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雨中世界

作者:忘塵酒
搖椅晃動,輕碾在水面之上,泛起層層漣漪交錯。

  希歪歪斜斜地躺在搖椅上,從扶手旁垂落的手中還提着一杯喝了一半的奶茶。

  她半眯起眼,愜意地喟嘆一聲:“果然還是真實的奶茶好喝。”

  說着,希擡手,啜飲一口味道香醇的奶茶。

  “滴答。”

  恰在此時,一點細雨落入杯中。

  希微怔,擡頭朝上空望去。

  從來萬里晴空的炎龍祕境中,不知何時佈滿雨雲,雨點細細密密地落下。

  希呆呆地看着漫天雨滴下落,彷彿被定格一般。

  許久之後,希擡起手,輕輕擦過自己的臉。

  冰冰涼涼,是雨水。

  是……

  現實世界的雨水。

  “不可能……”

  希喃喃,恍惚的聲音中帶着幾分難以掩飾的喜悅,她拎着奶茶,從搖椅上站起身,伸手去接那些落下來的雨滴。

  “嘩啦啦……”

  雨水將她整個淋溼,她怔怔看着,忽然笑了:“真的是雨!”

  真的是……現實世界的雨呀!

  永遠只能活在幻境中,回不去現實的希,第一次迎接了一場與外界相連的雨。

  她一手端着奶茶,腳尖輕點在水面上,靈動地躍起、旋轉,裙襬揚起,若從高處俯瞰,只覺是一朵如夢似幻的紫色小花展開,又如一位紫色小魚在水中漫遊。

  “是你做的,對不對?”

  希仰頭看雨雲,輕笑一聲:“清晝。”

  是你爲這幻境,下了一場真實的雨。

  她眉眼彎彎,對着天空呢喃:“謝謝呀……”

  ……

  妖界偏遠一角。

  環境惡劣的沙漠中,綠洲也是狹窄的,資源緊缺的,湖水日漸乾涸,生命逐漸減少,艱難求生。

  一場小雨落下,惹得許多平日裏爲了躲避炎炎烈日的孱弱小妖,驚喜地從地洞中爬出,在雨中歡呼。

  “下雨啦!下雨啦!”

  “雨水好好喝呀!”

  也有些小妖兀自傷感。

  “若這場雨去年能來,我孃親也不會爲了去爭一口水,被別的妖族捕獵吧?”

  她們偏居這近乎與世隔絕的惡劣地帶,與傳聞中資源豐厚的森林、大城相距甚遠。

  即便有心去尋,以自己的力量,也跨不過這遙遠的距離。

  於是,森林、大城,只在她們口口相傳的古老故事中出現。

  現實則是殘忍的。

  弱肉強食,苟且偷生。

  爲了一棵草、一口水,打得頭破血流,也是常事。

  “咦?”

  一道爽朗的男聲傳來:“這裏竟有一片綠洲!好多小妖族啊!可惜了,竟不是毛絨絨!”

  那些還在歡呼中的小妖,聽見這陌生的聲音,身體立時僵硬。

  她們扭頭朝聲源處看去,就見一名身材高大,容顏俊美,身着毛絨絨大衣,絲毫不畏懼炎熱沙漠的奇怪人族站在綠洲邊,正好奇地看着她們。

  而在這名奇怪人族身邊,則立着一名滿頭白髮,赤裸上身,露出大片長蛇彩繪,下身穿一條深淺青綠交疊漂亮長裙的年輕男人。

  在年輕男人的身上,纏繞着一條散發磅礴妖氣的大蛇。

  “是人!”

  “好大的蛇!”

  “是大妖!快跑啊!”

