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波呂斐摩斯（一）
再次醒來，是被張子鳴喚醒的。
“阿瑞爾……阿瑞爾！你還活着嗎？”
有力的手掌接連不斷地拍擊在阿瑞爾的胸口，合金每次撞擊，都會把一些白色的鈀血液，從他腹部的貫穿傷中擠出來一些。
“咳咳……”阿瑞爾艱難地睜開眼睛，沒好氣地拉住他的手腕，“你再這樣拍下去，我就活不了了……賽琳娜。”
“你的小女朋友不在哦。”
童花見探出頭，在熱感視野中，她的臉變成藍色，有點像阿凡達。
“不過有我這個九龍閣山海關校花在，肯定不會讓你無聊噠！”
“那真是謝謝您這朵嬌花了。”
阿瑞爾費力地站起身，啓動了義體的自動修復程序。
眼前的空間算不上寬敞，四周矗立着泛着綠光的“牆壁”……
“關了熱感視野吧，能看清。”張子鳴提醒道。
阿瑞爾皺眉，關閉熱感後，便被震驚得一愣——
四周矗立的，並非牆壁，而是由無數藤蔓組成的高牆！
深綠色的藤蔓像是冬眠抱團的長蛇，纏繞在一起，足有二十米米高，把所處的空間切割開來。
藤蔓彼此交疊，皎潔的月光從縫隙中流淌而下，讓視野不再那麼昏暗。
空氣有些潮溼，但很清新，夾雜着植株特有的香氣。
這裏就像是蜘蛛的巢穴，這些藤蔓就是被風攪亂的蛛網，把整片天空包裹住。
阿瑞爾覺得自己像是變成了螞蟻大小，此刻正迷失在樹根縱橫的雨林之中……
“根據推算，我們現在在海平面下925米的地方。”童花見坐在藤蔓上，像是叢林中的精靈，“而這片森林王國坐落於餘燼文明的一個植物公園裏，佔地面積三十多公頃，被環形山包圍，山高1200米。”
阿瑞爾驚愕地看過去：“你怎麼知道的？”
童花見俏皮地吐了吐舌頭，指向附近一塊夾雜在藤蔓之中的灰色“碎石”。
那是一塊碩大的合金，大概有兩米高，表面遍佈鏽跡，但還是能依稀辨清上面的文字。
上面記載着童花見所說的信息，在斜下方還標註出公共廁所和桑槐園林的位置。
這是……餘燼文明的遺蹟？
阿瑞爾深吸一口氣，後怕地說道：“還好這些藤蔓不會動……不然我們死定了。”
“說不定哦。”童花見站起身，用小刀在藤蔓上劃開一道口子，很快便流淌出乳白色的汁液來，“裏面有高密度的臨輻射病毒，還有揮發性物質……”
“那你把它破開幹什麼！”張子鳴惱火地叫道。
童花見擺擺手，壞笑道：“怕什麼，反正我是演算型義體~”
“抱歉，我現在不想聽你們鬥嘴。”阿瑞爾皺起眉，試着在公共頻道聯繫上其他人。
可很快，他就發現通信頻道只能收到雜音。
“強幹擾信號。”張子鳴板起臉，他同樣意識到事態的嚴峻，“沒法追蹤到從哪裏來的，但……毫無疑問，我們被分散開了。”
“見鬼……”阿瑞爾啐了一口，隨後牟足力氣，扯着嗓子大喊起來，“賽琳娜！聽得到嗎！賽琳娜！”
一口氣叫喊了三四分鐘，反正義體不需要換氣，就這樣叫嚷半天，也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等他放棄之後，童花見才氣定神閒地嘆了口氣。
“我們的聲音都是電磁信號，會被幹擾信號稀釋的，最多隻能傳出去幾百米。要是換成幾百年前的義體，說不定還有聲帶結構。”
“你爲什麼不早點說……”阿瑞爾滿臉黑線，他實在被折磨得有些惱怒了。
童花見雙手背在身後，晃悠着腦袋笑道：“我這不是讓你釋放一下嘛~別擔心啦，在掉下去之前他們幾個人離得很近，在孫朔身邊很安全的。”
“那個白癡？”阿瑞爾冷笑一聲，掏出了隨身攜帶的匕首，切斷擋在前方的藤蔓，向桑槐園林的方向走去，“我可不覺得他是什麼可以信賴的傢伙。”
張子鳴苦笑道：“他的確看起來不太聰明，但……單就戰鬥力而言，你完全可以信任他。在沒有任何限定條件下，或許連我都打不過他。”
“這麼強？”阿瑞爾不可置信地回過頭，“他的序力是什麼？”
“序力編號379，【蜚】，會影響因果律，讓身周的環境變得對他有利。”張子鳴說着，不免又露出一個苦笑，“不過通常的表現形式，是會讓其他人的處境變得非常危險。”
