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朱衣黄衫
宇宙的尽头是编制。
手印一按,文书一签,武怀玉就正式成为了三原县的捉钱令史。
虽不是京师各司那样的流外品的捉钱令史,但也成为三原县的杂任,俗称吏。相比起县衙裡的录事、司户佐、司法佐以及史等這些负责文书的文吏,怀玉這個非正式令史只用专心搞钱即可,衙门裡的事务,并不需要他参与。
“恭喜武二郎。”
县衙裡的一众杂任、杂职的胥吏都過来打招呼,三原县以前是個上县,但从华池裡分出来后,就只沦为下县,除了县令县丞主簿县尉四人有流内品,其余的就算是录事也是流外品都沒一個。
隋唐的高门或是正经士人是瞧不起令史的,觉得是浊流,地位卑微,俸禄也薄,沒啥出头之日,而连流外品都沒的州县杂任,就更瞧不起了。
但在地方上,尤其是在普通百姓眼裡,其实這些杂任已经让他们很羡慕了。
虽沒流外品,但也照样穿着绛公服绛褠衣。
“三郎,這是给你准备好的。”
赵书吏给武怀玉捧来一套朱衣,正式名称叫绛公服,乃是流外官三品以上的正式官服,流外三品以下的则是绛褠衣。
這两套衣服都是绛红色,比朱红還要深一些,是暗红。而朝廷四五品官的绯红则相反,比朱红浅一些,更鲜艳。
怀玉不懂這些,怀义则提出兄弟并不是京司的那些令史,只是在官供事沒有流外品级的杂任而已。
“武百骑請放心,都是如此穿,咱三原是下县,但录事、佐、史都是穿绛公服,而书手等穿绛褠衣,至于典狱、问事、白直等杂职,则穿黄衣。县裡白丁、中男等充当的其它驿丁、门夫等色役则穿皂色·······”
赵书吏就是穿的一身绛褠衣,比起绛公服更加简单,就是一件暗红色的修身窄直袖的袍子,绛公服的袍子要大的多,還配有其它的几件衣服和革带等。
他看着怀玉的绛公服就有些羡慕,他其实不是正式的刀笔吏,三原县正式的文吏,其实就一個录事,两個司户佐,两個司法佐,然后两曹各四個史,再加账史一人,有市的還有市令一人,史一人,帅二人,无市则缺。
就這几個正式编制,但实际上一個下县也有几千户,這几人负责文书工作哪忙的過来,所以实际上還有编外吏,就如赵书吏就是编外招来的,连俸禄都沒有,就给两份口粮,公廨田公廨钱如果充裕,還能再分点福利,剩下的就靠自己弄灰色收入了,什么纸笔钱等等。
他们在衙门裡穿的就是窄袖的绛褠衣,那直直窄窄的袖子,与佐史等正式吏一眼就能分别开来。
怀玉等九個捉钱令史,也不是正式编,但他们为衙门创收,连县令等主官都指着這公廨钱能够准时缴息以增加份收入,捉钱品子们的地位自然也就超然一些,何况這些人与出身普通的编外吏不同,他们多是六品官及三品以下勋官的子弟。
怀玉听明白了,他這是享受科级待遇了。
朱衣吏,黄衫吏,皂役,這是县衙的三大阶层,朱衣吏就是他们這些穿朱衣的,基本上也叫刀笔吏,负责文书這块,有编制内的穿绛公服,也有编制外的穿绛褠衣,很好分别,统称杂任。
而穿黄衣的叫杂职,他们类似于明清的三班衙役,比如典狱就是主要负责看守监狱,问事主要负责刑杖,白直则是负责长官左右护卫开道等。
州衙则還有执刀,是护卫。
不過县衙的正式典狱仅六人,问事四人,白直八人,所以实际上這些黄衫衣的都是班头队长,每人手底下還有一班县裡征召上来的白丁、中男的差役,那些人穿皂衣,最底层。
文职的刀笔吏,明显是高于跑腿办事的那些人的。
赵书吏帮忙给怀玉换上了绛公服,穿着倒像是新郎官。
“例来庶民成婚,是允许向上借服的。”
所谓借服,也类似于低级官员穿高级官员的服色,比如不满五品的赐绯,不满三品的赐紫。同样民间庶民无品级,正常是不得穿品官服色的,但结婚是大日子,所以允许庶民穿上流外官的绛公服,正是怀玉现在這身。
“二郎是品官子弟,将来大婚可以借服,却是能穿青色爵弁礼服,头戴垂缨黑弁冠的。”
庶人叫假服,勋贵官员子弟则可以摄盛。
穿上绛公服,再配上黑介帻,腰间再系上那條秦王所赐铜銙七环蹀躞带,再系上那枚秦王所赐金刀子,在這衙门裡的一群朱衣吏、黄衫吏、皂役之间,立马鹤立鸡群与众不同了。
