
他說着，目光落在賽琳娜的身體上，帶着些許審判的意味。
“如果長江沒有消失的話，我就可以讓工程義體人在那裏建設水電站，說不定可以一改人類被動的局勢……嘖嘖，可惜了。”
嬌俏的小拇指劃過半空，讓賽琳娜忍不住皺起眉。
拉斐爾可能真的認爲，他能辦到這件事。
無端的，賽琳娜開始懷念起當女僕的日子，至少在那時，沒有人把她當做“人”，她也就不許和這樣自大且愚蠢的傢伙對話了。
“但我的豐功偉業不可能就此作罷，我生來就是要做英雄的人。”拉斐爾揚起下巴，稍微擡高手臂，隨後居高臨下地伸出手，“賽琳娜伯爵，只要你願意和我合作，我們就一定能完成一番大事業！”
“合作？”賽琳娜敷衍地笑着，疑惑地問道，“我們有什麼可以合作的項目嗎？”
因爲預計到拉斐爾可能會有什麼不得了的計劃，所以賽琳娜偷偷打開了通信頻道，以便在遠處的阿瑞爾能夠聽到他們的對話。
頻道中傳來沙沙的雜音，也許和空氣中的依莫忒能源波動有關，但總體還是能聽清楚的。
“當然了！”拉斐爾攤開手，高傲地說道，“邁爾斯伯爵是你的人吧？他守在亞洲地表基地的北疆，穿過東側的荒漠後就是我的領土——這兩片疆域攔住了所有可能進犯基地的地趨種，如果我們能聯合起來，控制這條邊界線，就能要挾莫妮可交出公爵的權限了。”
賽琳娜驟起眉，沉聲說道：“未必吧……誰又能保證，地趨種不會從基地地下鑽出來呢？”
“不會！”拉斐爾眉飛色舞，恨不得趕緊把自己知道的情報悉數報告給對方，“餘燼文明結束以後，人類就想要消滅所有地趨種，可在幾乎傾盡所有資源後，所消滅掉的地趨種也只不過幾塊幾百萬平方公里——而這兒的地表基地，就是其中之一。”
賽琳娜恍然大悟，心想怪不得之前哈里斯從不擔心地趨種會從領土內鑽出來呢，原來是都已經消滅乾淨了。
不過……這麼說來，歧途文明前葉的人類發現憑藉當時的武裝無法打敗地趨種後，才選擇轉移到月球的吧？
“繼續問，他敢這麼說，就說明他有能殺死地趨種的武器。”阿瑞爾的聲音從頻道中傳來，還夾雜着呼呼風聲。
看樣子，阿瑞爾正在用推進器飛馳向她的位置。
賽琳娜清了清嗓子，照着阿瑞爾的意思說道：“拉斐爾侯爵真是聰明過人……不過，您有信心這麼要挾，是因爲您有什麼消滅地趨種的祕密武器嗎？”
“纔沒有那種東西哈哈哈！”
出乎意料的，拉斐爾笑着擺擺手，臉上滿是輕蔑。
“要是莫妮可不答應，大不了就魚死網破！無非是死一些卑賤的平民而已，哪怕是我莊園中的傭人和女僕，死多少也不可惜——他們和畜生又沒有區別哈哈哈！”
拉斐爾誇張地笑着，人命在他口中卑賤如泥土……
不，在他看來，除了貴族之外的平民，根本算不上“人”。
賽琳娜無比確信自己聽到了阿瑞爾的咂舌聲，彷彿是響尾蛇晃動了尾巴——
拉斐爾死定了。
這是賽琳娜唯一能確信的。
拉斐爾固然狂傲，但這並不足以激怒阿瑞爾的先生——但他居然說所有傭人和女僕連畜生都不如……
妮絲就死在阿瑞爾面前，他絕無法認同這樣的說法。
在阿瑞爾心目中的死亡名單上，拉斐爾的名字蠻橫地插入到第一排，把“馬紹”、“江三”和“刀疤劉”這三個名字擠了下去。
“如何？賽琳娜小姐？”
拉斐爾渾然不知，甚至還把手放在了賽琳娜光潔的膝蓋上，輕輕摩挲。
“如果我成爲了公爵，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他陰笑着，把所有計劃和情緒都擺在了檯面上——