  經過短暫的呆愣後,孱弱小妖們意識到她們絕對絕對絕對惹不起這兩個不速之客,尖叫着四散奔逃。

  生怕慢了一步,就會被抓走喫掉!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方纔還熱鬧的小小綠洲,瞬間就沒了影。

  若非神識探測到地下地洞的生命痕跡,姬囚雨都不知這些小妖跑去了哪裏。

  “哎呀,你好像嚇到她們了。”

  毛絨道人十分果斷地把鍋甩到小徒弟身上。

  姬囚雨看了他一眼,有點兒無語。

  “今年除夕我就不回去了。”

  姬囚雨的神識掃過地下那些瑟瑟發抖的小妖們。

  毛絨道人也沒有很驚訝:“你要幫助她們在這裏立足嗎?”

  多年前,姬囚雨遭魔種寄生,從人界趕往妖界滄海,一路惹出不少禍事。

  妖王沒有判他死刑,卻讓他重走一遍他曾走過的路,去彌補那些被他禍害的妖族,得到對方原諒。

  毛絨道人與他一起。

  這條路,姬囚雨來時只花了幾個月。

  重走一遍,卻花了幾百年。

  他有時只需拿出身上靈石,便能得到對方一句“你可以走了。”。

  有時他則被要求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斬斷自己的臂膀,卸掉自己的雙腿,才能獲得對方原諒。

  如今,他這具身體,看似毫無異樣,實則已有不少血肉被機關材料替代。

  一開始,姬囚雨所用的替代品,還能看出是假肢。

  直至某一日,靈獸門那邊,他的二十二師姐——如今已坐上靈獸門門主之位的葉禮真忽然聯繫他,說最近新認識了一位很厲害的傀儡師,喚做聞鈴。

  聞鈴製作出的假肢,可以假亂真,且與身體同步率高,不會影響平日裏行動。

  儘管造價高了些,可靈獸門不差那點錢。

  待到姬囚雨花了數百年時間,將那條路重新走完,回到靈獸門後,便換上了新的假肢。

  沒過多久,姬囚雨帶着這副新的身體,再次進入妖界。

  毛絨道人不放心,跟過來看看,才知姬囚雨是想踐行百萬深山諸多修士的意志,去妖界幫助那些孱弱妖族,改善生活。

  那條走了數百年的路,改變了姬囚雨許多。

  曾經活在自己世界,從不將旁人放在眼裏的桀驁男人,如今擁有了更開闊的眼界,心中多了悲傷以外,更爲豐富柔和的感情。

  姬囚雨看向身旁的毛絨道人,說道:“師尊,今年除夕,你就回去與師姐師兄她們一起過吧。”

  不等毛絨道人拒絕,他垂眸,那張冷淡的臉上,浮起了一抹可稱溫柔的笑:“我已經不是那個,走到哪裏都需要人陪的小孩了。”

  曾經,他看似獨立,厭惡與旁人交際,實則內心卻渴望那一絲熱鬧的溫暖。

  毛絨道人與他相伴多年,姬囚雨從不提讓師尊回去這種話。

  最開始,姬囚雨在心中對自己說,師尊爲自己觸犯兩界盟約,不得不陪着自己,他不該叫師尊走。

  可等他再入妖界,毛絨道人又跟過來,兩人沿途去了許許多多的地方。

  姬囚雨這才發現,原來他一直都很需要人陪。

  家人、朋友……

  他在過去輕描淡寫,甚至不屑一顧的存在,不知不覺早已融入他的骨血,成了他難以割捨的一部分。

  若是從前,姬囚雨定是不敢承認這些,他害怕被人看見自己的軟弱。

  如今,姬囚雨卻能坦然地對毛絨道人說:“你回去後,我會記得想你的。”

  毛絨道人笑了,擡手點點他的額頭:“想我還叫我走?”

  “因爲師姐師兄她們也很想你。”

  姬囚雨說道:“我不能總像小孩一樣自私。”

  頓了頓,姬囚雨又笑道:“我會很想你,然後在這兒努力,用最快的速度,改變此地,然後回去。”

  他認真說:“今年不行,明年大概也不行——後年、大後年,我一定會盡早回去,和你,和師姐師兄她們,一起過年!”

