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然後就輸光了手上十一個籌碼。
換算下來也就是,不到一小時沒了十萬。
由於進來時沐于歸就是一副對這個地方所有的都很好奇的樣子,再加上兩人穿着,尤其是顧明羽的衣服看上去就價值不菲。因此這裏的人都把他們當成什麼都不懂的小年輕,而且是家裏有些家底的那種。
也就沒怎麼仔細盯着他們。
因爲這些人都知道,賭癮有時候就跟毒.癮差不多,一旦沾染上,想要戒掉是很難的。
尤其當看見沐于歸在不到一小時內就輸光了十萬後,更加確定了這兩人是可以發展的對象。
正因如此,沐于歸才得以在邊下注的同時,邊不着痕跡地觀察了整個室內。
先前她並沒有機會能夠完整地去看。
因爲很容易引人注目。
可現在不一樣,她接着參賭的機會,把這個場子裏所有的項目都跑了一遍,也就相當於哪裏都去了一次。
整個場內烏煙瘴氣,煙霧繚繞,男人們煙一根接着一根在抽,一衆賭情緒激動,賭的眼睛都紅了,下注聲、叫喊聲此起彼伏,除了在這裏面四處走動的幾個魁梧大漢,誰也沒注意到這裏還來了一對白白淨淨的男女。
有人賭的輸光了全副身家,卻還是一次都沒贏,最終大喊了聲什麼,卻被其他人激動的聲音蓋過去。在這裏的全都是想着賺錢或者撈回本的,沒人注意到這個插曲。
除了沐于歸。
幾乎是在那個人喊出聲的瞬間,她就聞聲看了過去。
一個身材瘦弱的男人口中喊着什麼,可很快就被從暗處鑽出來的大漢捂住了嘴,然後往陰暗的房間裏拖去,顯然是爲了防止他鬧事。
而這個事情剛過去,沐于歸就聽見不遠處有另一個人說了句“沒錢了不賭了”,然後就從賭桌前離開。
可同樣的,那人走到門口,也被攔住。
接着不知說了什麼,那人臉上的神情從開始的不情願,接着慢慢變得有些動搖,最後似乎被說服了,接過對方手中遞來的籌碼,再次回到了賭桌。
這兩件事都被沐于歸看在眼裏,但是她沒表現得很明顯,只是在把自己手上的籌碼輸完後,也學着先前那個人說了句:“不玩了,一下錢就沒了。”
在這期間,顧明羽幾乎沒開口,只是安靜站在她身邊,整個人以保護地姿態護着她,不讓她被一旁那些賭紅了眼的人碰到。
而在見她短時間內就玩沒了十萬後,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反而稍稍湊近,低聲問了句:“還玩嗎?如果你還沒觀察夠,可以繼續再換籌碼。”
顯然,在他的心中,這些錢花了就花了。
但沐于歸只是搖頭,說可以了。
然後兩人就往外走去。
沐于歸其實做好了準備,因爲剛纔看到的情況,她猜應該也有人會來找攔住她。
果不其然,當快走到門口時,先前那個問她話的大漢直接走了過來,問她怎麼這麼快就走了。
“錢一下就輸沒了,感覺也沒這麼好玩,不想玩了。”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輕,言語之間卻帶着一點兒無趣,“還是去逛街好,在這裏又擠又沒其他可玩的項目,太無聊了。”
她這話一說完,身旁的顧明羽很從善如流地接了句:“既然不想玩就不玩了,帶你出去買包包。”
說着還擡手,輕輕在沐于歸的發頂揉了揉,卻沒有弄亂她的頭髮。
而沐于歸對這樣的舉動完全沒有抗拒,反而笑了,應了聲好。
但收回的手卻在垂落的瞬間指尖輕捻。
顯然,兩人這一番互動,落入站在跟前的大漢眼中又是另一番景象。
一對看上去就很有錢的情侶,男方還這麼縱容女方,而女方不到一小時輸了十萬卻絲毫不覺得心疼,只是覺得無聊想離開。
這樣的客人是賭場的優質客戶,於是大漢趕緊開口說了一句:“其實這裏只是個小場子,可玩的項目自然沒這麼多,這位小姐如果對別的還感興趣,之後可以去我們另一個場子,一定能讓你滿意。”
說着還從自己的褲袋子中掏出一張紙,遞了過去。
他原本是想直接給沐于歸的,只是還沒送到沐于歸面前,就被旁邊伸出的手攔住。
顧明羽直接從他手中把那張紙條拿走,低頭看了眼。
上面寫的是一個電話號碼,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明天我們另一個場子會有個大的項目,到時候小姐可以直接聯繫這個電話,會有人帶你去的。”