賽琳娜明白了，拉斐爾之所以一直等她從九龍閣回來，就是爲了這件事。
“告訴他，你很感興趣，會認真考慮的。”阿瑞爾陰冷的聲音忽然傳來。
賽琳娜感受到了話語中的壓迫感，忍不住一顫，趕忙說道：“阿瑞……呃，我、我認爲您的計劃真是棒極了，但我沒法立刻做決定，需要認真考慮一下。”
拉斐爾似乎只聽到了前半句話，高興地捏了捏賽琳娜的小腿：“很高興你能這麼說，那等我登上公爵之位後，可以考慮一下讓你當公爵夫人。”
賽琳娜尷尬地笑笑，拼命地抑制住拔槍的衝動。
馬車一路向南，速度極快，在顛簸中橫穿了大半個東南亞，也只是用了不到三十六個小時。
雖然用無人戰鬥機會更快一些，但身爲侯爵，用那樣的交通工具，總會讓人覺得……
不像是來開會的，倒像是來玩閃擊波蘭的戲碼的。
進入公爵領土內最中心的城市，眼前的風景立刻變了樣。
建築不再歪歪扭扭的，而是構建得相當嚴謹。
高樓大廈平地起，合金牆壁泛着冷冰冰的金屬光澤，並沒有和九龍閣的建築牆壁一樣投送廣告。
這裏很少會看到工程義體人，大多數人都穿得有模有樣，路邊甚至還有一些小喫店，看起來相當繁榮。
演算型義體的優勢被髮揮到極致，一行行數據呈現在賽琳娜腦中，讓她大概瞭解了這裏的情況。
根據同位素跟蹤，這座城市已經有超過兩百年的歷史了，無論是城市風貌還是建築風格，都相當考究，和其他的地表城市完全不同。
瀝青路面在高樓之間延伸穿梭，路邊甚至還有筆直的路燈和整潔的垃圾桶。
路人們說說笑笑着走過，一副欣欣向榮的美好場景。
這是……地表嗎？
“嘖。”拉斐爾不悅地咂舌，沉聲說道，“這是奧林波斯在地表上建設的第一批宜居城市，後來被宇宙魔方奪走了管轄區，現在居然歸莫妮可那個廢物了，真可惜。”
賽琳娜一怔——
地表基地……一開始奧林波斯建立的？
可爲什麼會被宇宙魔方奪走管轄權？
…………
“公爵大人。”
寬大的房門被女僕推開，女僕站在門口，完全不敢越過門檻半步。
她的雙腿在微微顫抖着，目光怯生生地落在窗邊那張溫柔的笑臉上：“公爵大人，賽琳娜侯爵和拉斐爾侯爵到了。”
褐色的捲髮很是蓬鬆，自然地垂落在肩頭那吹彈可破的肌膚上。
少女微笑着點點頭，那雙宛若青草般充滿活力的綠色眸子落在後院的噴泉上，美麗，而空洞。
女僕輕輕地關上門，迅速離開了。
腳步聲逐漸消失，少女的笑容也變得愈發僵硬起來。
她低下頭，那張如瓷娃娃般的可愛小臉忽然被無聊和落寞覆蓋，前一秒還充滿活力的眸子，此刻卻像是一潭散發着腐臭的死水。
無趣。
無趣。
無趣。
唯一有趣的，似乎只剩下手中的小茶杯。
這盞茶杯是父親的遺物，據說是進化者文明的文物，是很名貴的青花瓷。
而這，也是父親留下的最後一件工藝品了。
素白的小手捧起茶杯，送到窗外，忽然，雙掌打開。
漂亮的茶盞在地面上摔得粉碎，價值幾千萬通用幣的藝術品，就這樣化成了一地碎片。
而莫妮可最後覺得有趣的事情，也就這樣結束了。
無趣。
她倚靠在窗邊，失落地凝視着滿是各種工藝品碎片的庭院——
究竟還有什麼，是她也不捨得毀掉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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