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哥哥，舟舟餓餓。”小姑娘仰着小腦袋，眨巴眨巴大眼睛，奶聲奶氣又說了一遍。
寧奕馳伸手扒拉一下小姑娘頭上的小揪揪：“鬆手。”
隨從常山見自家世子爺有些不近人情，於心不忍，湊近了些，小聲把後院這幾天雞飛狗跳的情況彙報了一下。
“老夫人院裏如何？”寧奕馳蹙眉問。
常山：“老夫人院裏照舊。”
整個鎮遠侯府，世子爺寧奕馳唯獨關心寧老夫人，其他人的死活，於他而言，毫無干系。
鄭夫人在後院瞎折騰，但沒敢動世子院裏和老夫人院裏的伙食，是以，常山才未曾稟報。
看了一眼可憐巴巴的小姑娘，常山又道：“這兩日，沈姑娘院裏的伙食，別說兩人，怕是沈姑娘一人也不夠。”
寧奕馳聞言，沉了臉：“你派人給侯爺送信，就說，堂堂鎮遠侯救命恩人的孤女，在鎮遠侯府連飯都喫不上，問他該如何處置。”
想到最近父子二人那劍拔弩張的關係，常山小心勸道：“世子爺，侯爺在外，這些家宅之事，莫不如等他歸家之日再稟？況且，五公子捱了板子今兒還發着高燒，若是這會兒再……”
常山的話說了一半，但意思很明確。
世子爺，您因爲沈姑娘狠揍了一頓五公子，這會兒又要爲了沈姑娘向侯爺告發夫人，您這是怕沈姑娘以後在侯府的日子太好過了吧。
您倒是誰都不怕，一律正面硬剛，可你不能這麼給人家沈姑娘拉仇恨哪。
寧奕馳沉思片刻：“罷了。”
話落，伸手撈起小姑娘，單手抱在懷裏，往院裏走。
“姑娘！”菘藍終於追上來，一看自家姑娘被世子爺抱走，忙不迭去追，眼看着幾人進了院門。
沒有允許，菘藍不敢靠近世子爺住的院子，站在那裏滿臉焦急。
沈靈舟的小胖胳膊穩穩摟着寧奕馳脖子，奶聲奶氣：“哥哥，菘菘。”
寧奕馳交代常山：“讓她丫鬟跟着。”
“是。”常山應道，回身衝菘藍拱了拱手：“菘藍姑娘，世子爺讓你跟進來。”
“多謝世子爺，多謝常山大哥。”菘藍如釋重負，忙不迭福了福身，跟了上來。
走到屋前時，菘藍不敢再往前邁一步，就站在廊下候着。
“去備些喫的來。”進了屋子，寧奕馳吩咐常山，順手把小姑娘放在地上。
隨後走到榻邊坐了上去，拿起一本書看了起來。
沈靈舟乖乖站在地上，轉動小腦袋四處看了看，想找個地方坐下。她實在是太餓了，連站着都沒力氣了。
看了一圈，最後還是決定去榻上坐。相對於那些需要費力氣才能爬上的椅子，榻更矮好爬些。
沈靈舟望着榻上的寧奕馳，先沒敢動，暗中觀察着。
只見他劍眉星目，風神俊秀，一身月白錦袍，閒適地歪靠在榻上看書，端的是一位溫文爾雅的翩翩少年公子。
簡直讓人難以相信，這就是書中那個發起瘋來暴虐嗜血的閻王。
看他乾乾淨淨，漂漂亮亮的，可卻有很多怪癖，這不讓女子進他的屋子就是一條。
好在她還很小一隻，還算不上是女人，不然得和菘藍一樣，怕是連他的屋門都進不來。
見寧奕馳專注看書，沈靈舟大着膽子，邁着小短腿慢慢悠悠蹭了過去，爬到榻上挨着邊坐了。
兩條小腿就那麼吊在榻邊上，一晃一晃的。
晃了一會兒，見沒有被趕下去，這才擡擡小屁股往寧奕馳身邊挪了挪，又挪了挪。
一點一點挪近了，沈靈舟伸着小腦袋往前湊了湊，看着書上的內容。
繁體，沒有標點符號，全都看不懂。
