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總裁辦公室內，朱鴻博把沐于歸的回覆說了遍，接着就聽見總裁問了句。
“什麼地址？”
他忙定睛看了眼。
“好像是個茶館的名字，叫……朝溪茗茶。”
低着頭的他沒發現，當聽到這個名字時，坐在辦公椅上的總裁眉心驟然一皺。
“知道了，回覆沐律師，說我現在就過去。”
眼見總裁起身，朱鴻博下意識問了句：“要叫司機送您去嗎？”
“不用，我自己去。”說完，他拿起原本脫下放在椅子邊上的西裝外套，輕輕搭在手上，接着把放在桌上那個精緻的盒子拿起來。
朱鴻博見狀連忙跟了上去，兩人入了電梯後，他的眼神就不自覺地往總裁手上的盒子看去。
“有話就說。”顧明羽甚至不用轉頭，就知道身邊的人想要幹什麼。
朱鴻博就連忙把壓在心裏的疑問說出：“顧總，真的要拿這個鐲子去嗎？萬一沐律師她……”
顧明羽手上拿着的那個鐲子並不是原本沐于歸落在會客室的那個，而是朱鴻博找了人照這樣子重新做的一個，雖然花紋看上去沒什麼分別，但新舊卻很容易區分，幾乎一眼就能看出來。
朱鴻博不明白爲什麼總裁一定要把屬於沐律師那個留下，拿個剛做好的還回去，這不是耍別人嗎？
然而顧明羽並不會爲他解答疑惑。
“我自有打算。”說完這句後，電梯也正好到了負一樓，顧明羽徑直出了電梯，往自己的車子走去，離開前還說了句，“你回去工作，不用跟着了。”
原本還打算送總裁上車在離開的朱鴻博只好應了聲，接着站在原處，目送對方的背影。
因爲離得近一些，所以沐于歸比顧明羽要先到茶館。
茶館的小姑娘很熱情地帶着她往包廂走去，在經過前臺時，原本在對賬的一個姑娘下意識擡頭看了她一眼，接着有些驚訝地開口：“沐小姐？”
沐于歸聞言轉頭。
“呂燕燕？”
“是我啊！”呂燕燕從電腦後走出來，臉上帶着笑，“我還以爲您早離開本埠了，好幾年沒看見您來了。”
“剛畢業的時候離開過一陣，後來又回來了。”沐于歸回了句。
這茶館她還在大學的時候經常來，那時候因爲要準備司考，她不習慣去圖書館複習，就找到個離學校比較近的清茶館。這裏安靜人少，環境清幽，她經常一待就是一整天。
呂燕燕那時候就是這個店的主管，所以兩人有些交情。只是後來沐于歸離開了本埠，就再也沒來過這裏了。
“說起來你離開之後，顧同學還來找過你好幾次。”把原本的帶路的茶藝師小姑娘打發走後，呂燕燕親自帶了沐于歸往裏走去，“那時候他幾乎每天都來，一待就是一整天，走之前還會交代，說如果有你的消息一定要告訴他。”
“我看他那段時間整個人都憔悴得很，還以爲你倆吵架了，問了他怎麼回事他也不說。後來漸漸地，他也不來了。”
“不過話說回來，你們倆現在怎麼樣了？”
言語間，兩人已經走到了包廂裏面，推門進去後沐于歸駕輕就熟地在做工繁複精湛的羅漢牀上坐下，接着左手手肘輕輕搭在中間的炕幾之上。
“一泡班章。”她沒回復呂燕燕的問題，反而直接點了茶，還特意接了句，“今年的新茶。”
呂燕燕見狀就知道她應該是不想回答，於是也不再追問，只是聽見她點了新茶有些驚愕。
“新茶很苦的，你之前不是隻喝花茶加糖的嗎？”
沐于歸微微勾脣。
“現在習慣了，不怕苦了。”
呂燕燕聽後恍然，以爲她是喜歡上了喝生茶，於是應了聲後就退出去了。
好巧不巧，她剛準備好茶具和茶從茶房出來時，就見剛纔的小姑娘又領了個人進來。
定睛一看，她整個人一愣。
“顧同學？？”
顧明羽是和呂燕燕一起進的包廂。
“他說和你約好了，所以我就帶他進來了。”
把手中的托盤放在茶盤上後，呂燕燕把上面放着的茶器一個個拿下來放好，然後才發現跟在她身後進來的人並沒有坐下，反而站在門口處，目光灼灼地盯着羅漢牀上靠着的沐于歸。
“顧同學怎麼不坐？”
儘管這麼幾年過去，她還是習慣性地叫顧明羽顧同學。
然而對方並沒有理她，幽深的雙目鎖在沐于歸身上，面容冷峻，眼神幽暗。
“燕燕，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泡茶就行。”
眼見呂燕燕有些尷尬，沐于歸開口解了圍。
呂燕燕聞言這才趕緊應了聲，接着拿起空了的托盤往外走去，在經過顧明羽身邊時，不由地放輕了腳步。
不知道爲什麼，她總覺得現在的顧同學和以前相比變化很大，以至於她面對對方時，都不由地整個人緊張起來。