說完還跟沐于歸說了句話,意思是讓她打電話的時候報這句話。
沐于歸聽了就意識到,這應該是句暗語,只有說出來的人才能去他口中的另一個場子。
最終,兩人沒像之前那個被攔下的人一樣又被勸回賭桌上,反而好好地被送了出來。
直到離開了遊戲廳,走出好長一段路後,沐于歸才慢慢收回了挽在顧明羽臂彎處的手。
“這地方果然不簡單。”沐于歸說着,“先前被攔下的那個人明明已經沒錢了,但最後還是拿了新的籌碼重新回去,應該是從賭場借了高利貸。”
人在有些時候會短期內腎上腺素飆升,這時候做事就會不過腦子,可一旦離開了一個令人興奮的範圍,就會迅速清醒過來。
先前那個說沒錢的人應該是真的沒錢了纔會走,如果他就那樣離開了,可能就會馬上悔恨,只要不再踏足那個賭場,就不會再重新賭。可偏偏他還沒出門就被攔住,還在交談之間被說服了。
賭場本身就不是個純粹的地方,一般大額的資金流動,往往伴隨着高利貸。
賭徒沒錢自然賭不了,但只要還有錢就會一直賭。
賭場的人也會觀察合適的客戶,如果覺得還能繼續壓榨的,就會主動提出借錢。
而沐于歸和顧明羽這種優質客戶則是屬於另一種。
不需要借錢,但要留住,好讓他們去別的地方消費。
這也就是爲什麼沐于歸離開的時候對方沒有提出要她繼續留下的原因。
她話說完,顧明羽卻沒回復,只是微微低頭,看着她已經收回的手。
“顧總。”她於是叫了對方一聲,好讓對方回神。
顧明羽這才頓了頓,接着看向她。
“你說的對。”其實沐于歸的話他聽見了,只是大部分心思都落在了沐于歸本身身上,才導致了沒能及時回覆。
而眼見他回神,沐于歸又拿出手機,查了一下剛纔自己掃碼支付時那個收款人的名字,然後發現,那人居然是鑫旭的一個小股東。
佔股不多,但也公示了出來。
到了這一步,基本事情也算明瞭了大半。
於是她提出,可以明天返回了。
“好,那我讓人訂明天的機票。”
顧明羽這次回覆的很迅速。
絕口不提自己先前說來A市是爲了去顧氏的分公司的事。
沐于歸也不知道還記不記得這事,最後也什麼都沒問,只是點了點頭。
於是當晚,兩人回到酒店各自的房間,等着明早到了就去機場。
但誰也沒想到,意外會突然來臨。
凌晨一點多的時候,顧明羽還在開着電腦處理工作,就聽見外面的警報忽然響起,尖銳的聲音穿過隔音良好的門傳了進來,他於是忙走到門口,打開門之後,就發現外面的燈已經全部熄滅,只剩下走廊上的應急燈還在亮着,而一整層的報警器一直在響,顯得極爲刺耳。
別的房間陸續有人開了門,往電梯處跑去,可剛跑了幾步就聽見不知是誰喊了句。
“前臺說是起火了,不要坐電梯!!”
一聽這話,往電梯怕跑的人又趕忙專轉回來,紛紛往電梯跑去。
顧明羽見狀,當機立斷,直接往旁邊一轉,就到了沐于歸的房間外。
比起別的房客匆忙開門逃命,沐于歸的房間則顯得安靜得多,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可顧明羽心中卻慌張極了,他一邊用力拍着門,一邊喊着沐于歸的名字,試圖引起裏面人的注意。
但始終沒有動靜。
聽着身邊亂糟糟的腳步聲,和人羣驚慌失措的喊叫聲,顧明羽雙目越來越紅。
“于歸,沐于歸——!開門啊——!你在不在裏面!”
他用力得幾乎要把自己自己的掌心拍碎,可眼前的門卻始終紋絲不動。
“沐于歸!!你出來啊——!!”
“沐于歸——!”
到了後來,他甚至開始用自己的身體去撞門,但因爲這酒店本身就是星級酒店,一應設施質量都非常過關,所以儘管他已經很努力,撞得半邊身子都麻了,卻還是不能撼動這個門分毫。
正在這時,一個原本在收拾空房間的酒店員工也匆匆逃命,卻在經過顧明羽身邊時被他一把揪住。
“你開門,趕緊開門,裏面有人在!”
他抓着對方的肩膀,猩紅着雙目讓對方開門,可被他抓着的人除了痛呼外,也只能瘋狂搖着頭。
“我只是個保潔,我沒有房卡啊!”
可顧明羽卻完全聽不進去這些,只是一直激動着聲音讓他開門。
就在兩人僵持之際,原本一直緊閉的房門忽然“咔——”地一聲打開,接着身穿長裙的,面容微醺的沐于歸出現在門口。
“于歸!”顧明羽眼見房門打開,連忙放開那個員工,而對方得了自由也趕緊跑開。
“……怎麼了?”沐于歸的雙頰泛着薄紅,眼尾處顯露出些許醉意,她輕輕靠在房門處,纖細的指尖揉了揉自己的額頭,“這麼晚了你……啊!”
