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我很憤怒
域外天魔驚恐尖叫：“你不過是凡人！你只是個凡人！即便身爲天外來客，不受規則束縛，可你竊取天道之力，本就是逆天而行！”
“如今你竟借這力量，改變整個世界——即便只是短暫的一刻，你也將受到此界天道規則反撲懲罰！”
“你會死！”
“你的肉身會崩散！”
“你的靈魂會消融！”
“你的存在會湮滅！”
“你的本身，你的所作所爲，都將被世人遺忘！”
“你的功績無人知曉，你的付出無人感動！”
“誰都不會記得，你曾來過這個世界！”
“誰都不會記得，你曾拯救過這個世界！”
“即便如此，你也要逆天而行，你也要殺我？！”
域外天魔不能明白，也不能理解，祂尖叫着：“你瘋了……你簡直是瘋了！！！”
祂不顧一切，衝出萬魔沉溺潭，頂着不斷消融自身的白光。
最終，與常人大小無異的域外天魔來到紀清晝面前，抓住她的肩膀，一頭撞在紀清晝的額前，惡狠狠道：“你親眼看看吧！失去你的世界——”
“砰！”
這一撞，似乎要將紀清晝的靈魂都撞出她的身體——
事實上，紀清晝在這一刻，的確感受到了靈魂離體的恍惚，眼前無數畫面閃過，走馬觀花般。
她看見，域外天魔死去，世界恢復安寧。
她看見，她與紀清光一同被天道湮滅，徹底消弭無蹤。
她看見，所有人都不記得她。
曾經被困在諸神羣墓，只能通過聊天羣，靠她分享美食，分享美景的衆妖們，離開束縛了自己萬年的囚籠，散落天南地北，品嚐各地美食，遊歷各地風景。
衆妖或孤身一人，或結伴同遊，愜意怡然，笑語晏晏。
衆妖不記得，曾有一名弱小的人類，在瀕死時，耗盡最後一點兒力氣，往聊天框中扔饅頭給自己喫。
也不記得，那名人類無論走到哪兒，都會開着羣視頻，給自己看看如今的世界，是什麼模樣，多了怎樣的風景。
衆妖，已經不再需要那名叫做紅月光的人類朋友了。
衆妖，也不記得那名叫做紀清晝的救世主了。
紀清晝看見，謝子夜解下了顛倒環，困惑地瞧了瞧，彷彿不明白這東西爲何會戴在自己脖子上，又隨手扔到一邊，被遠去的他甩在身後，落滿塵土。
紀清晝看見，柳扶弱孤身一人，四處遊歷，鋤強扶弱，結交了許多朋友，最終回到千機門，繼承了柳羲和的位置，成爲高高在上的千機門門主，受人愛戴。
紀清晝看見，除夕佳節，白薇道人帶着雲由我、鍾離遊、水渡塵，師徒四人御劍前往天涯巔，看江山盛景，煙花綻放，美食美酒，團團圓圓。
紀清晝看見，與她相熟的，與她不熟的，人族、妖族，她們在沒有域外天魔的新世界，繼續着自己的人生。
大家都很幸福。
只是不記得她。
她的存在、她的付出，無人記得，無人知曉。
“你甘心嗎？！”
域外天魔的聲音在紀清晝耳旁炸開，重重疊疊，蠱惑人心：“你付出一切，你的生命，你的存在，皆爲救世湮滅！可她們都不記得你！還過得那樣幸福！你難道就甘心嗎？！”
紀清晝的靈魂也在此刻回到身體內。
她仍有些恍惚，彷彿沒有從那個新世界中走出。
胸腔中，一股難言的感情鼓動着，激盪着。
紀清晝看向緊抓自己雙肩，與自己四目相對的域外天魔。
“我不甘心呀。”
紀清晝開口，直視着域外天魔，伸手抓住了祂的手腕，