哎，到時候她用簡體寫信，就不知道菘藍能不能看明白。
察覺到小姑娘的動作，寧奕馳翻了一頁書，並不搭理她。
沈靈舟掃了幾眼，覺得無趣，把腦袋收回去，接着一下一下的晃腿。
常山很快端了喫的走進來，見一大一小都坐在榻上，把盤子放在了榻上的桌子上。
自打常山進門起，沈靈舟的目光就順着他的手移動。
當看清那滿滿一盤各色糕點時，眼睛都亮了，還忍不住吧嗒吧嗒小嘴，嚥了咽口水。
常山把盤子和茶壺放下，倒了兩杯茶，退了出去。
沈靈舟眼巴巴看着桌上的好喫的，躍躍欲試，也沒敢伸手。
這是在世子爺屋裏，他老人家還沒發話呢。
可寧奕馳就當沒看到，嘩啦，又翻了一頁書，接着看。
沈靈舟伸手捏住寧奕馳袖子拽了拽，眼巴巴的伸出小胖手指了指桌子：“哥哥，糕糕。”
寧奕馳“啪”一下地把書合上，面無表情看着小姑娘。
看了一會兒，輕笑一聲：“小東西，在老夫人屋裏，你直接往上撲，怎麼到了我這，這般乖巧？”
老夫人喜歡我，寵着我，不會打我罵我殺了我，誰像你這個老東西這麼可怕的！
沈靈舟暗自腹誹着，可卻絲毫不敢表露出來。
面對寧奕馳那晦暗不明的目光，她只好使出殺手鐗，小嘴一咧，呲牙就笑：“舟舟乖乖。”
小姑娘笑得見牙不見眼，小臉蛋笑成了個粉嘟嘟的包子。
寧奕馳伸手，把盤子往她面前挪了挪：“喫吧。”
哎呀媽，終於發話了。
沈靈舟伸出小手抓了滿滿一把。手小，說是滿滿一把，也就兩塊桂花糕。
以爲她要兩塊一起喫，寧奕馳開口：“一塊一塊喫，當心噎着。”
沈靈舟一手抓着桂花糕，一手指了指門口：“菘菘餓！”
這兩天就領到那麼一點食物，菘藍儘可着她喫。
剛纔在花園逛的時候，菘藍本來想抱她來着，可剛抱了一下就立馬把她放下，扶額靠樹站着，估計是快餓暈了。
不然，也不至於讓她逮着機會跑出那麼老遠去。
在這人生地不熟，龍潭虎穴一樣的鎮遠侯府，她家菘藍是她最最親近的人，是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
自己在屋裏喫喫喝喝，任由她家菘藍在外頭站着捱餓，這事她可幹不出來。
她知道，寧奕馳的屋子不會讓菘藍進，但好歹先給她送兩塊桂花糕，讓她墊墊肚子。
寧奕馳看着小姑娘無辜純淨的大眼睛，揮了下手裏的書：“去吧。”
得了允許，沈靈舟爬下榻，噔噔噔就往外跑。
跑出屋子，把桂花糕遞給靠牆規規矩矩站着的菘藍：“菘菘喫！”
菘藍嚇壞了，忙蹲下身，小聲說：“姑娘，不好連喫帶拿，您快進屋去喫，喫完咱們回去。”
世子爺的院子規矩多着，能少待儘量少待，免得姑娘不小心觸犯了哪一條，回頭再挨罰。
五公子就是個很好的例子，聽說今兒早起來還發着燒呢。
她家姑娘那麼小，別說挨十五板子，捱上一板子怕是命都沒了。
沈靈舟把桂花糕往菘藍手裏一塞，瞪着眼睛奶兇奶凶地：“菘菘喫！”不然餓暈了，她哪裏扛得動。
菘藍哪敢隨便喫世子爺屋裏的東西，滿臉不安和焦急：“姑娘，奴婢……”
站在一旁的常山笑着勸：“菘藍姑娘，沈姑娘是得了世子爺的允許才送出來的，無妨。”
沈靈舟重重點頭：“哥哥讓。”
菘藍紅了眼眶：“奴婢謝謝世子爺，謝謝姑娘。”
沈靈舟這才滿意笑了，轉身噔噔噔又跑進屋。
走到榻邊，爬上去，跪坐到了寧奕馳對面。
