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聽到男孩的聲音,她睜開眼睛,目露驚喜,忙起身,出聲道:“錚兒!”
“孃親!”左允錚紅着眼眶小跑着進來,跪在了榻前,把臉埋在了陳王后的腿上。
陳王后擡起瘦骨嶙峋的手輕輕摸着男孩的頭,溫聲細語責備道:“你這孩子,又野到哪裏去了,這都小半年沒來看孃親了,可知孃親會擔心!”
左允錚擡起頭來,完全沒了在外面那陰森狠戾的模樣,目光純良無害,宛若一個尋常人家想討孃親歡心的孩子:“孃親,錚兒錯了,下次不貪玩了。”
陳王后輕嘆口氣,扶着他起來在榻上坐了:“同娘說說,可遇到什麼有趣之事?”
左允錚撿着一些有趣的事說給陳王后聽,哄她開心。
末了,猶豫了一瞬,再次紅了眼眶,委委屈屈地說:“孃親,本來我帶了個妹妹回來的,可中途、又把她弄丟了。”
王后伸手把男孩摟進懷裏,聲音溫柔:“說給娘聽聽,是個什麼樣的小姑娘?”
左允錚抱着陳王后瘦瘦的腰,臉蛋在她懷裏親暱地蹭了蹭:“孃親,妹妹好可愛,她叫花花,長得胖乎乎的,眼睛大大的。就是磕磕巴巴的不大會說話,有的時候還有些傻,喜歡玩土。……可是,她被人搶走了!”
陳王后摸着男孩的頭,溫聲問道:“是誰膽大包天,敢搶我們九皇子的人?”
“……”左允錚咬牙切齒,憤憤道:“妹妹喊那人哥哥。”
“……”陳王后沉默一瞬,問道:“那小姑娘,可是有家之人?”
“有家。”左允錚點了下頭:“可是,我會對她好的,我的家就是她的家。”
王后嘆氣,摸了摸男孩的頭:“錚兒,你又淘氣了。別人家的孩子也是有爹爹孃親的,你把她帶了回來,她的父母豈不是會傷心難過。你想啊,若是你被人帶走,孃親會如何?”
左允錚沉默良久,抱着王后的腰,臉在她懷裏蹭了蹭,把溢出來的淚水偷偷蹭掉:“花花喊了我九哥的。她的眼睛大大的,……像十妹。”
陳王后沉默了,淚水順着眼角滾落,好一會兒,嘆了口氣:“錚兒,你十妹如今在天上好好的,你莫要再做糊塗事。”
男孩嗓子哽咽:“我想讓孃親開心。”
陳王后低頭在男孩額頭上親了下:“傻孩子,只要你和你哥哥好好的,孃親便開心。”
左雲錚抱着陳王后的腰:“孃親,我今晚可以在你這睡嘛?錚兒想孃親了。”
“只這一晚。”陳王后愛戀地摸了摸他的頭,又道:“稍後,你去看看你父王,他最近不大好。”
小男孩咬牙拒絕,眼中閃出一抹恨意:“錚兒不去,十妹就是因爲他纔沒了的。”
陳王后嘆氣,有心勸幾句,終是拍了拍男孩的後背,沒有再言語。
男孩躺到陳王后腿上,看着前方發着呆。
陳王后如同哄嬰兒一般,拍着他的胳膊,輕輕哼着小調。
聽到這熟悉的調子,左允錚小聲呢喃:“孃親,我給花花也唱過這個調子。她很乖的,在我懷裏很快就睡了。……可她說不要我,她跟着別人走了。”
想到那句狠心的“不要你”,男孩擡手抹了下眼睛,委屈不已,難過至極。
這孩子心生執念,這是快魔障了?
陳王后嘆氣道:“錚兒,你若當真喜歡那孩子,不若讓你皇兄下旨,令她一家人搬到你府中,給她父母謀個差事,孩子就放你府裏養着,你看如何?”
