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长身玉立站在那裡,看着前面的小团子,嘴角不自知地徐徐勾了上去。
那一向清冷俊美的脸上眉目舒展,笑意十足。那笑容,宛如冬日裡令冰雪融化的暖阳,让人挪不开眼。
他就出府這么几日,小东西就在侯府裡头办起了学堂?
胖乎乎的小娃娃,身前兜着一只小狗,一只小胖手捏着小马鞭,另一只小胖手背在身后,正在一遍又一遍地教她的四個小丫鬟和两個大丫鬟识字。
听到丫鬟念对,她宛如一個老书生一般时不时点一下小脑袋,老气横秋地說声好。
而两大四小,一共六個丫鬟,认真无比地跟着念,让站起来就站起来,让坐下就坐下。
有個小丫鬟沒有念对,小团子就瞪着眼睛,板着小脸,用小马鞭一板一眼地抽了一下小丫鬟的手心。
這场面简直……,无法用言语表达。
宁奕驰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最终還是沒能忍住,胸腔震动,闷笑出声。
沈灵舟已经给丫鬟们上了几天的课了,《三字经》已经教到了第十句,“教不严,师之惰。”
一开始的那一天,只有冬香她们四個小丫鬟上课,后来秋绿和秋紫忙完了,也跑過来凑热闹。
见秋秋们目光饥|渴,沈灵舟一问,果然也都不识字呢,于是二话不說就把两個秋秋也纳入了教学队伍。
大家上课的态度都很认真的,可最小的蔷薇不知是天生记忆力不好,還是怎么回事儿,她总是念错。
俗话說严师出高徒嘛,又刚刚好教到“教不严,师之惰”這一句,沈灵舟就觉得,既然她做了丫鬟们的启蒙先生,她就要负起责任来。
于是在蔷薇再次念错的时候,沈灵舟让她站起来,在她手掌心上轻轻抽了一小鞭子。
可她刚打完這一鞭子,還沒等好好教导一下蔷薇呢,就听到了世子哥哥那明显带着一丝丝笑话人的笑声。
侧头看去,果然是世子哥哥他老人家回来了。
见到老熟人,沈灵舟发自内心的开心,情不自禁冲着世子爷他老人家呲着小奶牙笑了。
可笑着笑着,觉得不应该,她還在這上课,板着脸教育学生呢。
于是,她对着念得最好的冬香招了招手,奶裡奶气地說道:“香香来。”
等冬香走上前来,沈灵舟把小马鞭递给她,小手往木头板上的纸上比划比划,又指了指坐着的五個丫鬟:“香香念。”
冬香明白,姑娘這是看重她,让她带着大家念呢,忙屈膝失礼:“是。”
沈灵舟背着一只小手,走到蔷薇身边,抬起小胖手,在比她高出一個头的蔷薇肩膀上拍了拍,小奶音老气横秋的:“蔷蔷坐,好好念。”
“是,奴婢一定用心念。”蔷薇答道,羞愧得低下了头。
虽然姑娘打得一点儿都不疼,但是這么多人,只有她一個人念错挨了罚,真的很丢人。
她们村裡的姑娘们从来都是不识字的,她跟在姑娘身边,难得有這样好的机会可以读书识字,她一定要好好念。
安顿好学生,沈灵舟這才再次看向世子爷他老人家。
当看清世子哥哥手裡拿着她超爱吃的糖葫芦时,沒忍住小声吸溜了一下,真想一下子跑過去。
可转念一想,她现在已经是当先生的人了,学生们都還在一旁瞅着呢。
为人师表的,她還是稳重一点儿的好,不能掉了身份。
于是,世子爷就看着,往日一见到他,就跟個肉墩墩一样噔噔噔冲過来的小姑娘,今日却转了性。
只见她身前兜着小狗,身后背着小手,两條小胖腿一迈,踩着八十岁老奶奶的步子,慢悠悠地踱到了他面前。
扬起小脑袋看着他,小奶音甜甜的糯糯的,小手往身后那群丫鬟那一比划,小脸蛋上尽是按耐不住的得意:“哥哥,舟舟教。”
宁奕驰蹲下身去,伸手抱住圆不隆冬的小姑娘,下巴搁在小姑娘的小肩膀上,直接笑抽了。
哎哟喂,世子哥哥的大脑袋怎么那么重的,累死舟舟了。
世子哥哥這是,抽哪门子的风?
沈灵舟瞪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一脸不解地伸手揪着世子爷他老人家的耳朵,把他脑袋从自己那不堪重负的小肩膀上薅起来,好奇地看着他问:“哥哥?”