  毛絨道人聞言,不禁紅了眼,他忽然張開雙臂,用力抱了抱姬囚雨,拍拍他的背,聲音有點兒哽咽,感慨道:“你小子……真是長大了啊!”

  姬囚雨被毛絨道人抱着,沐浴在雨中。

  他摸了摸安撫般蹭着自己臉頰的小孤,目光柔和地望着天空,輕聲迴應:“那當然。”

  如今的他,已經不是在那個縮在地牢裏,只能與萬蛇,與黑暗相伴的孤獨小孩了啊。

  ……

  無量宗,無量山。

  “師姐!下雨了!”

  靈光穿過雨幕,落在大殿下方,化爲身着深色長袍,包裹嚴實的鐘離遊。

  他擡眼去看正在屋頂敲敲打打的雲由我,高聲道:“待雨停了再做事吧!我在山下小鎮給你買了烤雞與黃酒,正熱着呢!涼了味道就不好了!”

  雷光一閃,雲由我從高處落下。

  “唰。”

  繪製山水的油紙傘微微傾斜,遮在鍾離遊的頭頂。

  雲由我有些驚訝地看着他:“你不是被族老喊回去爭奪王位了嗎?這才幾天,怎麼就……”

  “我哪知道族老騙我回去,竟是叫我和姐妹兄弟搶王位?早知如此,我這幾天的時間都不想浪費!”

  鍾離遊一撩微溼的赤色長髮,露出那張極具野性美的臉龐,他垂眸看着雲由我:“有這功夫,不如陪師姐你在這裏修房子呢,你一個人忙活,多不方便啊。”

  雲由我哭笑不得:“我鐫刻法陣符文,你也幫不上忙呀。”

  鍾離遊取出還熱騰騰的烤雞與溫好的黃酒,笑着說:“可以幫你帶喫的啊,怎麼就不算幫忙呢?”

  雲由我好奇:“你真的不打算回去爭王位啊?我聽人說,你家這一代,你很有希望啊。”

  “你希望我去爭嗎?”

  鍾離遊不答反問:“你若希望我離開,我就走。”

  他嘴上說的是爭王位,可那雙灼灼的眼眸,卻彷彿在問別的什麼。

  師姐,你希望我走嗎?

  雲由我聽出了他到底想說什麼——

  若自己真叫他走,他就回妖界。

  再也不回無量宗了。

  雲由我一時沉默,沒有立刻回答鍾離遊的問題。

  鍾離遊只是盯着她看,眼眸中近乎要溢出的熱烈感情之下,藏着幾分難以言說的緊張,連拿着酒壺的手,都微微發緊,小幅度地顫抖着。

  “師姐……”

  鍾離遊難以忍受這樣的沉默,他下意識換個話題。

  師姐不回答也沒關係的。

  他自欺欺人就好。

  反正,只要陪在師姐身邊,這點兒遺憾,算不得什麼。

  “你只買了一隻嗎?”

  只是,不等鍾離遊轉移話題,雲由我忽然開口了。

  鍾離遊一愣,眼中掠過一絲失落,卻又高興起來。

  起碼沒有趕他回去呀。

  師姐心裏有我!

  鍾離遊樂顛顛地問:“什麼一隻?”

  “烤雞。”

  雲由我指了指他手裏的油紙包,示意他往屋裏走:“我們兩個人夠喫嗎?”

  鍾離遊眨眨眼,先是伸手,把那壺酒塞進了雲由我手裏。

  緊接着,他雙手環胸。

  雲由我眼前一花,就見鍾離遊懷裏抱着十多個油紙包。

  烤雞的香味幾乎要掩蓋落雨的青草香。

  雲由我立時高興起來:“師弟!”

  不用她多說,鍾離遊就笑起來:“我還不懂師姐你嗎?當然是買了十五隻!”