阿瑞爾的眸子裏突然迸出兩團火光，他恨不得把張子鳴的腦袋擰下來，看看裏面裝的到底是水還是漿糊！
“這種序力，憑什麼能讓我安心下來？”阿瑞爾氣得牙關直顫，“如果賽琳娜因爲這個序力發生了什麼意外，我發誓，我會把他的腦袋擰下來當馬桶的！”
“別生氣嘛！”張子鳴趕忙訕笑道，“所以他作戰總是一個人上，不會傷害到其他人的。”
“但願如此。”
阿瑞爾的眼角耷拉下來，陰陰地瞥了他一眼，不再言語了。
情報，情報，情報。
現在最緊缺的還是情報。
地下爲什麼會有植物？
餘燼文明這麼多城市，爲什麼只有這裏保存了下來？
躲在暗處的降序者是誰？
降序者爲什麼會知道“fk012”這個編號？
顧自正是不是知道些什麼，才讓他到這裏來的？
誰屏蔽了信號？
這些疑問交纏在一起，像是融化的石灰，把理智封堵。
“嘖……”阿瑞爾停下腳步，擡頭看向瀉下來的月光，“我爬上去看看。”
“會不會有危險啊？”張子鳴問道。
阿瑞爾嘴脣緊抿，在他看來，和賽琳娜失去聯繫纔是最大的危險。
這些藤蔓很粗大，所以承重力也很強，彼此交錯的結構也很方便攀爬。
沒多久，阿瑞爾就順着藤蔓爬到了頂端，他擡起頭，看向頭頂的“洞口”。
果然，這是片很大的空間，水平方向上，視野的盡頭是無止境般的黑暗。
向上看去，能看到千米之外的峭壁，在大得誇張的範圍上合攏，像是一隻大碗，把整個植物公園盛在裏面。
從這裏能看到天空，浩瀚的星海被圍攏的山崖圈住，讓阿瑞爾感覺自己像是水井底部的那隻青蛙。
峭壁，環形山，藤蔓……
阿瑞爾忽然覺得腦袋隱隱作痛，某些被封存在角落的東西蠢蠢欲動——
“小心！”
突然，童花見的驚呼聲從下方傳來，阿瑞爾猛地擡起頭，便看到了撲面而來的一道“黑色閃電”！
他本能地跳下去，依靠交錯的藤蔓躲開突如其來的攻擊。
那根突然出現的藤蔓彷彿捕獵的巨蛇，在接連撞斷好幾簇藤蔓後，便消失在令人眼花繚亂的藤蔓森林中，完美地融入其中。
在這麼多的藤蔓中，有能夠移動的！
阿瑞爾慌張地跳在地面上，警惕地看向四周：“麻煩了……能鎖定它的位置嗎？”
“能！前提是有局域終端提供高計算力。”童花見大聲說道，“但很可惜，和終端的連接被阻斷了。”
“感謝你毫無意義的回答！”
阿瑞爾握緊匕首，斬開面前的藤蔓，迅速往前進發。
“到最中心去，賽琳娜他們一定也會到那裏去的。”
“爲、爲什麼？”張子鳴呆呆地問道。
阿瑞爾沒有回答，因爲就算是白癡孫朔也不會問這個問題。
爲什麼？
在一個完全不熟悉的環境中，要說最具代表性的地方，那肯定是最中心啊！
藤蔓皮彼此摩擦，發出沙沙的悶響，像是蟒蛇吐出蛇信的聲響。
細微的聲響總是在附近響起，卻始終無法鎖定具體的位置。
恐懼在腦中悄然醞釀，在這片藤蔓王國中，他們毫無疑問就是被頂級掠食者盯上的獵物……
更要命的是，他們甚至不知道獵手在哪兒，又有多少！
“啊！”
一聲呼喚忽然從不遠處傳來，嚇得三個人一愣。
“那、那個！抱歉！打擾一下！”
聲音的主人似乎很緊張，說話都結結巴巴的，帶着少女特有的靦腆。
阿瑞爾疑惑地看過去，卻看到了一個半截身體被藤蔓卡住的女孩。
女孩穿着卡其色的羊毛衫，但左側肩膀處被勾破了，露出光潔的肩頭。而在她的胸口前，有着誇張的弧線隆起，這是那東西讓她卡在了藤蔓間隙。
黑色的短髮順着臉頰落下，剛好沒有遮擋紅色平光鏡後的眼眸。
夏瑩害羞地笑笑，伸長了胳膊，指了指遠處的長刀。
“不好意思，可、可以幫我撿一下嗎？”
她紅着臉笑道，身邊卻躺着無數被斬斷的藤蔓，白色的汁液淌在地面上，被還在抽搐的藤蔓攪亂——
又是一個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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