看着那一张肉嘟嘟的小脸上一片茫然无知,宁奕驰越发笑得停不下来。
他又笑了一会儿,伸手抱起小姑娘就走。
转身之际,对着刚从屋裡走出来的菘蓝吩咐道:“待会儿去常山那裡领赏,院裡所有人都赏。”
姑娘上课上得起劲儿,菘蓝和春福为了不打扰她,就在屋裡归置东西。
听到世子爷的动静,她忙从屋裡迎出来,结果一出来,就被世子爷打赏。
菘蓝云裡雾裡地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世子爷有赏是喜事,忙应声道:“多谢世子爷。”
哥哥为什么突然要赏她院子裡的人,沈灵舟不理解,歪了一下小脑袋问道:“赏钱钱?”
宁奕驰把手裡的糖葫芦递给小姑娘,笑着道:“哄孩子哄得好,自然要赏。”
哄孩子?沈灵舟小脑袋稍微一琢磨了,立刻明白了,世子哥哥說的是丫鬟们哄她呢吧。
這是瞧不起谁呢?明明是她在教丫鬟们识字,提高整個侯府下人的文化水平呢好吧。
沈灵舟觉得她很有必要跟世子哥哥掰扯掰扯,可拿在手裡那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马上就要化了,红艳艳的糖都已经软了,眼看着就要滴下来。
算了,還是先吃糖葫芦吧。
呲溜~
沈灵舟先舔了一口糖。好甜呀。
宁奕驰眼看着小姑娘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眯了起来。
嘎嘣~嘎嘣~
沈灵舟又咬了两口。半口山楂,半口糖,又酸又甜的,人都精神了几分。
见小姑娘在那吃得起劲儿,宁奕驰忍不住问:“好吃嗎”
“甜!”沈灵舟点点小脑袋,举着糖葫芦往世子哥哥嘴边送了送。
宁奕驰微微仰头拒绝:“哥哥不要,舟舟吃。”
沈灵舟瞪着眼睛,又把糖葫芦往前送了送,一副非喂不可的架势。
小东西還怪有良心的,有一口吃的都想着他。宁奕驰欣慰不已,轻叹了口气,探头去咬。
可小姑娘嗖的一下,又把糖葫芦拿远了,呲着一口小奶牙咯咯咯笑得异常开心。
看着那好几天不见的太阳花一般的肉嘟嘟的小脸,宁奕驰满眼宠溺:“学坏了是吧,当心挨板子。”
沈灵舟才不怕他,两只小胖手抱着一根大大的冰糖葫芦,嘎嘣嘎嘣吃得欢快。
回了院子,进了屋,宁奕驰把小姑娘放在地上,伸手把她的布兜摘下来,小狗拿出来放在榻上,温声劝道:“這么热的天,让小狗自己走,不要总兜着。”
沈灵舟从善如流地点点小脑袋:“花花走。”
刚才她本来也不想兜的,可是她在那裡上课的时候,花花总是来她脚边不停地拱啊拱的,赶也赶不走。
她在那上课走来走去,怕踩到了狗狗,沒办法,只好挎上布兜把它装了起来。
常山进来送茶,宁奕驰吩咐道:“小院那些丫鬟,每人赏一两银子。”
常山拱手应是,转身出门。
自己的丫鬟们得了赏,而且還是一两银子,四個小丫鬟们三個月也赚不到一两,這可算是大手笔了。
沈灵舟觉得,她得替丫鬟们谢谢世子哥哥。
于是抱着糖葫芦,对着世子爷他老人家像模像样鞠了鞠躬,含糊不清地說:“谢哥哥。”
宁奕驰伸手摸了摸小姑娘脑袋上的小揪揪,又用手兜着她的后脑勺,抬起她的小脸蛋,检查了一下她打了耳洞的那只耳朵。
见小姑娘耳朵好好的,放下心来,起身走去裡间。
等他再出来,身上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锦袍,头发也重新梳過,簪了一根白玉簪子。
沈灵舟抬头瞅了两眼,奶声奶气地說:“哥哥美。”
世子哥哥穿一身黑的时候,总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有点瘆得慌。還是穿月白色的更漂亮一些,沒那么吓人。