她的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就被顧明羽攔腰抱起,接着在她還沒回過神來時,顧明羽就抱着她疾步往安全通道跑去。
突然的懸空讓她下意識擡手環住了顧明羽的,以防自己掉下去。
而在對方抱着她一層層樓梯往下走時,她因爲喝了酒而有些不太清醒的腦子愈發混沌。
“發生什麼了?”她問了句。
“沒事……”顧明羽的聲音帶着些喘息,他邊往下跑,邊低頭看了看懷中的人,抱着她的手一直在輕顫,可卻越發用力,彷彿害怕她會突然消失不見一樣,“沒事。”
“幸好。”
幸好你沒事。
當兩人終於到了樓下時,才發現消防早就已經來了,正對着那着火的地方滅火,而酒店的大門之外,佔滿了匆匆跑出來的住客。
可顧明羽卻沒有心思管這些。
他只是緊緊抱着沐于歸,彷彿抱着一件失而復得的寶貝。
然後動作極爲迅速地走到外側,攔了輛的士,叫對方去最近的一家酒店。
到了地方後,他依舊抱起先前還沒來得及穿鞋就被他帶了出來的沐于歸,然後叫人開了一間房。
當再次回到了安靜無人的房間後,顧明羽才小心翼翼地將已經半睡半醒的沐于歸放在柔軟的牀中。
爲了不吵到她,顧明羽特意關掉了所有的燈,只開了牀頭一盞小燈。
替對方輕輕蓋好被子後,他纔在牀邊坐了下來。
然後看着自己還在顫抖的手。
就差一點……
剛纔那瞬間,他真的以爲自己要失去她了。
他當時甚至想好了,如果沐于歸逃不出來,那他也不走了,就在那裏陪着對方。
這種幼稚且不負責任的心態,在剛纔那瞬間卻真的在他腦海中浮現,讓他來不及思考別的。
直到現在,他都還不能從那極度害怕的狀態中走出來。
被子裏的沐于歸似乎已經睡了過去。
顧明羽的視線慢慢移到了她的臉上。
比起他的驚慌和害怕,今晚上的沐于歸似乎什麼都不知道。
因爲她喝了酒。
如果說最開始的時候顧明羽來不及看她的情況,但後來在車上時,他就意識到,向來不愛喝酒的沐于歸,今天不知道爲什麼竟喝了酒,而且還換上了以前並不喜歡的裙子。
幾年前兩人在一起時,沐于歸就說過,自己不愛穿裙子,還是穿褲子方便做事。
而重逢至今,顧明羽也確實沒見她穿過裙子。
因此今夜的沐于歸對他來說,其實是有些陌生的。
或者說行爲陌生。
喝酒,裙子,這些都不是她的風格。
但眼下這時候,這些對顧明羽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他稍稍往前坐了坐,接着伸手,修長的指尖輕輕在沐于歸微醺的臉頰旁婆娑着。
“其實我一直都很膽小。”他的聲音低沉,在安靜的室內響起,“明明這幾年我瘋了一樣的找你,可終於找到你後,卻又什麼都不敢做,只敢看着你。明明心裏很在意,可是卻不敢問你,那個孩子,和孩子的父親究竟是誰?這樣的話日日夜夜都在我的心裏和夢裏問了無數遍,可我始終不敢開口問你一句。”
“我很怕,儘管一直告訴自己,別的都不重要,只要是你就夠了。但我很怕你會拒絕我,很怕你說自己結婚了,和丈夫的感情很好。”
那樣的話,光是想想,就讓他心痛欲裂。
所以他才一直不敢開口。
可是剛纔他才忽然意識到,自己當初就是因爲懦弱逃避,才失去了沐于歸。
現在好不容易重新遇見,他卻還是畏畏縮縮。
“于歸,我想清楚了。”他的聲音變得堅定起來,“什麼孩子和丈夫,都不重要,就算你現在心裏沒有我了,也不重要,我可以等,我不會再逃避和害怕了。結了婚也不是一輩子就不會離,只要我還活着,我就會一直等你。”
他知道自己這個想法很不好,說難聽點就是準備插足沐于歸的婚姻。
可他沒辦法了,控制不了自己。
如果說今天之前,他還能約束自己,可經過剛纔那驚心的事情後,他再不想管這麼多了。
“我愛你。”他低啞繾綣着道,“從過去到現在,一直沒變過,就算你現在已經不愛我了,我也還是愛着你。”
“晚安。”最後這句,他低下頭,輕輕在沐于歸的眉心落下一個吻,接着就要起身離開房間。
可下一秒,手卻被忽然拉住。
顧明羽整個人一滯,一時間竟不敢回頭。
“你說還愛我。”這聲音聽上去幹淨沉靜,卻又帶着一絲醉意,她問,“你不想聽我的答案嗎?”
顧明羽沒想到原本已經睡熟的沐于歸會忽然醒來。
而顯然已經把他剛纔的話全都聽了進去。
他另一隻沒被攥住的手一點點收緊,整個人的呼吸都變得紊亂起來,慌張極了。
“于歸,我……!”他轉過頭,似乎想解釋什麼,可下一秒,整個人卻直接愣住。
因爲已經坐起身的沐于歸忽然身子前傾。
溫軟的觸感,微醺的酒味,眼前對方頰邊的薄紅被忽然變得近在咫尺,讓顧明羽徹底不知所措起來。
他的腦中只剩下了一個想法。
——于歸吻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