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②
德恩內心冷笑,面上不變:“如果少爺像這樣給我打馬虎眼,給夫人交不了差。”
德恩面容英俊身材高大,像一座山一樣,他是蒔家最好的爪牙之一。
蒔晏曾經以爲這個無條件對他好的人是他的朋友,後來他發現並不是。
他只不過是忠於蒔太太蒔先生的很多人中的一個罷了。
蒔晏看着德恩:“你的手伸得也太長了。”
“這是爲了夫人辦事……”
“那麼我高中的時候,那位約瑟同學的事,也是你爲夫人辦的事嗎?”
平地一聲起驚雷,德恩微微變色,幾乎被炸得粉身碎骨,他知道!蒔晏竟然知道!
那個名叫約瑟的少年,漂亮而膽小,戀慕着蒔晏……在自己滿含嫉妒的引誘下,鬼迷心竅一般向蒔晏下了催情劑,造成了蒔晏精神力的暴動……
艱澀沙啞的聲音從德恩口裏傳出:“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德恩此刻心緒大亂。
他不由得想起之前,之前自己也是想對江潯下手的,就像凱爾斯做的一樣……
但是他一直沒找到機會,彷彿是有人蓄意將江潯保護起來了一樣。
他一直以爲是因爲凱爾斯對江潯下過手,所以蒔晏不動聲色地將江潯保護了起來,現在想想……應該是蒔晏對自己也不信任……
只是他不懂,既然不信任,蒔晏爲什麼不把他趕走?
痛苦和苦澀瀰漫了德恩的心臟,一瞬間他如同一頭受傷的獸,不顧一切地衝着心上人咆哮:“我想我會向太太稟報這一切的,如果太太知道了,這個平民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安略斯聞言有些坐不住了,不斷地向旁邊無動於衷的蒔晏使眼色。
如果德恩真的稟報給了蒔家,蒔晏肯定會得到可怕的懲罰。當年約瑟的事情,即便蒔晏完全是無妄之災,也被關了整整半個月禁閉,而且五天不準喫一口食物,出來的時候奄奄一息。
當時安略斯還是在蒔晏出來治療了十幾日以後纔去看他的,但即使這樣,蒔晏的狀態也比他想得要差,他甚至都不能連貫地開口說話,只能和他打手勢。
安略斯看着心驚,更心驚的是,蒔太太認爲這沒什麼——“對孩子的一點適當的小體罰罷了”。
想到蒔太太當時輕描淡寫的表情,安略斯就直打哆嗦,於是他拼命向蒔晏努了努嘴,用那個原因啊!喂!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安略斯在這次聚會之前和蒔晏說過:“德恩來者不善。”並且暗示他:“如果他提到江潯,你大可說出江潯可以安撫你精神力暴動這件事,而你是因爲這個原因才和他終日在一起,這樣的話,你和他就不會被德恩盯着咬不放了。”
蒔晏皺了皺眉,他不想用那個原因。實際上他已經快想不起來他被江潯吸引靠近的原因了,這個原因有點不堪和功利,它像一根刺一樣橫亙在那,提醒着他:他這麼喜愛江潯也許只是因爲精神力的影響。
但是他不能不用,他是知道蒔家的可怖之處的——一所鬼氣森森吞噬活人的牢籠,江潯不能被它盯上。
他喉嚨裏的喉肉彷彿成了兩片刮刀,颳得他喉間生疼,他閉了閉眼,舌頭沁出一絲澀意,他慢慢地、一字一頓開口道
“實際上,江潯的精神力對我精神力的暴動有安撫作用。”
“這纔是我和他親近的根本原因。”
“咔嚓。”他們後面一米處的樹枝傳來了極爲輕微的斷裂聲。
***
今天趁着蒔晏不在宿舍,江潯是出來遛貓的。
雖然他現在已經知道卡特是精神體,不需要散步,但他改不掉這個老習慣。
而且卡特最近心情不太好,懶洋洋的不愛動,江潯想着帶它出去走走或許會好點。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卡特走得慢吞吞的,幾乎是走三下、停一下,遛彎到一半便團起身子堅決不肯走了,江潯只好抱着它找了一處草木掩映的長凳子坐下了,一下一下梳理着它軟軟長長的毛。
忽然,他摸貓毛的動作凝滯了下來。
他臉上的血色一寸寸地消失,背脊僵硬,他想轉身,卻又不敢轉身。
但後面蒔晏的話語還在繼續。
“……江潯的精神力對我精神力的暴動有安撫作用。”
江潯臉色蒼白渾身俱顫,他拼命用手握住自己另一隻手的手腕,彷彿這樣就可以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但是他無法鎮定,他跌跌撞撞地站起來,又半跌在地上,那邊模模糊糊的談話還在繼續,他也模模糊糊地吸收着,他腦子裏始終盤旋着一個不可置信的事實:他的精神力對蒔晏精神力的暴動有安撫作用。
江潯一路跑回宿舍,路上似乎遇到了什麼熟人,但是他渾渾噩噩,只是吶吶往前跑着。他臉腮赤紅,有一種兜頭兜臉被羞辱的感覺。
原來是這樣。
難怪他們說,貴族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
江潯跑着回到宿舍,在關上宿舍門的時候,他聽到一聲炸毛的貓叫,轉頭一看,原來是卡特一路跟着自己跑回來了,他只顧自己往前跑着,完全沒有注意,所以關門的時候剛剛夾着卡特了……
江潯抱起卡特,一邊小聲說對不起一邊抱着卡特一滴一滴掉眼淚。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德恩自認爲自己確實是無條件對蒔晏好。他愛蒔晏,始終把蒔晏和蒔家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始終嚴格執行着蒔太太的囑託,他認爲,蒔太太的要求總是對蒔晏好的。雖然他從沒有想過:蒔晏和蒔家有可能根本不是渾然一體的。