沈靈舟拿起一塊桂花糕，討好地送到寧奕馳面前，聲音奶奶的糯糯的：“哥哥喫。”
寧奕馳把視線從書中挪開，看了一眼：“不喫。”
“舟舟喫。”沈靈舟小手一轉，一塊香甜可口的桂花糕三兩下就全塞進了嘴裏，腮幫子鼓鼓的，一下一下快速動着，像個小動物。
寧奕馳看着都噎得慌，坐直了，端起一杯茶放在小姑娘面前：“無人同你搶，慢着些。”
沈靈舟點點頭，好一會兒才把嘴裏的桂花糕嚥下去，又朝盤子裏的豌豆黃伸出手去，卻被寧奕馳一把抓住。
幹嘛？見她才能喫，不讓吃了嘛？
沈靈舟嘟着小嘴，可憐巴巴的：“舟舟餓。”真餓呀！
見小糰子大眼睛水汪汪的，似乎委屈得要哭的樣子，寧奕馳輕嘆了口氣，伸手端了茶杯喂到她嘴邊：“先喝口茶。”
話音剛落，寧奕馳就見小糰子肉眼可見地笑開了花。
還站起身，抱着小拳頭對他鞠了一躬。
鞠得太大力，一個沒站穩往前栽，差點兒磕在他手裏的茶杯上。
“慢着些。”寧奕馳忙伸手，用手尖扶着她的小腦門把她扶起來。
小姑娘憨憨地笑了，就着寧奕馳的手喝了一口茶，坐回去接着喫。
一共吃了一塊桂花糕，兩塊豌豆黃，一塊綠豆糕，伸手想再去拿時，寧奕馳把盤子端遠了。
以爲又讓她喝茶，沈靈舟自己乖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可寧奕馳還是不讓她喫：“莫喫多了，待會兒喫不下飯。”
一想到那清湯寡水的麪條，稀得能數清米粒的白粥，沈靈舟的小腦袋瞬間耷拉下去，小嘴扁了扁，委屈至極：“舟舟沒飯飯。”
寧奕馳沉默了一會兒，出聲：“常山。”
常山應聲而進：“世子爺？”
寧奕馳：“晌午去廚房取飯的時候，順道把沈姑娘的飯也取了。”
常山去幫她們取飯，那是不是意味着中午有飯吃了？沈靈舟的眼睛蹭的一亮。
寧奕馳吩咐完常山，一轉頭，就對上小姑娘如太陽花一般燦爛的笑臉。
他把手裏的書合上，隨手往桌上一扔，好笑地問：“小東西，笑甚？”
沈靈舟呲着奶牙：“舟舟喫飯飯。”
有飯喫就開心成這樣？寧奕馳覺得頗爲有趣，伸手在小姑娘的小揪揪上扒拉了一下。
見他總喜歡扒拉自己的小揪揪，沈靈舟配合地把小腦袋往前伸了伸。
常山憋笑，偏過頭去。
寧奕馳嘴角淡淡彎着，起身下地，走到書桌前開始磨墨，吩咐常山：“行了，讓她們回去吧，待會兒你把飯送過去。”
這就要趕她走了嗎？沈靈舟看着桌上那盤還剩下好多的點心，有點兒依依不捨。
可到人家家裏做客，不好連喫帶拿的。
常山得了吩咐，笑着伸手對沈靈舟做了個請的姿勢：“沈姑娘，請。”
這是要送客了。沈靈舟爬下榻，噔噔噔跑到書桌邊，伸手扯住了寧奕馳的袖子，仰着小腦袋奶聲奶氣地喊他：“哥哥。”
好歹吃了人家東西，該跟世子爺他老人家道個謝的。
寧奕馳停下手中磨墨的動作，低頭看着小姑娘。
沈靈舟抱着小拳頭憨態可掬地給他鞠了個躬，這才一扭小身子，晃着兩個小揪揪，踏踏踏走了。
見小姑娘出門，寧奕馳淡笑着輕輕搖了下頭：“把剩下的糕點裝好，送飯的時候再送過去。”
“是。”常山應道，轉身出門，跟等在那裏的菘藍說了中午他會去幫她們取飯的事。
菘藍欲言又止，可最終還是客客氣氣道了謝，牽着沈靈舟走了。
兩人回到小院，菘藍一臉愁容。
沈靈舟看出不對，也不明白她怎麼了，拉着菘藍的手把她拽蹲下，用小胖手在她眉間撫了撫：“菘菘開心。”
