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八章:万象更新 作者:未知 韦氏看着自己的族弟,只剩下了笑,某种程度来說,她已经再懒得說什么了,她确实恶毒過,也曾经杀设计杀過许多人,走到今日,她的脚下铺满的何止是鲜花和铜制的地砖,更多的却是皑皑白骨。 可是她自认自己对不起天下人,却从来沒有对不起任何一個姓韦之人,无论是近亲,還是远亲,是嫡系還是庶出,从来沒有。 而這最后临门一脚踹来的,偏偏是這些韦家人,从许州五镇的韦家都督,到今日的金武将军,這些人都曾被她寄以厚望,可是如今…… 无可奈何花落去…… 是到了這样的情况嗎? 她沒有去和韦厚林争辩什么,這些都已是徒劳,什么公心,什么私念,就算戳穿了他又有什么意义呢,韦家和武家的命运总是相似,众多男子不如一女。 她冷着脸,用长甲摩挲着御案,突然道:“可以给本宫一根白绫嗎?” “啊……”方才還正气凛然的韦厚林愕然一下,他惊愕的看着的韦氏。 韦氏继续重复道:“本宫想问,可以给本宫一根白绫嗎?” 韦厚林稍稍犹豫片刻,他能听出韦氏口中的‘哀求’,這個姐姐想死,无论是因为不愿意面对即将而来的羞辱,還是因为她只想借轻生来一了百了。韦厚林似乎能感觉到,韦氏似乎对自己沒有太過的责怪,她只是一心求死,甚至祈求自己帮他一把。 韦厚林抬头,看着韦氏,他嘴唇嗫嚅了一下,差一点答应下来,可是随即,他正色道:“娘娘這是何意?娘娘千金之躯,固有大错,却也要先等魏王殿下入宫之后再做定夺,還請娘娘保重凤体。” 呵…… 韦氏只能苦笑了。 這個族弟,到了如今居然還想着将自己当做他的投名状,拿去送到秦少游面前,任那秦少游羞辱,想必,這一定是大功一件吧。 她突然厌倦了這裡,厌倦了這裡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她长身而起,并沒有动怒:“哦,本宫明白了,本宫累了,可以去歇息嗎?让几個宦官来照料本宫吧,本宫就在偏殿中歇一歇。” 韦厚林便磕了個头:“是。” 他很快走出殿去,命军士捉了七八個宦官来,看押着韦氏。 长安大明宫裡,這一夜似乎所有人都已经无眠了,其实又何止是宫中,整個长安城,又有什么分别? 当他们担惊受怕的等待了一夜,到了一大清早的时候,就在所有人开始昏昏欲睡之时,街道上,马蹄声便响了起来。 哒哒哒…… 凌乱的马蹄声仿佛从东到西,络绎不绝。 紧接着,从东阳门那儿传来了稀裡哗啦的声音。 咔擦……咔擦……鹿皮的军靴子踩着长安城砖板的声响彻了個不停,有人悄悄的推开了临街的窗,接着便看到长街上,宛如长蛇的一支军马踏步而過,他们精神奕奕,他们在晨雾之中被雾水打的湿漉漉的,他们腰间挎着牛皮鞘的长刀,另一边悬挂着手弩,后背背着肩带,后腰处悬着铁制的水壶,這些怪模怪样的人,偏偏带着一种不同的气质,他们只是沉默的走着,虽然有很多很多人,川流不息,仿佛后队的人永远沒有尽头一样,可是除了水壶和刀柄发出的摩擦碰撞,除了靴子踩過的声音,除了偶尔有战马哒哒哒的从队伍边飞马而過的马蹄声,他们竟是沒有发出一点的声响。 秦少游就在队伍之中,他是步行进入长安的,這座曾经屹立近千年的皇城,秦少游不得不保持着对它的敬畏。 自然,不会有什么纵兵劫掠,這些不是乞丐兵,能招募进入魏军的,反而大多都是颇有家资的子弟,他们不屑于掠夺,因为他们已经读书识字,已经明白了道理,更何况,他们给养充足,也不需要靠掠夺来维持自己的后勤,他们只是一队队的开始接管长安城内各处的防务,每一处重要的节点,每一條街道,自然而然的被小队小队的人自行接管,所有城中的守军已经乖乖放下了武器,被勒令看管在了瓮城。 一切……都是如此井然有序。就好像城中的人和城外要进来的人都已经有了默契一样。 這一幕……实在是太過熟悉了,熟悉到史书之中已经不知记载了多少次,也正因为如此,所有人都明白怎么去做,比如大臣们,就已经穿戴一新,十分默契的抵达了宣武门,他们一個個排着熟悉的队形,彼此之间只是相互看一眼,并沒有议论什么。 宣武门自然是已经打开了,裡头的宦官和女官也早已被金吾将军稳住,乖乖的在宫中各司其职,金吾军则在宣武门外分列排开,宛如此时维护次序的‘魏军’,金吾将军韦厚林则是一身戎装,在焦灼的等待。 他脸上和往常一样,還是那個古板的样子,就仿佛昨夜发生的事并不曾发生,他心裡的忐忑,心裡的不安,心裡的焦急,一丁点都沒有在他的脸上显露。 因为……因为這是排演好了的,就诚如数百年前,刘邦入咸阳时,那时候的秦国君臣,想必也是這样做。再譬如,刘秀入新朝的都城时,那时候号称大新栋梁的们想必也是如此。 终于,那一队队黑甲的军队出现在了御道上。 人群像是炸开一样,魏王殿下来了,他们可以看到魏王殿下的旌旗在迎风招展。 众人终于不再安静,而是纷纷向着那王驾的方向涌去,直至一队队魏王近卫前,无数人乌压压的拜倒在地:“下官恭候魏王殿下。” 秦少游已经翻身下了马,他越過了许多的近卫,而這些彪悍的汉子也纷纷自行让出一條道路,不過对于群臣,他们依然如临大敌,谁也不能保证,這裡头会不会有人居心叵测,想要对魏王殿下不利。 秦少游已经走到了拜倒的群臣面前,他低头看着他们,這一幕……想必许多人已经熟悉了,只不過這样的场景,无论是让刘邦,是让刘秀,是让杨坚或是李渊来重温,都是一件值得怀念的一幕,如果他们還能够怀念的话。 秦少游抿了抿嘴,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置身在一個轮回的歷史之中,他和他们一样,曾经终结一個时代,却又开创了一個新的时代,现在的自己……大抵也是如此吧。 “平身!”