被小姑娘夸美夸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屡次禁止无果后,世子爷已经习以为常了。
看着小姑娘胖乎乎的小脸蛋上沾满了糖渣,宁奕驰忍不住轻笑一声,走過去掏出帕子就要给她擦嘴。可小姑娘小胖身子一扭躲开了。
沈灵舟看着還有一半的糖葫芦,伸手推开宁奕驰:“舟舟吃完。”
她都還沒吃完,现在擦一遍,待会儿又要擦一遍,何必费两遍事呢。
宁奕驰由着她,伸手把小姑娘抱起来放到榻边坐着,他也坐在旁边,就那么笑着看小姑娘吃。
看什么看。沈灵舟小身子又是一扭,用后脑勺对着宁奕驰。
每次她吃东西,世子哥哥就喜歡盯着她看。平时也就算了,可现在她都能想到她脸上是一副什么德行。
小东西還不让看。宁奕驰忍不住笑,伸手在她头顶摸了摸,起身走到桌后的書架那找出几本书,坐到椅子上一本一本翻看着。
沈灵舟终于把一根糖葫芦啃完了,她用两根小胖指头捏着糖葫芦的竹签,自己爬下榻,走到桌前,递给宁奕驰:“哥哥。”
宁奕驰放下书,绕過桌子伸手接過竹签,喊了常山打了盆温水进来。
把竹签递给常山,宁奕驰浸湿了帕子,兜着小姑娘的后脑勺,先给她把沾满了糖的小脸蛋儿仔仔细细擦干净,又攥住她的小胖手放在水裡,把手给洗了。
等把小姑娘收拾利索,宁奕驰把随手放在桌上的拨浪鼓拿起来,递到她面前:“拿去玩。”
這是他绕到集市买糖葫芦,看到旁边的摊位上有卖拨浪鼓的,摊主在那梆啷梆啷地晃,他觉得怪好听的,就顺便给小姑娘买了一個。
沈灵舟用小胖手攥着拨浪鼓,神情有些呆滞,一时不知该說什么好。
孩子這么大了,不需要這玩意儿了。
宁奕驰以为小姑娘沒见過,不知道怎么玩,他攥着她的小胖手来回晃了晃,耐心地教:“看,這样。”
她又不傻。沈灵舟把拨浪鼓一把塞回世子爷他老人家手中,小奶音一本正经的:“舟舟大,哥哥玩。”
她是不玩這东西,世子哥哥愿意玩,他自己玩去吧。
小姑娘這還嫌弃上了?宁奕驰忍不住笑。
他觉得這梆啷梆啷响的波浪鼓,真的很适合圆滚滚的小姑娘,奈何她不要,也就只好先收起来。
沈灵舟想起她从世子哥哥這裡借走的书和那张纸,连說带比划地跟他解释了。
宁奕驰颔首:“想看什么书,自己拿便是。”
沈灵舟想起這两天她一直琢磨的事,于是拽着宁奕驰到椅子那坐了。
等他坐好,她這才吭哧吭哧爬到他腿上也坐了,爬了半天累够呛。
說来也奇怪,世子哥哥经常主动抱着她坐他腿上,可但凡她要自己爬,他就袖手旁观,一副看热闹的德行。
非得把她累得呼哧带喘地爬上去,他才笑着伸手把她抱好一点儿。你說這人欠不欠。
可现在也不是计较這些的时候,她有正经事要办呢。
沈灵舟抓着世子哥哥的大手,扳着他的手指头,奶声奶气的数:“哥哥,一、一、一……”
沈灵舟数了好半天,只数出一堆“一”字。
不是她结巴了,她這是故意装傻的。
在這几天的教学過程中,沈灵舟发现,除了春福和菘蓝两人识文断字,写信算账什么都会,她院裡剩下的大大小小六個丫鬟,不光不认字,连最基本的加减法都不会。
两個最小的丫鬟,蔷薇和三丫,别說加减法了,就连数数,也只能数到二十以内,再多就数不明白了。
那怎么能行呢?不指望她们办大事,可万一回头买個东西都让人骗了可怎么是好。
所以沈灵舟立马就决定,在她离开镇远侯府去找舅舅之前,除了教她们认一些字外,她還要教会她们一百以内的加减法。
可在外人眼裡,她连数数都還从来沒学過呢,要是她会算加减法,那不是很奇怪嘛。
于是一琢磨,她就决定拉世子哥哥做挡箭牌。
让世子哥哥随便教教她,她就假装是在世子哥哥這裡学的,然后她就可以回去教丫鬟们了。
看胖乎乎的小姑娘扳着他的手指头,一直在那裡“一一一”,宁奕驰笑着问:“舟舟是想学数数?”
