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原本只是来顾氏看一下自己儿子。
在得知顾明羽正在开会时,她自己就打算去会客室等等,也沒叫人带路,谁知一推开会客室的门,竟然正好看见在裡面坐着的沐于归。
那时顾母脑中第一時間闪過的,是前一天顾明羽跟她說的话。
她心裡清楚,自己和儿子之间的关系已经這么差了,如果真的想改善,就应该尽量不要和沐于归接触。
可自身的骄傲不允许她就這样离开。
于是她在沐于归起身和她打了招呼后问了句话。
也就是這句话,让顾母意识到,這個几年前在她面前从不会反驳她的女人,已经彻底变了。
印象中的沐于归,在面对她时,总是有意识地在退让。
因为那时的对方觉得心中有愧,所以无论她說什么做什么,沐于归总是默默承受。
唯一一次出言反驳,则是顾母发现了她和顾明羽之间的关系,在责骂她的同时,要顾明羽和她断绝关系。
顾母還记得,那时一向沉默安静的沐于归,挡在了自己儿子面前,漆黑的双眸直视着自己,口齿清晰地一字一句說道:“這一切都跟明羽沒关系,阿姨要是怪,怪我一個人就好了。明羽年纪小,他什么都不懂。”
那时的沐于归身材纤瘦,可维护身后的人时却异常坚定。
她把所有的罪责揽在了自己身上,甘愿承担一切骂名。
就连顾母都不得不承认,对方爱自己的儿子,爱到了骨子裡。
因此当年她会那样轻易答应了自己的條件,悄无声息地离开,才让顾母感到惊异。
而时隔這么几年,再次见到沐于归时,顾母竟有些认不出。
并不是因为她样貌变了多少,而是因为她身上的气质。
如果說当初她整個人看起来是娴静而温柔的,那现在的她,就是冷淡而疏离的。
她虽然在笑,可却不及眼底,唇边的弧度恰到好处却沒有任何感情。
尤其是她說的话。
将自己和顾明羽之间的关系划分得干干净净。
顾母显然沒料到她会把话說的這样决绝,正打算再开口,就发现身后的门再次被推开。
接着自己儿子出现在门外。
顾母下意识转身,却刚好撞上对方如冰寒幽潭般的双目。
那双眼中带着寒霜,面容更是紧绷,看的顾母心上狠狠一跳。
因为她意识到,刚才沐于归說的那些话,自己儿子一定是听见了。
“明羽……”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說什么,可顾明羽却沒给她說话的机会。
“我和沐律师有公事要谈,妈你先出去。”
他沒有直接赶人,算是给顾母留了面子,但面上的神情却昭示着他压抑着的怒气。
尽管顾母想留下来解释,可她心裡也清楚,眼下這种情况,无论說什么都是徒劳,所以她沒再开口,看了跟前的沐于归,又看了看自己儿子,最终离开了会客室。
她离开后,会客室就剩下沐于归和苏静。
顾明羽看了眼苏静,似乎想让她出去,但在他开口之前,沐于归就先道:“這是苏静律师。”
說着又给苏静介绍了顾明羽。
“顾,顾总您好。”苏静显得有些局促,說完了话才伸出手,以示礼貌。
顾明羽的视线在她的手上落了一瞬,接着收回。
“你好。”他只是略点了点头,并沒有要和对方握手的打算。
苏静不由地有些尴尬,半晌后收回自己的手。
沐于归看见了這一切,却沒說什么,只是稍稍上前,把略显局促的苏静挡在身后,接着看着顾明羽徐徐道;“今天来贵司,一是想跟顾总确定启创建材那边对接人的事,二是想和顾总說一声,苏律师办案细心,我不一定每天都有時間,所以以后如果不凑巧,就由苏律师暂代我和贵司对接。”
身为律所的合伙人,沐于归能够安排自己的工作時間,但开庭時間却不是她能控制的。
法院安排哪天开庭,她就只能按时到,否则就作缺席判决处理。
顾氏的并购案确实是律所的大案子,但她也不可能所有的時間都花在這上面。
原本就是想让苏静也跟着学一学,沒想到顾氏却非要她全权负责。
沐于归不傻,自然知道這是谁的意思,因此也沒跟朱特助提,而是当着顾明羽的面說了這事。
但显然,顾明羽并不同意。
“别的都可以谈,但和顾氏這边对接,必须沐律师你来。”
顾明羽的双目锁在她身上,仿佛要将她看透。
沐于归却不为所动。
“顾总,希望你能理解我們行业的特殊性,法院的开庭時間并不是我能控制的。”
“我可以等。”几乎沒有犹豫,顾明羽就說出了這话,“等到你有時間为止。”
他這话說的有些奇怪,分明是工作上的事,可不知道为什么,一旁的苏静总感觉听出了另外的意思,但细想想,又想不明白。
她站在旁边,看着两人。
沐姐冷静而疏离,顾总却显得有些异常。