秦少游居然鬼使神差的脱口說出了一個连他自己都诧异的词来。 平身……這是君王的口吻,而這样的君王,往往富有四海,所谓博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這句话說出来的时候,秦少游居然不知這是不是一個讽刺,可是他沒有后悔,他傲然的看着脚下的人,因为這时候居然沒有人再质疑他。 這些人早就被打断了骨头,即便還有骨头的人,也早已被一次次的轮回折腾的够呛,他们累了,被李治折腾,被武则天折腾,被李显折腾,被韦氏折腾,真的够了。 韦厚林快步上前,抱手,恭恭敬敬的道:“恳請……”在這时,他居然顿住了一下,他竟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這個人了,魏王殿下嗎?殿下会喊平身?陛下嗎?即便是陛下,似乎又沒有登基,他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一时之间竟是嘴皮子哆嗦一下,连小腿也开始发起抖来,因为他知道,自己是降臣,更何况伴君如伴虎,他知道自己稍稍的迟疑,可能会让眼前這個年轻的人产生不妙的想法,他后悔自己不该停顿的,后悔自己今日如此糊涂,只是一刹那之间,他想了许多可怕的后果,這使他更加恐惧和不安,于是结结巴巴的道:“恳請天子陛下入宫,吾皇……吾皇万岁!” 秦少游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呃……他一定很害怕吧,曾几何时,自己似乎也曾害怕過,這便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嗎?他假装沒有介意這些事,抬起腿,简洁而有力的道:“入宫!” ……………………………………………………………………………………………………………………………………………………………………………………………………………………………………………………………………………………………………………………………………………………………… 正午的阳光下的大明宫,给這座幽深的宫殿带来了一丝生气。 而乌压压的军马便如潮水一般的涌入宫中。 群臣们以为這個时候,這位大明宫的新主人理应会在宣政殿展示一点威风,可是他们却還是失算了。 秦少游将韦厚林叫到了近前:“李显在哪裡?” 呼……韦厚林又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他猛地发觉自己有点愚蠢,分明這個时候,陛下应当铲除掉长乐宫中的那個后患才是,天无二日、国无二君。 他连忙道:“臣這就……” “不必了。”秦少游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不希望有人打扰,秦少游道:“我只需两個护卫即可,可是在长乐宫嗎?叫一個宦官引路吧。” 韦厚林不敢违逆,点了点头。 ……………………………………………………………………………………………………………………………………………… 李显依然躺在了龙榻上,长乐宫裡已经再沒有人了,只是在這宫外,有无数的重兵将這裡围了個水泄不通。 他甚至听到了一些禁卫放肆的声音,這些人已经不再畏惧天子的威严,或者說,他们根本就沒有将李显再视为天子。 人生的大起大落,李显经历了太多次,反而這個时候,他心裡有些超脱,這一幕对他来說也很熟悉,当初自己的母亲,不就曾让自己经历過這样的事嗎? 他感觉自己病得很重,懒洋洋的,不愿意起来。 而這时候,外头终于传出了脚步声,紧接着殿门被人打开,他愕然的朝着殿门的方向看去,一缕阳光洒落进来,他的眼睛一花,他背着光,便看到一個人影漫不经心的踱步进来,這是個男人,因为他的声音很浑厚:“李显,你還好嗎?” “你………是……”李显……李显暴怒,這個人居然直呼自己的名字,即便是当初自己被贬为庐陵王时,也不曾有人這样的羞辱他。 “我是秦少游……”秦少游一面說着,一面走近。 然后那炫目的阳光被秦少游的身体遮挡,使李显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秦少游…… 李显苦笑,终于還是来了,自己险些听不出他的声音,他来說什么?是让朕来做最后一個了断嗎?亦或者是,想要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呵……看来应当是如此,自己终究是败了,虽然他自己都败的糊裡糊涂,因为所有的争斗,本质上都和他无关,可是韦氏输了,李显也就败了,败的干干净净,似乎再难翻身。 李显吸了口气:“哦,你来了……” 秦少游返過身去,关上了殿门,然后寝殿裡又变得昏暗起来,他折身去取了火折点亮了壁灯,忙完了這些,他才寻了個胡凳摆在榻前,坐下,他与榻上的李显对视一眼,感受到李显的敌意。 秦少游道:“从今日起,你就不再是皇帝了,从今日起,這個天下,也不再是李唐……” “你是来逼朕退位的?”李显冷笑。 秦少游摇头:“李显,你错了,我不需要禅让,你和你祖宗,還有杨氏、刘氏、司马家的那一套,对我来說,一钱不值,我若称帝,也是始皇帝,一切开新,绝不是受命于天的這一套。” “你……” 秦少游冷着脸:“你现在一定很愤怒吧,应当是的,若我是你,也一定会怒不可遏。” …………………………………………………………………………………………………………………………………………………… 這几章写的有点痛苦,更的晚,见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