直到包廂的門被關上後，沐于歸才伸手，纖細瑩白的手拿起瓷白的茶器，接着執起已經燒好水的壺，緩緩將滾燙的開水注入潔白的茶具之中。
她的動作輕柔緩慢，氤氳的熱氣蒸騰而上，縈繞在整個炕幾之上的那一小塊地方，恰好遮住了沐于歸微微垂下的眉眼。而透過這一片朦朧，站在門口處的顧明羽恍惚中又看見了當初那個帶着溫柔笑意，低柔着嗓音告訴他怎麼泡茶的姑娘。
“顧總，站着做什麼？”當把整套茶器全都用水清洗了遍後，沐于歸才徐徐開口，“過來坐。”
她這樣一句話，把原本沉浸於回憶的顧明羽瞬間拉回現實。
那句“顧總”，彷彿一杯冰涼徹骨的冷水，狠狠澆在他的心上。
他終於回過神，意識一切早已不是當初。
在羅漢牀的另一邊落座後，他看了眼那浸泡再瓷白蓋碗之中的茶葉。
這麼幾年，因爲沐于歸當初喜歡茶，顧明羽也就學了很多這方面的東西，因此一眼就看出了眼前的是什麼茶。
幾乎是瞬間，他的耳邊響起前幾天兩人重逢時對方說的話。
“現在我一般喝生茶。”
他的指尖不自覺地收緊起來。
“原本是我打算自己去顧氏拿回鐲子的，只是沒想到顧總會親自送過來。”沐于歸說着，把跟前倒了七分滿的葵口杯輕輕推至對方跟前，“顧總嚐嚐怎麼樣，可能會有點苦。”
顧明羽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麼，可半晌後也只啞着聲音說出一個字。
“……好。”
修長如玉的指尖拿起那精緻小巧的杯子，微微低頭一抿，澄黃的茶水順着順着舌面流入喉間，接着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劇烈的苦澀從胃中反上來，接着蔓延至整個口腔之中，他整個人都被那苦澀狠狠攥住。
尤其是胃間，因爲生茶猛烈的茶性帶來的一陣陣抽搐，讓他脣色變得有些蒼白。
可擡頭看時，對面的沐于歸卻捏着同樣的葵口杯，一下又一下地，慢慢品味着杯中醇厚的茶水。
“怎麼，難受？”沐于歸似是纔看見他有些難受的樣子，於是放下手中的杯子，重新替對方倒了一杯白開水，“我都忘了，顧總向來不愛喝茶，這種生茶茶性烈得很，想來顧總受不了。”
她話音落下時，已經將倒了白開水的杯子推至對方跟前，接着伸手就要把那半杯沒喝完的茶拿過來，結果被對方修長的指尖攔住。
“我沒事。”顧明羽沉沉吐出口氣，將口腔之中那股苦澀的味道全都吐出去，接着重新把那半杯茶拿起，仰頭一飲而盡。
這回同樣是濃烈的苦澀席捲而來，可他卻再沒表現得像剛纔一樣，反而伸手，自己拿起那還盛有茶水的公道，爲自己又倒了一杯。
直到又喝下一整杯後，他才擡頭，看向正細細品茶的對方。
“很好喝。”
沐于歸面上的神情依舊淡淡。
“顧總不是來還我鐲子的嗎？”
顯然剛纔顧明羽逼着自己喝茶的行爲並沒有讓她有任何觸動。
顧明羽聞言，忍着胃間濃烈的不適，拿出那自己一直收着的盒子。
“在這兒。”
沐于歸沒想到對方還特意用了這麼做工精緻的盒子放她那個並不怎麼值錢的鐲子，但是當拿過來打開後，她才知道原因，
只見黑檀鏤空的盒子之中，一隻拉絲纏花銀鐲靜靜躺着。
這鐲子看上去手藝精巧，只是因爲是銀製品，所以不怎麼值錢。
但顯然，沐于歸的看的不是這點。
她將那個鐲子慢慢拿起，在室內暖黃色的燈光印照之下，這鐲子顯得格外嶄新，就連反射的燈光也異常耀眼。
幾乎是剛纔打開盒子的瞬間，沐于歸就發現了這並不是她戴了兩年的那隻鐲子。
她擡頭，恰好對上顧明羽幽深的雙目。
然後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了許多。
眼底的最深處，有一絲期望和忐忑，顯然在等待她的選擇。
他留下來了原本屬於沐于歸的舊鐲子，而拿了這個新的給她，其實就是給自己機會。
如果沐于歸選擇什麼都不說，收下這個新的鐲子，就代表她的內心有所軟化。
兩人就這樣對視良久，半晌之後，沐于歸脣角微微揚了揚。
“多謝顧總親自把這鐲子送回來。”
說着就把那嶄新的銀鐲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之上。
接着她就看見，跟前的人一滯，眼底的期望和忐忑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不敢置信的驚愕和狂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