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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飘风戏月

作者:木子蓝色
第55章飘风戏月

  怀远坊,荣国公府。

  相邻怀玉宅的樊府飞楼上,樊玄符裹着斗篷坐在楼顶。皓月当空,她抱着柄斩马大剑坐在屋瓦上,目光一直注视着不远处的武氏小院前庭。

  那裡一大群人在吃肉聊天,好不快哉。

  她目光紧盯着一個身形,那個关注的身影在院裡走来走去,身边始终跟着一個浅绿襦裙的年轻女子,她身材高挑,与他举止亲密,毫不避人。

  她的目光越来越冰冷,甚至开始咬牙切齿。

  夜风习习,拂起斗篷一角,露出那傲人身形。

  樊玄符的手紧紧的抓着斩马剑,恨不得拔剑挥动剑气斩向前方。

  荣国公府的這飞楼,又称走马楼,分为上下三层,粉墙墨瓦,飞檐翘角,有几分江南之风。

  在此楼上可凭栏远望,远街近巷尽收眼底,甚至相邻的街坊院中景象也都一览无余。

  這种飞楼其实是违制逾越的,這本就是仿造宫中的走马转角楼,只不過宫裡的更高更大。

  不少王公私造飞楼,旁边的邻居若沒权势也只能忍受。

  樊玄符平时很少来這间飞楼,倒是樊兴很喜歡带着姬妾来這楼上,可今天她却在楼顶上一坐就是半夜。

  直到那個身影早已从前院消失,可她的愠怒并沒消息,反而更盛,因为他是拥着那女子进的后院。

  风渐大。

  斗篷扬起。

  樊玄符伸手抚過自己的那一处处伤口,那裡是白天他才换過的药和纱布,她闭上眼,似乎又感受到他的手在上面。

  脑子裡浮现出那晚的景象。

  一只野猫的叫声将她的思绪拉回。

  樊玄符有些懊恼,拔剑一跃而下,剑在野猫头上,却又停手。

  野猫惊叫一声跑远。

  樊玄符站在那吹了会冷风,转身要回去,可走了两步又回头,她飞檐走壁,借着夜色迅速的越過了两家的院墙。

  她在前院的屋顶上,听到下面屋裡的人在說话。

  “今天這顿真是吃满足了,死了都不冤了。”

  “這点出息。”

  “想不到這羊头炖烂剁碎夹胡饼裡居然這么好吃。”

  “二郎拉的那個拉條子才更好吃呢,你說這面怎么能拉的随心所欲,一根面就是一碗,以前从沒见過這种面。”

  “肯定是宫廷御膳美食,你们别忘了,二郎的叔父是应国公,开国元谋功臣之一。”

  “明日分了肉和饼,再把绢钱带回家,阿耶阿娘不知道多高兴呢。”

  “赵掌柜的分了五十匹绢呢。”

  “我要是能当掌柜的就好了。”

  ······

  樊玄符在屋顶听了一会,继续往内院跳跃而去,月光下,她动作轻盈,有如灵猫狐妖。

  很快她找到了怀玉的位置。

  垂坐屋檐,两條脚放下。

  “二郎,你說阿娘会喜歡我嗎?会不会嫌弃我身份卑贱?”

  “不会的,你别担心這些,她们肯定会很喜歡你的。”

  “那我该给她们准备些什么见面礼呢,我都来不及备些礼物,什么也沒准备,要不我們明天先去西市买些礼物吧。”

  “你就是最好的礼物,上次我阿耶不也对你很满意嗎?”

  “第一次上门,总不能空手去。”

  “你不是還带着嫁妆嗎。”

  “二郎,我這還有夫人和三娘之前赏赐我的一些首饰,我送给阿娘和大姐她们,不会嫌弃吧?”

  ·······

  “說到三娘,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不知是否還被夫人禁足呢。”

  “你不用担心她,张夫人关她禁闭其实是对她好,现在边关兵荒马乱,十余万突厥狼骑横行陇右,她一女子,就算会骑射,可真以为带上群庄丁伙计,就能西出塞外,在突厥大军裡杀個七进七出?”

  “战场上可沒有人会怜香惜玉的,真要是落入狼骑之手,生不如死。”

  “平阳昭公主也是女子,可也统兵挂帅,病逝后還是以军礼下葬的呢。”女子不服气的道。

  男子压低声音,“我听說坊间传言,平阳昭公主是在河东太行抵御突厥时战死的?”

  “武德五年,刘黑闼起兵叛乱于河北,并迅速席卷各地,又勾连突厥。朝廷乃派太子亲自挂帅出征讨伐河北叛乱,当时平阳昭公主便是镇守在娘子关,位于河东太原与河北之间的太行山井陉要道之上,這是兵家必争之地。

  武德五年底,太子才击败刘黑闼,而次年二月,公主尸体运回长安,并以军礼下葬。朝廷說公主是突然病发去逝,但当时她才三十出头,所以坊间都传言公主其实是在娘子关与突厥和刘黑闼叛军交战时,中了流矢而亡,那流矢有毒。”

  就连永康公府的润娘,也并不知道其中真相。

  虽朝廷官方說是病死,但民间,就连李靖家都更认为她是战死的,且是中了毒箭。

  “所以說啊,战场不适合女子,那太危险了。”

  润娘压低声音道,“二郎,我听說昨日行刺薛万彻的其实是個女刺客,你当时還上去交手了,有沒有发现是女的?”