此刻的德恩感受了一下蒔晏的精神力波動,完全相信了蒔晏的說辭,他迅速和緩了語氣,並表示:“我想夫人要是知道這件事,一定會欣喜若狂。”
蒔晏卻有些懨懨的,他道:“這件事不用告訴母親,我會自己處理。具體的情況我還沒有給亞歷山大醫生檢查,還要進一步來看。”
德恩點頭。雖然在他眼裏,江潯已經從狐媚惑主的狐狸精變成了人形安慰劑,但是他依舊有對江潯的嫉妒,因而忍不住囑咐道:“江潯是F星來的低等公民,即便是他對少爺有安撫作用,也不要對他太親近,屆時把他一直拘在蒔家就可以了。”
蒔晏幾不可見地皺起眉,皮笑肉不笑地說:“這個我有分寸。”他的脾氣本來就不算好,現在真的是在火山爆發的邊緣,但是爲了江潯硬生生忍了下來。
德恩走後,安略斯和沉默的蒔晏坐了一會。蒔晏在想心事,想了一會他自言自語道:“你不知道如果被蒔家知道了,有多麼糟糕。”
“你會被關禁閉。”
“不,不止。蒔家做事最喜歡的就是不問對錯,兩頭都打死。比如我高中那件事,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明明很容易調查出來是德恩心懷鬼胎,但是我的家族還是認爲,是那個少年自作自受,我也有罪,我的原罪就是天賦極高但是卻控制不了自己的精神力,讓他們蒙羞,我只是一個精緻的殘次品。”
“家族處理那件事的做法就是,賠錢,把約瑟一家發配到其他地方,斷絕他們家族的生意,他的學業也毀於一旦。把我關了很久的禁閉,不許我住讀,我那段時日瘦了二十磅,心理也出了問題。不過我的遭遇和學長比起來已經是九牛一毛了。”
兩個人都沉默。這已經是一個在S星小有名氣的家族了,在蒔家看來意圖勾引蒔晏就是這種待遇,如果蒔家知道江潯一個F星來的……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蒔晏身體大大一顫,幾乎不敢想下去,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捏住脖子裏的那枚玉佩,反覆摩挲着。
其實他對安略斯還有所隱瞞。
他被蒔家關了十五天。
他由鏈子拴着像狗一樣蜷縮在那可怕的地下室裏,他舒展不開身體,他全身的每一塊骨頭都在疼痛,每一塊骨頭縫裏都痠痛地漏着風。
習慣了,應該已經習慣了。蒔晏不停地告訴自己,從小到大難道還沒習慣麼?
前五天,他是一口水一口喫的都沒有的,前兩天,他餓得肚腹抽疼,胃部痙攣跳動着,恨不得跳出肚子,他捂住腹部輕輕叫着,叫聲像奄奄一息的鳥兒。
第三天,他只以爲自己平靜了,餓得習慣了,除了肚子時不時會抽動一兩下。
到了第四天,他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渾身滾燙仿若岩漿,腦子裏一陣冷一陣熱,他的眼睛充血,他滿腦子都是食物,他甚至想求饒,可是發不出一聲聲音……後來他嚐到了口腔裏的血腥味,他咬破了口腔肉縫的皮,吮到了血的滋味,這一點點血味彷彿也能止住飢餓,他無意識地、迫不及待地吮着。
第五天,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睛醒來,藉着通風口的光看見了自己的手——手上血跡斑斑都是咬痕,肉紅色的傷口慘烈地翻滾着。
蒔晏遲鈍了好久才反應過來,應該是自己太餓,在無意識的時候居然想把自己的手喫掉。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第六天,暈過去的他被拽出去灌了流食,粗糙的漏斗捅傷了他的喉管,他一邊喫一邊吐——餓太久了,胃部強制性地反胃。
出來以後他被強制干預心理——多可笑,蒔家如此粗暴地虐待孩子,卻又請了最好的心理醫生爲孩子干預因此出現的心理問題。
蒔晏當時質問過母親爲什麼不相信自己,她爲什麼願意相信一個被派去監視他的、不相干人的話,也不相信自己的親兒子?!
蒔太太擡起下巴看着蒔晏,冷峻的眼神彷彿在評析一件商品,她紫紅色的嘴脣微微張開:“晏晏,不是我們不相信你,只是你那件事鬧得這麼大,還登了報,給了蒔家太大的沒臉。”
“德恩是從那些一直跟着蒔家的家族裏精心挑選出來的孩子,他平日裏再混,在忠心耿耿這方面,還是沒得說……而晏晏你,太過頑劣和調皮。”
聞言,蒔晏眼裏的光一寸寸黯淡下來了。
太可笑了。
信爪牙、不信親子。
他悲慟地看着母親。
蒔家就這麼自大,以爲鷹犬不會有一點私心?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以至於放縱這些走卒因爲私心縱情傷主,而小主人當時偏偏沒有證據,蒔母又不相信他,只能咬緊牙憋了下去。
可有證據又能如何呢?依蒔太太蒔先生的控制慾,走了一個德恩,還會來一個伯恩,走了這個,還會有那個。
蒔晏只能……忍。
蒔父只來看過蒔晏一次,他只對着牀上的蒔晏說了一句:“你的一切都是蒔家給的,你沒有資本在蒔家面前拿喬。”
“讓這種醜事登上了星報……蒔家百年沒有過,你要讓全聯邦都知道你是一個控制不住精神力的廢物嗎!”
是了……
而自己的父親只在乎自己控制不住精神力的醜聞是否昭告天下,給他蒙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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