沈灵舟点点头:“舟舟学。”
“好,哥哥教你。”宁奕驰反着攥住小姑娘的小胖手,伸手点着她小手手背上一個一個肉窝窝:“一、二、三……”
看着自己那馒头一样的小胖手,沈灵舟实在沒忍住咯咯咯笑了,笑了好一阵才跟着念:“一、二、三……”
就這样,一個教一個念,等到午饭端来的时候,沈灵舟已经可以数到三十了。
她是這么数的,先数世子哥哥两只手上的十根手指头,然后数她自己的十根手指头,最后再数她手背上的十個窝窝,一共三十。
沈灵舟也搞不清楚像她這么大的孩子,应该学得有多快,怕吓到世子哥哥,经過深思熟虑,她刻意放慢了“学会”的速度。
两個人翻来覆去数了那么多遍,她就只允许自己学会了三十個数。
表面上认认真真。可心裡却急死了。
明明都会的玩意儿,還要故意在這裡装傻,沈灵舟觉得她的心可真累呀。
宁奕驰自己天生聪颖過人,在学习上就沒有犯過难,他也沒有教過别的孩子,所以并不知道,沈灵舟哪怕刻意放慢了的速度,已经超出同龄孩子一大截了。
所以两個人都沒意识到,短短小半個时辰的功夫,一個从来沒数過数的三岁小娃娃,丝毫不差的能数到三十,似乎是有那么一点太過厉害了。
数完之后,宁奕驰习惯性夸赞了几句“舟舟真乖”,两個人就神色如常地吃饭去了。
吃過了饭,见小姑娘精神头還好,估摸着老夫人這时候也還未歇晌午觉,宁奕驰就抱着孩子去了老夫人院裡。
平时在府裡,宁奕驰每日要到老夫人那裡转一圈,哪怕不多坐,总要看上一眼。
但凡出去办差,需要几日才能回府,他出门之前都要和老夫人打声招呼。等从外头回来,自然也要去老夫人那裡报個到的。
进了老夫人屋裡,老夫人果然還沒有歇息,正坐在那裡喝茶。
沈灵舟从宁奕驰怀裡挣脱下来,扑到老夫人腿上,奶声奶气地喊:“祖母!”
老夫人见到粉嘟嘟的小姑娘,稀罕得一把抱住,亲了又亲:“舟舟啊,怎么昨日沒来看祖母呦?”
沈灵舟飞来飞去飞吐之后的第二天,听春福說老夫人知道了,有点儿担心她,吃過晚饭她就叫春福带她来看了老夫人。
可這两天她要给丫鬟们上课,要写大字,還要抽空甩甩鞭子争取早日练成人鞭合一,实在是太忙了,就沒来老夫人屋裡。
见老夫人问,沈灵舟有些歉意,抱着老夫人脖子和她贴了贴脸:“舟舟忙,祖母不怪。”
老夫人抱着胖乎乎的小姑娘哈哈笑出了声,心肝宝贝的一顿喊。
宁奕驰把沈灵舟给她院裡丫鬟们上课的情景描述了,老夫人更是笑得直喊肚子疼,說她明天也要去听舟舟小先生讲书。
虽然不明白這有什么值得笑成這样的,但见祖母笑得实在开心,沈灵舟也呲着小奶牙咯咯咯地跟着好一阵笑。
老夫人抱着小姑娘问了好些话,聊了好一会儿,這才和宁奕驰說起了正事,问他倘若把赏花宴定在三日后可成。
对宁奕驰来說,定在哪一天都沒所谓,于是点了点头:“祖母定了即可。”
宁老夫人看他态度敷衍,嗔了他一眼:“那日,你可给我好生待在府中,莫要乱跑。”
宁奕驰点了点头,沒說话。
赏花宴?這是干什么的?
沈灵舟歪着小脑袋看看祖母,又看看世子哥哥,奶声奶气地问:“花花宴?”
宁老夫人抱着小姑娘,在她胖嘟嘟的小胖腿上轻轻拍了拍,笑着說:“赏花宴上,会来很多端庄贤淑的姐姐,到时舟舟就跟着祖母,帮着祖母给你世子哥哥挑個嫂嫂可好?”
挑嫂嫂的?那不就是相亲。
就世子哥哥那动不动就黑脸要打人板子的臭脾气,不知道找個什么样的嫂嫂能治住他。
祖母让她帮着选,那她就选一個厉害一点的,嘿嘿嘿。
一想到世子哥哥和厉害的嫂嫂,就像侯爷伯伯和梅姨娘一样,天天打架,沈灵舟拍了拍小巴掌,幸灾乐祸地呲着小奶牙乐了:“舟舟找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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