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山海（三）
當地居民口中，總會出現諸如“您到哪兒去”“到個錘子去”此類的調侃對話，讓平日裏的生活增添不少樂趣。
但這條路並沒有像大家口中的那樣親民，相反，錘子路的盡頭，是整個月球上最大的拍賣場。
正因爲是“一錘定音”，所以才被大家叫做“錘子路”。
錘子路緊鄰長城峽南側，隔牆看去便是寬敞的狹道。
阿瑞爾走在右邊，手中的手杖輕輕敲擊過地面，每發出一聲脆響，都會同時響起兩個腳步聲。
當然，阿瑞爾不會蹦着走，會有兩個腳步聲，當然是因爲他身後還跟着一個人。
他側過頭，眯起眼看向還在揉後頸的葉晞：“副會長大人該不會想跟我一起離開嘲風區吧？”
“你管我？”
葉晞杏目圓睜，分明是男人，可臉上滿是女孩子嬌嗔般的幽怨可愛。
不久之前，阿瑞爾和江三修復了他的義體，還和嘲風進行了簡單地交涉。
通緝令取消，交換條件是釋放葉晞，一切都談得很順利，更像是走流程。
可越是順利，阿瑞爾就越是覺得奇怪。
一想到有個人能通過伊頓終端觀察到自己的一舉一動，他就覺得不安。
就好像……目前爲止經歷的一切，都是李目空故意擺給他看的一樣。
越是這麼想，阿瑞爾就越是煩躁。
越是煩躁，語氣就越是不善：“我勸你早點回到會長身邊，我可不需要一個跟屁蟲。”
“你、你說誰是跟屁蟲！你……！”
葉晞一開始還氣勢十足，可說到一半，表情忽然一頓，語氣就弱下去了。
“隨便你怎麼說吧……你管我去哪兒！我散散步還不行？”
很奇怪的態度，像是在壓抑着怒火，努力讓自己不和別人起衝突一樣。
阿瑞爾眉頭緊皺，扶正了禮帽：“你是在監視我？”
“你……！”葉晞鼓起腮幫子，怒氣衝衝地瞪了他一眼，乾脆別過頭，“對！就是監視你！像你這麼危險的傢伙，我堂堂嘲風會副會長怎麼可能放任你一個人在九龍閣轉來轉去？”
阿瑞爾抿住嘴，雖然很有道理，但看葉晞的表情，大概率是在說謊……
這個傢伙，到底想幹什麼？
阿瑞爾翻了個白眼，剛想進入長城峽，就突然感受到一股異常的波動。
幾乎是出於本能，他立刻摘下了禮帽，後退幾步摟住葉晞的肩膀，順手把帽子扣在了他的腦袋上。
帽檐壓低，把葉晞的臉遮住，阿瑞爾也低下頭，嘴脣湊近葉晞的耳畔：“別動，有情況。”
“你……”
葉晞全身肌肉繃緊，不知所措地偷偷瞄了他一眼。
在外人看來，眼前兩人的動作，更像是小情侶的擁吻——
但也有些外人，根本沒心思去看這些。
葉晞一怔，忽然察覺到非常微弱的電磁信號，這團信號並非來自某個地方，而是空泛泛地從四面八方傳來。
這是擬態和屏蔽模因板塊，與周圍其他信號交互干擾後產生的微弱波動。
見鬼，好高的擬態程度，憑藉副會長權限的終端檢測，居然只能察覺到餘波。
可阿瑞爾沒有連接九龍閣的局域終端，他是怎麼察覺到的？
事實上，阿瑞爾本人也不太清楚。
自從植入【阿克斯】後，阿瑞爾對依莫忒能源波動就異常敏感，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像是人閉上眼也會知道自己的腳在哪兒一樣，他就是能感覺到，不需要什麼特別的原因。
在視線無法觸及的地方，肯定有什麼人穿行而過！
“需要爲您進行場景解析嗎？”終端系統的聲音再次傳來。
阿瑞爾輕輕咂舌，雖然很不想依靠這個該死的東西，但不得不承認，終端系統爲他帶來了很大的便利。
“找出那個人。”阿瑞爾沉聲道。
“是，很高興爲您服務。”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阿瑞爾感覺到這個終端的“語氣”高昂了一些，似乎很開心。