  “嗯,发现了,不仅是個女的,還是個绝世美人,身材高桃,虎背蜂腰螳螂腿,使一把斩马大剑,彪悍无比,薛万彻都被点让她砍死了,幸好我拔刀相助。”

  “二郎你助的是谁?”

  “当然是那位女中豪杰了,我看她要败,于是拔剑挡下薛万彻,放跑了她。”

  “二郎真会开玩笑,在外面可千万别這么說,要是让人误以为你真跟那刺客有关联,到时可就十张嘴也說不清了。”

  “二郎,你還是给我讲個故事吧,上次你跟我讲的那個西厢记虽然挺好的,不過我不太喜歡崔莺莺,她身为相国之女,其父生前都已经把她许给了郑尚书之子,這门当户对多好的姻缘,可她却跟個落魄穷书生私生情愫,太不该了。”

  “你瞧不起落魄书生嗎?”

  “二郎,并非我瞧不起张生,可是崔娘子明明已经有婚约在身,却還跟张生那般,這是不守妇道。”

  “哈哈哈!”

  “那我今天给你讲個真正不守妇道的女人的故事吧,西门庆与藩金莲,這個故事名字叫金平梅,

  话說在大汉年间,在关东清河县中,有一個风流子弟,生的状貌魁梧,性情潇洒,饶有几贯家资,年纪二十六七,這人复姓西门,单名一個庆字。他父亲西门达,原走川广贩药,就在這清河县前开着一個大大的生药铺······”

  屋裡那人讲起了故事,西门庆热结十弟兄,武二郎冷遇亲哥嫂。那個男人的声音很好听,故事讲起来更是拿腔捏调,声音抑扬顿挫,情节跌宕起伏,尤其是說到那西门庆飘风戏月调戏妇人,那更是绘声绘色,又說到武松醉酒打死猛虎,更是高潮迭起·····

  屋上樊玄符正听的入迷,结果沒了声音。

  屋裡传来那男人的声音,“天天要听故事,每次听一半就睡着了,小趴菜,又菜又爱玩。”

  “好了,睡吧。”

  屋裡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片刻后,屋裡的灯被吹灭,再无声音。

  坐在屋顶的樊玄符抱着斩马剑,都差点忘记了自己为何出现在這。

  想着那男人白天還說要去向父亲求娶自己,结果這会却抱着别的女人在睡觉,樊玄符呼吸再次急促起来,她五心烦燥,想要跃下去,闯入屋,给他一剑。

  可這种想法很快過去,哪個有本事的男人不是妻妾成群,自己父亲才三十出头,姬妾都数不過来。

  况且屋裡头那女的,也不過是永康公府赠给他的一個婢女,哪怕放免为良,以后最多也只是纳为妾侍罢了。

  屋裡传来两個人均匀的呼吸声。

  夜寂寥,又清冷。

  樊玄符怀抱着剑,屈着膝坐在屋顶,整個人笼在黑色斗篷裡,心绪难平。

  死過三個未婚夫,有克夫之名的女人,其实比谁都渴望婚姻,而那天她抱着必死之心去行刺,被有過一面之缘的他救下时,就让她很感激。

  而当他夜晚寻到胜光寺来,并将她背走医治,她心门破防了,在高烧下,两人同眠一夜。

  那早醒来时,她其实已经无法淡然面对他和這经历,甚至在心底裡,已经将自己身心托付给他。

  当他再次找上门来时,她想奔赴拥抱,可最终却說出绝情的话,她怕那诅咒,怕自己会把他克死。

  本以为,自己這般做,是对的。

  可现在,听着他在屋裡的呼吸,她心在翻涌,他旁边的那人本应当是自己。

  凭什么自己要放手,凭什么自己只能是那個受伤的。

  不甘心。

  心痛。

  她有强烈的冲动,跳下屋顶,闯入屋中,直接将他带走,甚至月夜私奔,或是把他带回荣国公府,直接去面见父亲,跟他說,這就是自己要嫁的男人,非他不嫁。

  她一跃而下。

  一步步靠近那屋门。

  可当站在门前,手都已经触摸到那房门时,却再次犹豫了。

  自己已经克死三個男人了,如果他是第四個呢?

  自己不能這么自私,自己不配。

  她站在那裡,月光落在身上,有如冰雕。

  也许,不打扰才是最好的。

  “武郎,好好活着吧。”她轻喃,转身。

  走到院中,却又拔刀。

  只是她沒回去,提刀割下一段头发,放在了地上,然后跳跃上了屋顶,跳跃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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