  兩人坐在屋檐下,將烤雞放在小桌上。

  雲由我拿出杯子斟酒。

  鍾離遊打開油紙包,撕下雞腿遞到兩手沒空的雲由我嘴邊。

  雲由我咬了一口皮酥肉嫩的烤雞,笑眯了眼:“真香!”

  她倒了酒,從鍾離遊手中接過雞腿,不忘提醒:“你也喫。”

  “嗯。”

  鍾離遊撕下一隻雞翅,塞進嘴裏嚼嚼嚼。

  兩人邊嚼嚼嚼,邊十分同步地望着外頭連綿的雨幕發呆。

  鍾離遊俯身將雞骨頭吐進竹筒裏,衣衫下的肌膚忽地隱隱作痛。

  他這纔想起,自己前不久剛擺脫那幾位族老時,渾身傷地逃回來,儘管吃了療傷靈丹,有些傷口一時半會也好不了,只能換一身包裹嚴實的衣裳遮掩。

  在山下小鎮買烤雞時,他身上還疼呢,只是見了師姐後,就都忘了。

  “阿遊。”

  這時,雲由我的聲音從旁邊響起。

  鍾離遊一頓,擡眼看她:“師姐,怎麼……”

  話沒說完,鍾離遊只覺得有隻手落在自己有些潦草蓬鬆的髮絲間,輕輕摸了摸。

  有那麼一瞬間,鍾離遊覺得自己就像只毛絨絨的大狗,被人擼了幾下。

  因爲是喜歡的人,心裏只有喜悅。

  若他是有尾巴的狗妖,此刻大概早已搖出花來。

  鍾離遊視線越過那隻手,呆呆地看着雲由我。

  “留下來吧。”

  雲由我也看向了他。

  那雙深濃的眼瞳中,是認真思考過後的堅定。

  雲由我說:“不要走了。”

  鍾離遊忽覺鼻子一酸,他微低下頭,掩飾自己大概已經通紅的眼圈,拿頭蹭了蹭雲由我的手掌。

  帶着鼻音的聲音,從凌亂髮絲下傳來:“嗯。”

  他不回去了。

  被族老罵沒出息也好,被同族說心無大局,只有小愛也罷——

  那又如何?

  他就是隻想待在師姐身邊啊。

  他覺得這是他出生以來,做過的,最最有出息,最最有大局,也最最——開心的決定了。

  “嗯……現在好像不是過去的時機啊。”

  殿外,沒有打傘,只以靈力擋住雨絲的水渡塵望見這一幕,只覺自己難以融入那兩人其中。

  水渡塵低聲一笑,扭頭就走。

  他悠然地走在雨幕中,自言自語:“師尊的信,晚些再告訴她們吧。”

  ……

  “唰。”

  楚寄閒手握劍柄,長劍正要出鞘,斬殺眼前禍亂一方的妖獸。

  一道刀光從她後方攜帶迅猛之勢,將那頭咆哮着欲要衝來的妖獸劈成兩半!

  楚寄閒動作一頓,意外又不意外地扭頭朝後方看去,一抹水藍色身影如風般掠來,停在她身側。

  “喂!”

  楚寄閒無語地覷着墨執朱,叉腰道:“不要仗着你最近突破了,就來跟我搶獵物啊!”

  墨執朱早已習慣老友的嘴炮,隨口答道:“嗯嗯嗯。”

  楚寄閒:“……”

  她柳眉倒豎:“你真是越來越會敷衍人了!”

  自打無量山那一戰,墨執朱斬殺前任宗主葉搖光,登上宗主之位,被各種冗繁事務纏身後。

  這位原本有些社恐,做事又一板一眼的老友,大約是被那些總拿雞毛蒜皮小事找她的長老們折磨出經驗。

  不知從哪一日開始,墨執朱無師自通,學會了已讀亂回、“嗯嗯嗯對對對行行行好好好”等圓滑的社會人工作守則。

  楚寄閒忍不住道:“真懷念曾經那個不管我講多少垃圾話,也會認真回答我的墨執朱啊。”

  墨執朱沉默一瞬,還是沒忍住:“你何時患上了妄想症?”