左允錚頹喪道:“皇兄的旨意不管用的,她是大楚之人。”
陳王后一愣:“那就無法了。錚兒,聽孃親的話,千萬莫要爲了那孩子冒險去大楚,可知?”
“錚兒記住了。”左雲錚喃喃道,可目光卻看着前方,若有所思。
半個月後,蒼江拿了一封信來,遞給左允錚,跟他彙報道:“小主子,那娃娃的身份可不簡單,並非普通人家的孩子。”
左允錚冷哼一聲,接過信件,不以爲意道:“還用你說,能勞動大楚鎮遠侯世子親自來搶,想也知道。”
可當看完信上的消息,男孩臉色陰沉,目光陰森:“她居然是沈之淵的侄女!”
一路奔波,寧奕馳一行人風塵僕僕回到揚州城,已是深秋。
衆人到達鎮遠侯府大門口的時候,天才剛矇矇亮,侯府的大門還緊緊閉着。
寧奕馳披着黑色披風翻身下馬,還不等常山上去拍門,就見梅姨娘從牆頭上翻了出來。
她把一行人掃視了一番,見所有人都兩手空空,不禁蹙眉問道:“世子爺不是說去接小胖妞,怎麼,沒接回來?”
寧奕馳離府之時弄出那麼大陣仗,她自然知道,但也以爲他是出去辦什麼要差。
後來是聽留守的侍衛無意提到世子爺去接沈姑娘,她才知道。
算着時間差不多,這幾日她每日醒來都要到門口先看上一看,沒想到今日就碰上了。可怎麼不見小胖妞的人?
寧奕馳沉默着不說話。
梅姨娘蹙眉,正想再問,就見世子爺身前裹着得嚴嚴實實的黑色披風被扒開一條縫。
一個小腦袋從裏面鑽出來,露出一張笑魘如花的小臉蛋,呲牙笑了:“姨姨,舟舟來了!”
梅姨娘看着那張瘦了許多的小臉蛋,上前伸手掐了一把,面色冰冷:“雙下巴沒了,可真醜。”
說完,轉身就走,也不走門,又從牆頭翻了進去。
沈靈舟衝着那瀟灑帥氣的背影奶聲奶氣吼了一句:“壞姨姨!”
雙下巴沒了,明明更好看了好吧。
衆人進府,沈靈舟迫不及待地掙扎着就要下地:“哥哥,舟舟走!”
這一路上,她就窩在世子哥哥身前的布兜裏,被他拿披風一裹,兜了一路。
前兩天,她還覺得很有意思,窩在布兜裏也感受不到顛簸,還可以喫點零嘴兒什麼的,想看風景了,就把披風拉開,很是愜意。
時間一長,可把孩子累壞了,這麼些天下來,孩子的兩條腿都差點兒蜷成羅圈腿。
寧奕馳把小姑娘抱出來放在地上,扯了扯她身上穿着的粉色帶了一圈白色毛領的夾襖:“慢着些。”
“看祖母。”回到熟悉的地方,小姑娘如魚得水,噔噔噔一陣跑,歡快地喊道。
得了信的寧老夫人一聽世子爺把小姑娘給接回來了,連忙讓人服侍她穿好衣裳,拄着柺杖顫顫巍巍地就迎了出來。
剛走到院門口,就見那粉撲撲的小姑娘一邊喊着“祖母”一邊笑着跑了過來。
老夫人熱淚盈眶:“我的心肝哎!”
到了老夫人屋裏,一老一小好一頓親暱。
老夫人並不知小姑娘被偷走的事,也不知寧奕馳此次出門辦事這麼久,原來是去接小姑娘了。
老夫人只當自家大孫子也是捨不得小姑娘,這纔去給接了回來,忍不住嗔他:“去接舟舟也不同我說一聲,這麼久不見人,害我擔驚受怕。”
寧奕馳態度良好:“孫兒不對,下次定當如實稟明祖母。”
兩人留在老夫人這裏吃了早飯,就各自回去。
回到侯府,寧奕馳終於放心小姑娘離開自己的視線,摸了摸小姑娘的頭,囑咐她晚上等他一起喫飯,再次出府。
沈靈舟走到自己的小院門口,看着在院子裏掃地的秋綠秋紫,呲牙笑了,奶裏奶氣大喊了一聲:“秋秋!”
