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被星空窺視之人（四）
大男孩恭謹地鞠躬致意，隨後揉了揉女孩的腦袋，不由得苦笑起來。
“真想看着你長大。”
“不要走！”
年幼的莫妮可·歐卡里緊緊抓住大男孩的手腕，卻被父親抱住腰肢，緩緩拉了回來。
伍德眉頭緊皺，擔憂地說道：“可你的行蹤不是已經被宇宙魔方發現了嗎……這麼做還有什麼意義？能讓【共鳴者計劃】停下來嗎？”
“不能，五年，十年，甚至一百年，這個計劃都不會輕易停下來吧……”
大男孩笑得很開朗，似乎即將赴死的並不是他。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晶體，輕輕放在女孩手心。
“莫妮可，這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它叫【阿克斯】，是能夠改變人類命運的鑰匙。我把它交給你，如果將來有一天，你認爲有人能代替我阻止一切，就把這個交給他吧。”
“不！不要！我不要你……”
“聽話。”大男孩蹲下身，細心地把莫妮可凌亂的頭髮理順，“記住我的面容，一定要記住。我是fk001，是扭曲軌道的先驅，我的後繼者會爲此付出一切——記住我的面容，莫妮可，一定要記住！”
…………
“噗通。”
大男孩跪倒在被藤蔓包圍的“小島”上，鈀血液浸染了土地，殘破的軀體即將失去生機。
“找到了……”
背後傳來沙啞的聲音，讓他轉過頭，露出傲慢的笑容。
“你在笑什麼？”
走來的男人因爲長期浸泡在水中，皮膚已經泛白了。
他搖搖頭，跌坐在地上：“沒什麼，只是發現……我也沒有成功。”
“什麼？”男人歪過頭，不明所以。
“降序者刻託。”
他閉上眼，讓身軀躺倒在藤蔓之上，硅單質翻涌而過，把【阿克斯】悄然藏在土壤之下。
“記住我的面容，一定要記住。我是fk002，是扭曲軌道的監察者，我的後繼者會爲此付出一切——記住我的面容，刻託，一定要記住！”
…………
那麼，在證明前十一條道路的盡頭都是泥潭之後，你又會爲我們帶來怎樣的答案呢？
硅單質呼嘯而過，彷彿掠空的長龍，把大片大片岩石撕碎，彼此聯接，猛然砸向坑底那個不成比例的人影。
詭譎的領域驟然擴散，物理規則被強行改寫，砸來的巨石被拋開，而在灰塵之中不斷閃爍的寒光，宛如跳竄的電流，猛擊在威廉身上。
硅單質組成利劍，每次和寒光碰撞，威廉都會損失一把劍。
短短數秒的交鋒，地面上就已滿是銀色的硅粉。
攀升的溫度讓硅迅速氧化，失去活力，得以不再被威廉控制。
兩人的衣服升騰起火舌來，數百度的高溫貼着他們的肌膚炙烤着，但兩個人都一聲不吭，在狂嘯的硅單質之海和火焰巨浪中，進行終幕的圓舞曲。
直徑十八公里的巨坑已經不足以成爲他們決戰的舞臺了，大地被撕開醜陋的傷疤，葉晞不得不拎着穆拉和芙蘭，掩護着向情詩撤向更遠的地方。
碰撞的巨響一刻也不曾停歇，試圖加入戰局的無人機也被巨石盡數撕裂。
可即便聲勢如此浩大，兩個人也都沒有受什麼傷。
阿瑞爾數次想用【六爻】定格威廉，但那會非常喫力，即便控制住了他，也無法再分心應對從四面八方襲來的硅。
降序者威廉對戰鬥似乎有着天生的才能，在他的運用之下，那些單純的無機物就像是擁有高等智慧的生物，容不得他露出半點破綻。
而威廉也想盡快找到阿瑞爾的破綻，以解決這場戰鬥，可【六爻】的權能太過強大，相比於上次，阿瑞爾不管是對對序力的掌控，還是對戰鬥的把控，都得到了質的提升。
勢均力敵。
極遠處，葉晞站在稍高的地勢上，通過衛星監控看向那逼近直徑三十公里的地區的地形不斷改變，驚愕得無法說出話來。
阿瑞爾和威廉的移動速度都極其之快，往往只能看到一團被衝擊波攪亂的灰塵，然後就發現大片大片的地面被撕破震碎。
見鬼，這就是降序者之間的戰鬥嗎……
真虧【四寸青】的夏瑩能在近戰上壓制威廉·配第啊……
“葉晞！”向情詩忽然驚叫一聲，然後指着自己面前的虛擬屏幕，滿臉驚恐。
葉晞看過去，這才發覺，兩人的戰鬥吸引來了數十頭地趨種。
那些猙獰的紅點在地圖上緩緩移動，步步逼近和邊境相距不遠的天坑。
這樣下去……就麻煩了。
如果阿瑞爾輸了，那亞洲地表基地要面對的，可就不只是威廉·配第了。