  楚寄閒不語,右手默默搭在劍柄上。

  恰在此時,楚寄閒與墨執朱同時感應到了什麼,扭頭朝某一處看去。

  那邊正好傳來一道清脆如鳥啼的女聲:“兩位道友!”

  灼熱的赤色靈光在空中留下一道扭曲痕跡,化爲身着華麗衣裝的妖族女子。

  一雙由紅漸金的妖異眼瞳中映入兩張略顯錯愕的面龐。

  妖族女子先是疑惑兩人爲何如此反應,旋即瞭然,朝對方一拱手:“兩位道友,在下暮歌,從妖界來的。”

  “我家鄰居的孩子,聽聞人界有一山脈,喚做天涯巔,那兒有一種名爲‘連星月’的花,委託我爲她們找找。”

  她表明來意,告訴這兩人,自己並非什麼可疑之輩,還特地亮出通行證,在兩人眼前晃了晃。

  暮歌又道:“我不常出門,有些迷路了,不知二位可聽說過天涯巔,能否爲我指明方向?”

  “啊,這個……”

  楚寄閒先反應過來,張了張口。

  可看着那張格外熟悉的臉,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往那個方向,再行兩萬裏。”

  這時,楚寄閒聽見身旁傳來墨執朱平靜的聲音。

  她一愣,扭頭一看,便見墨執朱神色淡淡地指向某處,沒有絲毫異樣。

  暮歌聞言,格外驚喜,向墨執朱一拱手:“多謝這位道友了。”

  “滴答。”

  一滴雨珠落下,恰好擦過墨執朱的眼角,在她臉頰上留下一道溼痕。

  墨執朱略略垂眸,大約是被突然落下的雨點吸引了注意力。

  “唰。”

  一抹赤色垂落,遮在她的頭頂。

  墨執朱一怔,擡眼去看,就見暮歌手執一把造型奇異的傘。

  那傘柄如木枝,纏着樹藤。

  傘骨張開,赤色花朵層疊盛放。

  暮歌似拿了一束花,爲她遮住這場突如其來的雨。

  “給。”

  暮歌熱情地將傘塞進墨執朱的手裏,笑眯眯地對她說:“多謝道友指路!山高水遠,來日再會呀!”

  說罷,暮歌也不拖拉,又向兩人拱了拱手,算是道別,化爲一抹靈光,消失在天際。

  墨執朱手執花傘,靜靜看着她離去的方向。

  楚寄閒亦是如此。

  過了好一會,楚寄閒回神,往墨執朱身邊湊,見她臉上瞧不出什麼,才問:“剛纔那妖族女子,與暮情長得可真像啊……我一晃神,差點以爲是暮情死而復生了。”

  楚寄閒語氣複雜:“不過,瞧她的模樣,大約是暮情同族?也不知她認不認識暮情……”

  說着說着,楚寄閒察覺墨執朱一言不發,她立刻停住這一話題。

  當年暮情爲了給她們斷後,與魔修同歸於盡。

  楚寄閒深知墨執朱一直忘不了。

  本以爲這麼多年過去,那曾短暫出現在墨執朱生命中的小師妹,留下的痕跡該淡去了。

  可瞧墨執朱這反應……

  楚寄閒立刻轉移話題:“算算日子,清晝也該出關了,今年大家會一起聚一聚吧?你這次選了哪一處?”

  墨執朱這時才收回視線,朝楚寄閒臉上一瞥,不緊不慢地回答:“天涯巔。”

  楚寄閒先是一愣,旋即撲過去要用手臂勒她脖子:“好你個墨執朱!虧我小心翼翼不敢多說,結果你心裏都想好了與對方來日再會,你啊你——”

  ……

  千機門。

  柳扶弱躡手躡腳地推開屋門,狗狗祟祟探出頭,朝四周瞧了瞧。

  見院裏沒人,柳扶弱閃身出了屋子,就要一鼓作氣衝出院子。

  誰料,一根竹杖從上方落下,當頭一棒!