舟舟又回來了!
第二撥人馬,在二十多天後,終於也回到了侯府。
見自己的四個小丫鬟,花花,還有舅母給的人全都好好的,沈靈舟高興壞了,帶着狗狗,領着四個小丫鬟把整個鎮遠侯府裏裏外外都跑了個遍。
孩子們的歡聲笑語,小狗的汪汪叫聲,冷清了幾個月的鎮遠侯府,終於再次熱鬧了起來。
當天晚上,沈靈舟吩咐菘藍在院子裏擺了一桌,算是慶祝自己回來,也算給大傢伙接風洗塵。
時光匆匆,眨眼就到了臘月中旬。
小姑娘自打被左雲錚偷走那次就瘦了,緊接着又是一路奔波,肉眼可見的,肥嘟嘟圓乎乎的小臉蛋變成了鵝蛋臉。
雙下巴不見了不說,還能看到一點點尖下巴了。
寧奕馳心疼得不行,整日盯着小姑娘喫飯,可勁兒地喂好喫的,可無論如何就是喂不回去了。
瘦了下來,沈靈舟倒是很開心的,感覺整個人行動起來都更利索了,至少二郎腿翹得就更順暢了。
看着自己明顯有了型的臉蛋,小姑娘經常翻出丁零當啷的耳墜戴在那隻耳洞上。
這天她跑去世子哥哥院裏等他喫飯,見他人還沒回,就抱着鏡子好一頓照。
以前臉蛋肥嘟嘟的,把耳墜都擋住了,要側一點頭才能看到。
現在瘦了多好,正着照鏡子就能看到耳墜了,嘿嘿嘿。
就是隻有一隻耳洞,只能戴一隻耳墜就很彆扭,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沈靈舟對着鏡子嘆了口氣。都怪世子哥哥,非得說什麼長大了才能打另外一隻,真是夠討厭的。
寧奕馳一進來,就見小姑娘又在抱着鏡子不停地照。
他脫了披風遞給常山,走到榻邊坐了,忍不住笑着道:“這鏡子一天得照多少回?”
看到自己臭美路上最大的絆腳石,小姑娘氣鼓鼓地哼了一聲,小身子一扭背對着他。
隨着晃動,耳朵上戴着的那隻耳墜,發出叮鈴鈴的響聲,甚是悅耳。
真好聽!小姑娘忍不住笑了,又晃了晃腦袋。
晃了幾下,小姑娘放下鏡子,起身靠進世子哥哥懷裏,摟着他脖子和他貼着臉,奶聲奶氣的撒嬌:“哥哥!”
知道她又要纏着他說打耳洞的事,寧奕馳伸手在她小腦袋上揉了揉,全當沒聽見,直接喊常山擺飯。
就知道沒用。小姑娘氣得握着小拳頭在他身上一頓砸,砸完纔去喫飯。
喫過晚飯,常山笑着進來說:“世子爺,沈姑娘,落雪了。”
下雪了?正喫飽躺在榻上犯懶的小姑娘一骨碌爬起來。
手腳並用爬到榻邊,趴着爬下去,穿上小鞋子,興奮不已地往外跑,一邊跑一邊招呼狗狗:“雪!花花,雪!”
今年是個暖冬,這還是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
寧奕馳伸手把小姑娘撈住,拿了小小的粉色披風給她披上,帶子繫上,又把帶了毛領的帽子給她戴好,這才拍拍她的小肩膀:“走吧。”
來到外面,望着瀰漫天空的鵝毛大雪,小姑娘瞪着大眼睛,忍不住驚喜地哇出聲。
眨眼功夫,整個院子就銀裝素裹,潔白一片。
小姑娘把帽子摘掉,伸着小手接了幾朵洋洋灑灑落下來的雪花,趁着未化之前,趕緊放到嘴邊舔了舔。
冰涼冰涼的,小姑娘忍不住咯咯咯笑出聲。
又接了幾朵,踮着腳尖去喂世子爺他老人家:“哥哥!”