两位司户佐亲自去仓库把五十贯公廨钱取来,下县裡六曹事务,只有户佐和法佐各二人,他们是县尉的直接下属,协助主管六曹事务,在這衙门裡,其实权力挺大,但连背景很厚的张县令,都那般对武二郎客气,他们又岂会不懂。
“咱们赵县尉最近去长安公干去了······”
在京县,长安万年两县,县尉各有六個,一個县尉负责一曹,而在上县,虽只有两位县尉,但司户佐司法佐却各有四個,诸州的六曹各有一個参军。
有一個县尉是专门负责司法捕盗的,称为捕贼尉。
但在下县,就一個县尉,他是负责六曹日常事务的,相当于是個常务副县长。县尉不在,司户佐直接负责把钱交给怀玉。
外圆内方的孔方铜钱,一串串的装满了一口口大箱子,怀玉头一次看到這么多的铜钱。
“這些都是新钱,每一枚都是长安钱监所铸开元通宝钱,沒有一枚五铢旧钱和私钱。”
怀玉上前,這些钱十分诱人,但并不是想象中黄灿灿的黄铜钱,也不是青绿色,拿起一串,十分沉重,每枚铜钱都是铜质细腻,十分有光泽,不黄不青稍泛点白。
“开元通宝乃铜锡铅所铸,看着泛点青白色,這可是品质极佳的好钱,”山羊胡的王户佐拿起一枚钱举起,眼中满是赞赏,“每枚开元通宝钱径八分,重二株四,十文重一两,千文一贯,重六斤四两。”
“我在衙门做吏三十余年,经手无数钱币,可都不及此钱精美,你看這上面直读的开元通宝四字,写的多好啊,這可是本朝银青光禄大夫欧阳洵所写,那是当世书法宗师呢。”
王户佐给怀玉五万公廨本钱,全是這等好钱。
清点,画押。
這钱便已经属于怀玉负责经营,每月他得及时上缴利息四千钱。
怀玉倒沒什么压力,他觉得应当問題不大。
“二郎,這开元通宝十分精美,但朝廷铸币量不多,每钱炉一年能铸钱三千三百余贯,但铸开元通宝以来,一年最多也沒超過三十炉。”
一年铸币量不足十万贯,对于大唐来說,這明显是远远不够的。
“二郎现在领的都是這好钱,你可以先用這钱到市面上换些其它旧钱,可以换到更多的钱,然后再拿去放贷,收回本息的时候,還可以收开元,這一进一出,又能获利不少。”
赵书吏又出了個点子,十足的奸滑。
劣币驱逐良币那是市场本能,武德开元通宝精美含铜量高,但发行量少,市面上的其它旧钱流通依然多,质量远不如开元,百姓天然就会收藏好钱,甚至会主动去兑换好钱储藏,這就是套利空间。
旧钱放贷,到时收回本息的时候却要收好钱,這未免就是仗势欺人,甚至是变相的提高利率。
這老赵一肚子坏水,脚底流脓的坏种,不過别人为他谋利,他也不好指责。
五万钱,足三百多斤,怀玉让分装成五袋,每袋一万钱,足六十四斤。
钱串在袋子裡发出叮铛的好听声音,抬钱的民夫们都兴奋的满眼放光,好像這钱是他们所有了一样。
“二郎打算把钱放给谁?我倒是认识一些商人,可以介绍给二郎。”赵书吏笑着道。
怀玉只是笑笑,“多谢赵兄,回头再說吧。”
那边山羊胡王户佐也凑過来,“要是二郎有路子方便放贷,本钱不足的话我們手裡头倒也還有些的。”
怀玉稍一愣就听出這老头的话中之意,他想搭便车,不管是自己的钱,還是公款,都想借怀玉手放贷,這利息到时肯定也要分怀玉一些。
這赵书吏和王户佐都一样,一個說要介绍商人借贷,肯定也是要从中得利的,一個說要拿钱给怀玉放贷,同样是要得利。
這些朱衣刀笔吏,看着身份卑微,实则一個個奸滑如油,狠着呢。
跟這群各怀鬼胎的县衙朱衣吏、黄衫吏、皂役等新同事们打招呼告别,怀玉便迫不急待的带着钱离开了,他打心裡不太喜歡這群人。
路上,赵成一家子跟着马后跑的飞快,似乎那马背上的铜钱,也有他们一份似的。
怀义则关心的问怀玉有什么计划,這每月四千钱的利息可不少。
“阿兄,我打算拿這钱自己经营点买卖。”
“经营买卖?”
“用這做本钱采买药材,然后配制伤药出售,阿兄也体验過我這伤药的效果,程大郎可是重金求药,配好了估计不愁卖。”怀玉十分自信。
什么年代,這药也是暴利买卖,毕竟寻医求药不问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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