“阿瑞爾！”葉晞在通信頻道中大叫起來，“能聽到嗎！地趨種已經聚集過去了，立刻撤退！”
與此同時，阿瑞爾聽着由伊莉絲轉達的話，忽然笑了。
【六爻】再度啓用，把周遭的岩石碾碎成粉塵，瞬間拋灑到半空。
溫度驟然拔升，在粉塵爆炸奏響之前，【六爻】已經反過來包裹住了他的身軀，以此隔絕所有溫度。
劇烈的爆炸讓天空更添幾分明亮，橘紅色的火舌綿延出上百米，把一切炙烤得像是被丟棄的焦骨。
兩者稍微拉開距離，默契地停頓下來。
赤身裸體、面容相同的兩人隔空相望，在短暫的沉默後，阿瑞爾丟開了納克。
“老牌的降序者果然強大，我們已經打了將近一個小時了，你居然還沒有累。”阿瑞爾微笑道。
“只要心臟還在跳動，我就不會疲憊。”威廉攤開手，從皮膚之下涌上一層黑色角質，全身上下都被堅韌的角質包裹起來，“倒是你，居然有膽量和我單打獨鬥——你的膽量來源於什麼？實力的提升，還是愛人的死亡？”
“不得不說你很會戳人痛點。”阿瑞爾的笑容有些僵硬，但他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伊莉絲，幫我幹掉他。”
“是，阿瑞爾先生。”伊莉絲慌忙不迭地說道，“【阿克斯】全功率運行，機體臨輻射病毒密度升高，依莫忒純度達92。”
黑色的角質從義體的單元組件之間緩緩鑽出，隨後彷彿鎧甲一般覆蓋在全身各處。
這裏的降序者可不止一個。
威廉擡頭看向不遠處，視野的盡頭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看到了嗎，地趨種來分享它們的王的勝利的榮光了。”
“沒人告訴你，用太多‘的’會顯得累贅嗎？”阿瑞爾努力適應着陌生的身軀，暗自爲自己的力量感慨不已，“或許，它們是來迎接新王的誕生呢？”
“希望你的運氣能配得上你的口氣。”
威廉低吼一聲，全身肌肉驟然爆發，音障像是一層宣紙，被輕而易舉地撕碎。
衝擊波撕碎了岩石，將火焰卷在他的身後，隨着翻涌而起的硅柱猛擊向阿瑞爾——
降序者的大腦同樣經過依莫忒能源的強化，思維速度遠超普通人。
但很可惜，無論什麼生物，再強也是有生理極限的。
可量子計算系統沒有。
【拉普拉斯】和伊莉絲全功率運轉，解析了一個小時內威廉的全部行動，在威廉進攻之前，阿瑞爾便已然找到他的死角！
兩具怪物的身軀撞在一起，爆發出的衝擊堪比隕石墜擊在地表，哪怕是超過二十公斤的碎石，都被拋到了數公里之外。
被威廉操控的硅單質和被阿瑞爾操控的岩石，在直徑十幾公里的範圍內盤旋衝撞，彷彿兩個陣營中的巨龍。
天空被灰塵遮蔽，火焰吞沒了一切有生的東西，大地接連不斷地發出被撕裂的哀鳴，和震耳欲聾的碰撞爆炸一起，傳達到幾十公里外的居民耳中。
邊境的人們遠遠看向地平線，卻只能看到偶然掠過高空的長影。
倘若……倘若神話中的古神真的存在，他們的戰鬥也就不過如此吧？
逐漸的，火焰開始向單側蔓延，硅單質漸漸無法成型。
威廉感覺自己面前的已經不是人類了，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像是被既定的程序，而對方就是設定這一程序的始作俑者。
每次攻擊都被看穿，每次躲避都被封死，每個策略都被扯破，每個想法都被掩埋。
彷彿面對的，是全知全能的神明……不，惡魔。
阿瑞爾明明有很多次機會直接殺了他，可並沒有這麼做。
他先是折斷了威廉的手臂，沿着臂骨一寸寸碾碎。
隨後換成肋條，一根根的打斷，他臉上的笑容也愈發燦爛。
從某刻開始，這場戰鬥便變了性質，變成了貓對老鼠的戲耍與折磨。
威廉咬牙死撐着，突然間，某一刻，在他視線死角的岩石猛然撞在他的左腿上。
被【六爻】賦予恐怖動能的岩石瞬間撞斷了他的脛骨——
威廉忽然……笑了。
他跪倒在地上，看着鮮紅的血液一滴滴淌落在地面上，而對方的攻擊徹底停止。
腳步聲漸漸逼近，讓他擡起頭看向那個和自己面容別無二致的大男孩，笑得更加開心。
莫妮可，fk001，伍德公爵，我好像……
找到最後一節軌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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