寧奕馳悶笑出聲,一臉嫌棄地後退。
“哥哥!給!”沈靈舟追着他去喂。
長大了許多,小姑娘已經快抱不動的小狗花花,也興奮地繞着寧奕馳跑,不停地汪汪叫着,幫小姑娘助威。
被一人一狗纏着,寧奕馳無奈,只得蹲下身去,拿嘴脣輕輕碰了一下小姑娘手心裏已經化了一半的雪花。
小姑娘笑了,招呼花花滿院子地跑。
生怕小姑娘摔倒,寧奕馳緊緊跟着。跟了一會兒,見小姑娘跑得穩穩當當的,又老嫌棄他礙事,寧奕馳就離遠了些,揹着一隻手站在院中,看着小姑娘和小狗瘋鬧。
地上的積雪越來越厚,小姑娘卻跑得熱火朝天,咯咯咯銀鈴一般的笑聲伴隨着汪汪汪的狗叫聲,響徹整個院子。
寧奕馳眉目舒展,脣角含笑,仰頭看着漫天飛雪。
只一錯眼的功夫,就見小姑娘和狗狗跑到一處,來不及躲閃,被絆了一下,腳下一滑,整個人往後摔倒,躺在了地上。
“舟舟!”寧奕馳飛身過去,輕輕把小姑娘抱起來,就見她眼睛緊閉,一動不動。
“快去請大夫,快!”寧奕馳黑着臉抱着小姑娘就往屋裏走,一邊走一邊吩咐。
常山臉色也變了,應了是,連忙招來兩名侍衛吩咐下去,侍衛狂奔出府。
寧奕馳抱着小姑娘進屋,把她身上掛滿了雪的披風拿掉,託着小姑娘輕輕放在了牀上。
“舟舟,醒醒!”寧奕馳攥着小姑娘的小手,聲音發顫。
可小姑娘卻依然毫無反應,雙眼緊閉,連睫羽都不顫一下。
寧奕馳把小姑娘輕輕抱起來,仔細檢查了她的頭,只見她後腦上有個包,顯然是剛纔磕的,不過並未流血。
寧奕馳焦急不已,抱着小姑娘也不敢亂晃,再次把她輕輕放回牀上,脫了她的小鞋子,扯了被子給她蓋好,就坐在牀邊,一直攥着她的小手,不停地輕聲喊着舟舟。
約麼兩刻鐘過後,侍衛騎馬帶着大夫趕回,大夫急匆匆進屋。
寧奕馳忙起身讓開:“大夫,孩子摔倒磕到了頭,磕出一個包,卻怎麼都不醒,您快看看。”
大夫上前仔細給小姑娘仔細診了脈,推測是磕暈的,拿了一粒藥出來,說拿水喂下去再等上一陣子,應該會醒。
藥就着水餵了下去,寧奕馳守在牀邊靜靜等着,心急如焚。
過了一盞茶功夫,小姑娘沒醒。過了一炷□□夫,小姑娘也不見醒。
寧奕馳看向大夫焦急問道:“這麼久了,爲何還不醒?”
大夫說:“再等等,若是還不行,就施針。”
寧奕馳攥着小姑娘的手,聲音有些發啞:“舟舟,你再不醒,大夫就要給你扎針了,扎很多針,你不是怕疼嘛,不想扎針的話就快醒來。”
不知是這威脅管了用,還是藥效發揮了作用,只見小姑娘那濃密纖長的睫毛抖了抖,眼睛睜開了。
小姑娘愣了一會兒,伸着小手摸着寧奕馳發紅的眼角,有些虛弱的小奶音糯糯的:“哥哥,你怎麼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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