  “嗷!”

  柳扶弱捂着通紅的額頭跌坐在地,頭都沒擡就大叫:“娘!不帶這樣玩的!你竟然搞埋伏!”

  柳羲和手執竹杖,瞧着在地上撒潑打滾的柳扶弱,翻了個白眼:“我如今已到了該退休去外頭遊山玩水的年紀,你不想着接你老孃工作,整天就想偷跑出去找外頭的女人……”

  “那怎麼能是外頭的女人呢!”

  柳扶弱一聽這話,立刻認真起來:“那可是清晝!”

  她強調:“清晝哪裏算外頭?我們可是睡一張牀的關係!”

  柳羲和:“……”好煩戀愛腦。

  柳扶弱猶在憤憤:“我不在身邊,也不曉得清晝閉關時會不會喫不飽穿不暖……”

  柳羲和提醒:“不是有謝子夜?”

  柳扶弱大聲:“男的粗手粗腳又粗心!哪裏能照顧得好清晝!”

  柳羲和:“……”好煩戀愛腦。

  她扶額:“當年是誰立下豪言壯志,要接我的班?”

  柳扶弱委屈:“我也說到做到了呀,這些年兢兢業業,不是把咱們千機門治理得挺好嘛……”

  “就是到了除夕前後就會翹班去找紀清晝,害我一個退休老人不得不總在這時候回來加班。”

  柳羲和無情戳穿了柳扶弱的小心思。

  柳扶弱:“。”無法反駁。

  “行了,你今年給我老老實實幹活。”

  柳羲和拎着她命運的後頸皮,把她往屋裏拖,又道:“清晝今年大約會出關,白薇傳信來,約了天涯巔,你早日將門內事務處理完,也好如期赴約。”

  “什麼?!”

  柳扶弱立刻來了精神,都不需要柳羲和拖,就從地上爬起來,鬥志昂揚:“我愛工作!工作愛我!”

  柳羲和:“……”好煩戀愛腦。

  “嘩啦啦……”

  這時,天降細雨。

  柳羲和詫異:“剛纔不是還大晴天嗎?怎麼忽然下起雨了?”

  柳扶弱悵然嘆息:“定是清晝太思念我,才使得天道垂憐,降下這雨吧?清晝,我會趕緊做完工作,去找你的!”

  柳羲和:“……”好煩戀愛腦。

  她拎着柳扶弱的耳朵,把柳扶弱往屋裏拽:“行了行了知道你超愛了,趕緊給我做事去!多大個人了,還要你老孃督促,改明兒是不是得叫我給你拿勺子一口口餵飯啊……”

  “哎喲哎喲……疼疼疼!娘!娘!你也知道我大了,不要老是揪我耳朵嘛,我也是要面子的——”

  柳扶弱求饒的聲音被關在了門後,逐漸遠去。

  ……

  “咕咚咕咚……”

  拿雞架與筒子骨熬的高湯在竈上冒起大泡,香味瀰漫整個廚房。

  謝子夜撇去湯上浮沫,只聽屋外雨聲未歇,便掀開簾子朝窗外看了眼,天色漸暗。

  他想了想,從屋裏搬出一張小桌,放在屋檐下,將煮火鍋的器具,以及早已備好的小盤菜一樣樣擺在小桌上。

  最後,謝子夜搬出兩張小靠椅,放在小桌兩邊。

  他坐在其中一張靠椅上,耳旁是咕咚咕咚的煮湯聲,伴隨淅淅瀝瀝的雨聲。

  謝子夜半闔着眼,似睡非睡,安寧祥和。

  ……

  世界之外,紀清晝視線靜靜掃過被綿綿細雨籠罩的世界。

  “時間不早了。”

  紀清晝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該回去喫火鍋了。”

  她又想起即將到來的除夕,自言自語:“今年除夕也準備火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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