菘藍抱住沈靈舟，在她小臉上貼了貼，感動地說道：“姑娘也要開心。”
二人在榻上，沈靈舟躺在那傻里傻氣地玩着自己的小胖手，菘藍手上針線翻飛繡着帕子。
過了約麼一個時辰，在沈靈舟快望眼欲穿的時候，常山終於出現了，隔着老遠就出聲：“菘藍姑娘，我來送飯。”
“飯飯！”已經好幾天沒有喫過一頓飽飯的沈靈舟激動得無以復加，一骨碌爬起來，光着腳丫子就要下地。
菘藍眼疾手快，放下繡繃一把抱住她：“姑娘穿鞋。”
兩個人穿鞋走出去，就見常山已經到了門口，笑着把食盒遞上：“沈姑娘，菘藍姑娘。”
“多謝常山大哥了。”菘藍福了福身子，伸手接過。
沈靈舟拍着小手，急不可耐地去看食盒，奈何還蓋着蓋子。
常山笑了笑，對二人拱了拱手，告辭離開。
進了屋子，食盒打開，裏面摞着三道菜，晶瑩剔透顫顫巍巍的紅燒肉，翠綠的清炒小白菜，還有一碗煎得兩面金黃的紅燒豆腐，外加一大碗白米飯。
沈靈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菘菘，喫飯飯。”
菘藍也嚥了下口水，手腳麻利地把飯菜端出來，拿了碗，給沈靈舟盛了飯夾了菜。
沈靈舟知道，不管她怎麼讓，菘藍一定會堅持等她喫完再動筷，也不浪費時間，抱着碗，拿起筷子埋頭乾飯。
“姑娘，您慢着點。”菘藍在一邊溫柔勸着。
幾天了都沒喫到肉了，哪裏慢得下來。
沈靈舟咬了一口滿嘴流汁的紅燒肉，含糊不清地說：“喫肉肉。”
連飯帶菜，滿滿一碗，沈靈舟風捲殘雲一般喫完了。
這個份量，對於一個才三歲多的孩子來說，已經很多了。
這一頓，頂她前幾天一頓半的份量，主要是她太餓，又饞到了。
沈靈舟抱着小肚子，心滿意足地躺在了榻上，還不忘指揮菘藍喫飯：“舟舟飽，菘菘喫。”
菘藍拿了帕子給沈靈舟擦了嘴，又喂她喝了口茶，這纔拿了碗筷，給自己盛了飯又夾了菜，端着碗坐到一邊吃了起來。
沈靈舟摸着自己圓滾滾的小肚子，由衷感嘆，抱大腿的感覺可真好。
常山代表了世子爺寧奕馳，既然常山出面去幫她們提了飯，那廚房應該明白，她沈靈舟是世子爺他老人家罩着的人，應該不敢再刻意爲難她們了。
可沈靈舟沒想到，她想太多了。
平時總是避免和世子爺正面衝突的鄭夫人，這次因爲五公子被罰徹底動了怒，還真就和寧奕馳暗地裏槓上了。
晚上菘藍去提飯的時候，是沒有再受到冷言冷語。廚房管事笑臉相迎，可飯就是一直在做，在做，在做，就是做不好。
菘藍前後跑了三趟，加起來等了足足有半個時辰，也沒領到飯。
好在她早有預感，中午她把飯菜盛出來喫的，還特意留了一份下來，夠沈靈舟喫個八成飽。
看着面前那一小碗剩飯剩菜，沈靈舟肉乎乎的小臉板了起來。
這破鎮遠侯府，她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不行，她明天就要弄到銀子，後天就要帶着菘藍逃出去。
還有，世子爺那個老人家，看起來也沒什麼大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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