虽然之前沒见過顾氏总裁,但苏静也看得出来,两人之间有些微妙的氛围并不正常。
可现在也不是合适开口询问的时机,于是她只能把满腹的疑问压在心裡。
沐于归沒想到对方這样坚持,這时候如果她再拒绝,就显得不知好歹了。
于是她略一点头:“既然顾总不介意,我自然是沒什么問題的。但我总還有别的案子要做,這点希望顾总理解。”
她這一番话让苏静很惊讶。
显然,她从沒想過在面对当事人或客户时总是表现得十分得体的沐于归,在顾氏总裁面前会显得這样强硬。
或者也不能說是强硬。
比起以往的态度,苏静很明显能看出来,這次沐姐似乎并不像和眼前的人有過多接触,否则不会言语之间表现得這样疏离。
如果换了别人,這样一再地强调自己沒時間,只会让人觉得是不是在推脱责任,可顾总似乎并不這样想。
“当然理解。”顾明羽的声音听上去并沒有一丝不悦,他终于看向了苏静,“以后有关并购案其它需要对接的,就麻烦苏律师和我的特助联系。但如果需要见面才能解决的問題,我還是希望能亲自和沐律师谈。”
最后那一句,他又转回到沐于归身上。
然后等她的答案。
“好。”沐于归并沒有犹豫,她回答得也很干脆,“顾总的要求,天恒這边都可以满足。”
最终,沐于归带着苏静和顾明羽谈了将近一個小时,离开顾氏时,两人的手上都抱着厚厚资料。
那是启创建材相关的內容。
苏静心裡早就憋了很多問題想问了,她原本想着等两人一上车就开口的,谁知刚走到沐于归的车边上,就见对方忽然把手裡的资料全部放进车裡,接着又关上车门。
“沐姐……?”苏静见状不解。
“镯子忘拿了。”她边說边绕過车子径直往顾氏大楼走去,“你先在车裡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下来。”
沐于归說的镯子,是她两年前去西藏旅游时,当地一個阿婆送给她的,祝愿她平安顺遂。
這两年来她一直都戴着,只是偶尔工作时会咯手,這时候她就会選擇暂时把镯子拿下来。
刚才在整理资料时她就顺手摘了镯子,结果离开时竟然忘了。
镯子不贵,但毕竟是老人的一片心意,她并不想弄丢,這才会专程回去拿。
因为是小事,所以也沒打算惊动别人。
来過這么几次后,沐于归也算是弄清楚了顾氏大楼的构造。
去顶楼总裁办确实只有一台专用电梯才能直达,但并不代表就沒有别的办法上去。
其他人要是想要上去,可以直接乘坐其它的电梯先到一定的楼层,然后再换乘就行。
只是因为总裁办不是谁都能去的,所以相对别的楼层,会安静许多。
沐于归在进电梯的时候,裡面已经有個人正在打电话。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她听见了那人语气急切地道:“当初說好的不是這個数的,你们這是违约,這么高的利息,谁能……”
后面的话对方沒再继续說,直接住了口,因为看见了站在外面的沐于归。
眼见电梯裡的小姑娘急急忙忙地关了手机,面带紧张的样子,沐于归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一句话都沒說,按下自己要去的楼层后,就直接在对方身后站定,仿佛什么都沒听见的样子。
然后她就看见前面的人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直到小姑娘到了自己要去的楼层,出了电梯后,沐于归才仔细想了想对方的声音。
然后发现,果然和自己之前无意间听到的那個声音出自同一個人。
再结合对方刚才說的那些话,沐于归瞬间就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想来是借了高利贷被催债了。
這样的案子沐于归做過不少,自然知道通過法律程序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但人家既然沒那個打算,她也不会主动去问。
几分钟后,转了电梯的沐于归重新到了总裁办,她直接走到会客室外,正打算推门进去,就听见裡面一個陌生的男声在說话。
“顾哥,你這次不会又是要追沐于归吧?”
沐于归的指尖微微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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