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等到她把蘇靜送回律所後，纔拿出手機給朱鴻博打了個語音過去。
“……目前我發現的就是這個問題。”把自己剛纔在倉庫中看到的大致說了遍後，沐于歸對着那邊的人道，“這個併購案看樣子不太順利，朱特助，麻煩等會你跟顧總說一句，如果他有空，你再給我回個電話，我親自跟他說明情況。”
倒也不是沐于歸想要繞這麼大個彎，只因她這麼些天來，根本就沒加過顧明羽的微信，更別說別的聯繫方式了。
因此只能通過朱鴻博轉達。
而當聽到她的話後，那邊頓了頓，接着隱約聽見有什麼聲音從手機那頭傳來。
似乎是朱鴻博在詢問。
半晌後，那邊再次響起朱鴻博的聲音：“沐律師，顧總就在旁邊，您看我現在讓他跟你溝通怎麼樣？”
沐于歸顯然沒想到會這麼巧，沉默了下，接着道：“好，麻煩了。”
那邊叫她稍等，半晌後顧明羽低沉的聲音傳來。
“喂。”
這聲音聽上去很平靜，沒什麼過多的起伏，沐于歸也就沒多想，只是徑直把自己要說的說了出來，末了了道：“不知道顧總方不方便加個微信，我把剛纔提到的照片發給你。”
“方便。”那邊回答得很快，“我等會就加你。”
眼見這通電話的目的達到，沐于歸也不多費時間，又和那邊說了句後就掛了微信。
下一秒，手機收到一個好友添加請求。
她於是點進去一看。
一個頭像一片漆黑的人申請添加她。
微信名叫“永夜”。
如果不是備註裏說明了他的身份，沐于歸根本想不到堂堂顧氏總裁的微信號竟然會是這麼個完全看不出個人情況的風格。
而直到點了通過好友後，沐于歸才意識到，這應該是對方的個人號而非工作號。
因爲朋友圈裏沒有一條跟顧氏或者工作相關的內容，全是一些簡單的照片分享，而其中最近的一條是昨天發的，只有文字，沒有任何配圖。
【黑夜到黎明的時間是最難熬的。】
看上去頗爲文藝。
沐于歸指尖微微一點，退出了對方的朋友圈，接着就看見對方已經給她發了條信息過來。
她並沒有回覆對方的那句打招呼的話，而是發了稍等兩個字，接着把自己在車間拍的那張氟碳漆上的生產日期的照片發了過去，接着又編輯了幾句話。
【這上面顯示的生產日期是7月21，也就是三天前，但按照啓創給過來的資料，這批氟碳漆應該是在一個月前就已經入庫了，所以這批漆來源不明。】
【啓創跟邦遠公司上月簽訂的合同，買了這批氟碳漆，可原本一個月前就應該到了啓創倉庫的漆卻始終沒有送到總部，而這批漆按照啓創那邊的說法，是入的總部的庫，但放在了另一個廠區，可覈對生產日期就能發現這裏面的不對。】
【關於整個啓創目前庫存的氟碳漆我已經全部都清點過，除了這批，其它的要麼是時間和存放地方都對得上，要麼是已經用完，只剩下個入庫出庫記錄，所以目前只有這一批是對不上的。】
她一連發了好幾條消息過去，把這次併購案中的疑點一一說出，以確保併購案的風險性。
那邊倒是很有耐心，在她發了那張照片後只發了一句“你繼續”，就再沒打斷過她，一直到她把話都編輯發送完畢，又等了約莫三四分鐘。似乎是確定沐于歸暫時不會再新的消息過去後，那邊纔回了一句話。
【沐律師如果有空，可以現在來顧氏細聊這個事。】
沐于歸看到這條消息，指尖頓了頓。
原本她是想直接去顧氏的，考慮到身爲顧氏的總裁，顧明羽應該會比較忙，所以才選擇了先打電話再加微信。
沒想到她說完後對方竟直接讓她去面談。
想了想後，她覺得也好。
面對面說比微信自然要效率高得多。
於是跟那邊約好一小時後見面後，沐于歸收起手機，開始整理被她放在桌面的資料。
正收拾着，戴在手上的那個銀鐲忽然順着她瑩白的手腕往下滑落，恰好磕在木製的桌面上，發出一點響動。
沐于歸收拾的動作有些微的停滯。
她視線微微一掃，停在那鐲子上。
茶館中，顧明羽帶着期許的目光似乎又浮現在眼前。
與此同時，她耳邊響起少年清朗而略帶嘲諷的聲音：“……不過是玩玩而已，你怎麼還當真了？”
記憶中的兩個面孔似乎發生了重疊，一個期許一個嘲諷，最終慢慢融合，成了這些日子她經常看見的那個顧明羽。
這時，手機的震動把她的思緒拉回來，她拿起手機看了眼，是前幾天找的私家偵探今天拍到了照片給她發過來了。
照片裏是幾個面露兇相，身材魁梧的大漢，他們遊走在各個不同的地方，去的最多的，還是沐于歸表姐的那個店鋪前。
【辛苦了，麻煩把照片打印出來。】粗略看了幾張照片後，沐于歸發了一句話過去，接着放下手機重新開始收拾起資料。