不，賽琳娜已經死了，這只是個該死的人工智能，一切情緒都是模擬出來的。
都是贗品。
視野顏色變化，像是加了層濾鏡，其他物體上的顏色飽和度降低，襯托出兩個隱約的人影。
“追蹤漫反射信號結果如您所見，已鎖定目標具體方位，是否進行精確分析？”
“不必了。”
阿瑞爾說着，鬆開了葉晞，緩步跟上去——
與其浪費時間分析，不然主動追上去一探究竟快一些。
“喂！那我到底還找不找了！”葉晞忽然惱火地說道。
阿瑞爾一愣，反應過來：“不，抱歉，剛纔不是在和你說話……不過，你居然真的會幫我？”
他低下頭，看向葉晞胸口前出現的小小屏幕，有些驚訝。
剛纔還說不能放任自己一個人到處轉，現在居然這麼聽話地伸出援手……真是個不坦誠的傢伙。
葉晞臉色一紅，關閉了屏幕：“我、我只是爲了維護嘲風區的治安，咳咳……算了，別管他了，我會讓下面的人追查的。”
“不，我要跟上去看看。”阿瑞爾把手杖方向一轉，對準了那人離去的方向，快步跟了上去。
這件事沒這麼簡單，在九龍閣開着擬態程度這麼高的模因板塊，一定是在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而附近值得潛入的地方只有一個——
整個月球最大的拍賣場，【金樞亭】。
“等等我！”
葉晞低叫一聲，不依不饒地跟了上去。
對方的反偵察意識似乎很強，沒走多久就停下來左右看看，還會繞遠路，唯恐被人發現蹤跡。
好在阿瑞爾的終端系統更勝一籌，早早規劃好路線，以便讓他躲避任何有可能發現他的視線。
終於，將近一個小時後，阿瑞爾纔跟到了金樞亭——
說是“亭”，但面前的建築和宮殿已經沒什麼大的差別了，目測足有五十層高。
在亂序文明，五十層高不算什麼，但這裏可是月球，被穹頂籠罩的月球基地，本來就有大片空餘的月海，相比於增加高度，增加佔地面積纔是最節約成本的做法。
沒有特殊情況，月球基地上基本不會修築太高的建築。
金樞亭亭如其名，碩大的牆體都是耀眼的金色，不知道是純金還是鍍金。
合金的牆體極力模擬出磚瓦的形態，更添幾分古色古香。
高聳的尖端之上，懸浮着一個光彩熠熠的六棱體，用以昭示此地的財富可被企及。
尖端的高塔之下，是被空間構造拆分成六塊的獨立拍賣場，向六個方向延伸而出。
每個拍賣場的側重點不同，但都集結了這個時代，人類所能覬覦的最爲殊勝尊貴之物。
這裏是通用幣的樞紐，也是人類文明結晶的樞紐，倘若不願動身也一覽人類文明，只需在金樞亭坐上一天，便可一飽眼福。
但若想從這些文明結晶中取走那麼一兩件……
那手裏沒個八九位數的通用幣，恐怕只能“飽飽眼福”了。
這些人果然是衝着這裏來的。
不過……這麼神神祕祕的，不像是買東西的。
要麼是搶東西的，要麼是賣東西的。
“進去了，走！”
阿瑞爾說着，就要走進去，可忽然覺得衣服一緊，轉頭髮現葉晞緊緊拉住他的手肘。
“從西邊進，有貴賓通道，能避開眼線。”葉晞說着，就走在了前頭，輕車熟路地走到了西側。
和引導員打招呼，出示vip身份證明，進入貴賓通道，乘坐電梯升入高塔，找到最佳的觀測地點，讓整個大廳一覽無遺——
熟練得讓阿瑞爾有些發愣。
“沒想到……副會長大人還有參加拍賣會的雅興。”阿瑞爾驚訝地說道。
這也太熟練了，這得來過多少次啊？
“別多想，我可和那些俗人不一樣，我來這兒都是爲了情報。”
葉晞撅起嘴，不悅地說道。
阿瑞爾沒有迴應，只是看向大廳——
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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