“我不僅不甘心，我還委屈，還後悔，爲什麼偏偏是我，爲什麼只能是我？”
紀清晝輕聲說，五指幾乎要陷進黑潮中。
涌動的黑霧纏上她的指間，似要將她同化、吞沒。
“可是——”
忽然，她笑了：“我很憤怒。”
纏上紀清晝指尖的黑霧忽地頓住。
域外天魔感受到不祥，下意識想要遠離。
然而，白光化爲尖刺與鎖鏈，穿透祂的軀幹，鎖住祂的四肢，將祂牢牢困住，寸步難行！
“從很多很多年前——我就開始憤怒了。”
“我憤怒災厄從天外而來，踐踏本該安寧的世界。”
“我憤怒災厄玩弄生命，踐踏生靈的尊嚴。”
“我的憤怒越積越深，在我身體裏燃起了火，我日夜被這火焰灼燒，”
“我的不甘，我的委屈，我的後悔——”
“皆被這股火焰灼燒殆盡！”
“疼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我——”
紀清晝擡起右手，一把掐住域外天魔的脖子，她沉聲：“我要殺了你們！”
我要爲這世界，肅清災厄！
還天下安寧！
“爲此，我死也甘願！”
紀清晝聲音拔高：“神說，今日世間無惡——”
“天魔盡亡！”
“轟！”
她的話語宛如引線，浸潤整個世界的白光在此刻爆裂，將世界，將生靈，盡數吞沒！
這一日，天降神光，湮滅災厄！
不死不滅的域外天魔，消融於人類的手中，灰飛煙滅，無蹤無影！
今後，虛空再無域外天魔！
瑩瑩白光中，紀清晝俯瞰下方，她的視線穿透諸神羣墓——
無數修士渾身浴血，怒吼着撲向魔種所化的扭曲巨獸。
逍遙道人楚寄閒劍氣凜然，斬下巨獸頭顱，巨獸身軀轟然倒塌破碎，在白光中消融殆盡。
楚寄閒哈哈大笑：“肥豬！骨灰都給你揚咯！”
千萬裏之外，人界無量宗。
白薇道人墨執朱刀光冷冽，與暮曦聯手將葉搖光攔腰斬斷。
葉搖光的身軀在白光中湮滅。
渾身浴血的暮曦一頭栽倒在地，墨執朱驚慌地撲上去，往她嘴裏不斷喂服靈丹。
紀清晝頭一次見師尊這般手足無措的模樣。
墨執朱語無倫次：“暮情……不要死……不要死啊！”
她用以療傷的靈丹彷彿無窮無盡，不要錢似的往暮曦嘴裏塞。
暮曦垂落在身側的手動了動，忽地擡起，拽住她的手腕。
“本來不會死……也要被你這麼多靈丹噎死。”
暮曦聲音沙啞：“如今你的靈丹倒是多……成爲煉丹師就是了不起。”
墨執朱怔怔看着她，淚如雨下：“果然是你，你……”
“我不是。”
暮曦長嘆一聲，她直視着墨執朱，對上那雙被淚水模糊的雙眸，本冰冷的語氣，不由得放輕，卻十分堅定：“白薇道人，我不是暮情。”
她不過是受前世、前前世感情脅迫，不得不燃燒生命來到此地的倒黴蛋，暮曦。
墨執朱動作僵住。
“我叫暮曦。”
暮曦嘆息着：“暮情死啦，你……你們——”
她輕聲說：“都放過我吧。”
墨執朱抱緊她，嚎啕大哭。
視線收攏，紀清晝猶存酸澀的雙眸望向諸神羣墓外——
荒蕪的魔界。
無數魔修在白光中慘叫着消融。
她們嘶吼着，不甘心地尖叫着。
爲什麼？爲什麼？！
她們爲何而死？！爲何滅亡？！
紀清晝靜靜俯瞰那些湮滅於白光中的魔修，眸中沒有厭惡，沒有痛恨，也沒有悲傷，沒有憐憫。
她只是平靜地，輕輕地說：
“願你們，重歸安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