顧氏總裁辦。
“通知下去，今天下午的會往後推。”退出微信界面後，顧明羽才擡頭看向站在跟前的人，“等會沐律師到了第一時間帶她來我辦公室，不用再去會客室。還有，她在的期間，不要讓任何人來這裏彙報事情，你親自在外守着，有人上來了就讓那些人先等着。”
顯然，他不想讓別的事打擾了她和沐于歸的談話。
而對方願意再加他的微信，也讓他心中止不住地又泛起漣漪。
他原本以爲，應該還要很久才能讓沐于歸開始有所軟化，沒想到這幾天忽然就有了一些希望。
顧明羽自然要抓住這機會。
雖然朱鴻博從沒見過總裁這樣慎重地對待過誰，但一想到對方是沐律師，也就釋然了。
畢竟這些日子，總裁在沐律師身上已經做了不知道多少讓他大跌眼鏡的舉動了。
眼下再加這麼一件也不算什麼了。
“顧總，還要跟之前一樣給沐律師泡茶嗎？”在出去之前朱鴻博突然想起這事於是問了一句。
顧明羽聽後正準備說一切照舊，腦中就閃過一些零碎的場景，於是改口道：“不用了，倒水就好。”
沐于歸這次沒再把車停在隔壁的露天停車場，因爲沒車位了。
於是她直接去了顧氏大樓的地下停車場。
把車子停穩後，她拿起一旁的公文包，下了車就拿出手機打算給朱鴻博發信息說自己到了。
誰知剛走了兩步，就又聽到了一個略微熟悉的聲音。
“……你們是要逼死我嗎？”
“明明原本的那些錢已經連本帶利都還清了，現在這些根本不是我應該承擔的！”
“……我都說了我已經沒錢了，一分都沒了！”
沐于歸的步子不由地放緩，似乎並不打算驚動對方，可誰知走到拐角處時，剛好撞上正在打電話的對方。
於是兩人正好打了個照面。
那小姑娘眼見有人，連忙掛了電話，接着收起手機。
可臉上的慌亂還是顯露出來。
因爲她心裏清楚，自己剛纔說的那些話一定已經被聽了過去。
而比起她的慌亂，沐于歸則顯得淡定得多。
她看了對方一眼，很輕易地通過對方精緻的妝容看出這小姑娘憔悴的神態，和眼中滿布的紅血絲，還有略微有些泛紅的眼眶。
一看就是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過覺，而且剛纔還哭過。
沐于歸也沒開口問，只是從外套的袋子裏拿出一張名片。
“那些不合理的條件，其實是可以不履行的。”她說着，拉起對方垂落在身側的手，接着輕輕把名片放在對方掌心之中。
“你要懂得怎麼維護自己的權益。”
說完這句，她朝對方微微點頭示意，接着繞過對方，徑直去了電梯處。
而直到身邊的人早已離開，小姑娘才微微低頭，擡起手看着自己掌心之中的那張名片。
那上面寫着一個名字。
沐于歸天恆律師事務所
想到對方剛纔說的話，她的眼神中浮現出一絲掙扎和動搖，最終合攏指尖，將那張名片緊緊攥在手中。
沐于歸沒想到這次不是去會客室，而是在顧明羽的辦公室。
但這並不影響她跟對方細說併購案的事。
總裁辦公室的沙發上，她和顧明羽坐的極近。
兩人之間只剩下一指寬的距離。
沐于歸把自己帶來的資料翻開放在桌上，上面正好是她先前指出的地方，而一旁，則是她自己的手機，屏幕上那張她特意拍下來的照片被放大，只顯露出一個生產日期。
“……因爲這批氟碳漆是啓創建材跟邦遠公司購進的，而啓創和邦遠公司之間也有過不少的合作往來。可以看到的是，資料上顯示的入庫日期，和這個生產日期顯然是有所出入的，也就是說啓創和這個邦遠公司很可能是進行了一次虛假交易。啓創給了錢，但邦遠公司那邊並沒有把物料給過來。直到被我發現這個問題後，那邊才趕緊想了補救的辦法，但是卻沒注意到這批新送來的漆是有生產日期的。”
沐于歸微微低着頭，指尖在手機和資料上來回遊走，清麗的聲音一句句清晰地跟顧明羽分析着自己發現的不對之處。
而坐的離她極近的顧明羽看着她這副認真的樣子，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當初對方坐在自己身邊，溫柔着聲音，一點點跟他說着考試重點的場景。
這樣的情景實在令他懷念極了，以至於不自覺間，他竟開口叫了句當初對沐于歸的稱呼。
“……”原本在認真分析啓創漏洞的沐于歸指尖一頓，下意識擡頭往對方的方向看去。
卻忽地撞進顧明羽幽深的雙目之中。
那雙眼帶着繾綣的情愫和對過往的懷念。
兩人的視線霎時交纏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